在美国,民航系统非常发达,法律法规也很完善,以至于航校有教员家里除了有私人飞机之外还有土跑道,只不过因为低调,没有每天开着飞机过来上班。我们每次出去飞转场,打个电话备案一个飞行计划就行了,大概几点出发,先飞到哪儿,再飞到哪儿,落地大概几点钟,落地之后再打电话告知,你已经落地了,请关闭备案的飞行计划。
关闭备案这一点千万不能忘,要是忘了就惨了。
FAA 会出动自己的搜索队来救援你,按照你给他们的飞行计划沿途观察有没有黑烟啥的。要是你忘了关闭自己的备案,不好意思,因搜救而产生的所有费用,由你个人承担。
美国的空域分为 A、B、C、D、E,从 B 空域开始就是管制空域,必须得到航空管制员的许可,才能进入。我们所在的 Denton 机场,修了塔台后,由 E 空域变成了 D 空域,还曾经闹过笑话。
航校有个教员叫作 Jordan,人挺好,没有 Jeremy 那么多脏话,这厮很早以前就在我们航校当教员,现在已经去航空公司了。最开始的时候 Denton 没有塔台,没有塔台的机场,平时都是很随意的,连夜航的灯光系统都是自己控制,按三下无线电按钮,机场灯光就是弱光,按五下就是中等,按七下就是强光。去这种机场的飞机要起飞都是自己滑到跑道,进跑道前在频率里面喊一声,我要起飞,会上到什么高度,往哪个方向飞等等,来以此提醒附近的飞机避让。
后来,Denton 有了塔台,有一次 Jordan 带着他的学生出去飞,跟塔台脱波之后他的无线电发话按钮就卡住了,于是整个频率里直播了他和学生的一次对话。
Jordan 说,他们以前飞得多爽,根本没人管,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的,居然修了个塔台,现在任何事情都要经过这些 ass hole(屁眼)同意之类的,接着就扯着嗓子骂,估计骂了有接近十分钟。后来大概是 Jordan 觉得好像频率里面安静得异常,只听到无线电里面传来一声「Oh,shit!」然后啪地一声,无线电终于开放了。当时在频率里面的各个飞机里,都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飞完两个小时,Jordan 回来了,在频率里面报告他是 CessnaXXX,在哪个位置,申请进近。
在频率里面监听的管制员此时还没有下班,于是,频率里面听到一句爽朗的德州腔说:「Hello,CessnaXXX,this is denton ass hole tower,welcome back.」(塞斯纳 XXX,这里是 Denton 屁眼塔台,欢迎回来)。
这件事情一度传为笑谈。
Denton 的管制员水平一般都还可以,只有一个女管制水平低到令人发指,常常空域里面有四架飞机就手忙脚乱。有一次我刚刚开始飞仪表的时候,Jeremy 跟我说:「我来给你示范一个标准的仪表进近(Stander approach)。」结果飞到五边的时候,忘了因为什么原因,这个女管制让我们在五边上右转盘旋一圈。
Jeremy 当时说,这绝对不是什么 Stander Approach。我问,那为啥她让我们这么干?Jeremy 来了一句,因为她是个 Bitch。
我无意中重复了一遍「Oh,Bitch.」
不知道有意无意,我在发 Bitch 这个音的时候, Jeremy 刚好按下了无线电的发话按钮,整个空域就听到频率里面,传来一声发音标准的「Bitch」。
管制员当场大怒,在频率里面问:「who know this guy?」我发现闯祸了,扭头看到 Jeremy 一脸坏笑。
我们的头上就是达拉斯区域的 B 空域,里面都是航线的大飞机,所以航校跟我们再三强调,自己出去飞的时候绝对不要随便进去,要是造成了航线的飞机跟小飞机冲突,那就麻烦了。但是刚刚开始飞的学员在飞目视的时候,往往对于飞行高度不敏感,飞机一路爬升就莫名其妙地进去了。
胖虎就曾经进去过,这货一路开开心心地飞着,回头一瞄高度表,坏了,刚好进入 B 空域,大叫一声推着飞机就开始往下冲。管制员的雷达上看到一架飞机一闪而逝就知道,这是又有学员进来了,一个电话告到航校。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国内,肯定是当场停飞的,幸好在美国航空管制没有那么严,胖虎下来被航校一顿臭骂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美国机场也多,我们那个时候飞机用的都是爷爷辈的,全是用最原始的陀螺仪表飞目视转场,经常飞着飞着就飞丢了。我自己飞丢过一次,结果就体验了一把美国的管制服务。
那天,目视条件良好,万里无云,我一个人开开心心地出去飞,我自己做的飞行计划有一个 Check point 是一个水塔,偏偏那天风还挺大,把我吹得有点偏,我错误地把另外一个水塔当做了参照物,提前转了弯,这下好了,越飞感觉越不对,一拍脑门儿,飞错了。
强行定了一下神,好吧,找管制员吧。
翻开航图,找到最近的管制员频率,直接报:「I’m student pilot,I’m lost.」管制员也很耐心,说等他一下。然后就听到频率里面各种交接大飞机,DeltaXXX 你联系多少多少,UAXXX 你联系多少多少。我当时一听,这是要丢开各大航空公司,就专心服务我一个人啊。心情很复杂。
然后管制员联系我说:「CessnaXXX,我现在给你雷达引导,你现在飞航向多少多少。」于是我听他的指示调转机头,按照他给的航向飞。
飞了不知道多久,管制员跟我说:「CessnaXXX,你的目的地机场就在你前面 12 点钟方向 10 海里的地方,你现在应该可以找到了。」我连忙说谢谢。他扔下一句 Godspeed 就跟我脱波了。
然后,我继续往前飞了 10 海里,依旧没有找到我要去的机场。
咋办?我要去的机场又是个没有管制的机场,这就尴尬了,我只能厚着脸皮回到了刚刚的频率:「Hello sir,it's me, student pilot again.」
我听到频率里面,沉默了几秒,估计是管制员老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跟我说:「好吧,你跟我长守,这次我把你引导到五边。」
最后他一直把我引导到了机场的五边上。我说:「我有目视参考了,大约两海里就落地了,非常感谢你的耐心,再见吧。」
管制员马上回答:「先不要跟我再见,为了避免你再飞丢,你还是落地之后再跟我说再见吧。」
以上,是我唯一一次到了地面还跟区调管制员保持联系的落地,我估计也没几个飞行员有过这种经历吧。
腾空域的话,美国和中国刚好相反,都是部队的让民用。但是有的军用机场,民用飞机是禁止飞过去的。
偏偏二期有个师兄,自己做了个飞行计划,目的地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个军用机场。结果这哥们儿飞错了,以为自己到了目的地机场,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他本来的计划是做三个 Touch & go,第一个落地下去,旁边美国空军军营里的美国大兵就冲出来了,冲他挥手,让他走。他当时看那么多人冲他挥手,还不知道咋回事,他也冲人家挥手,然后接地复飞,绕了一圈回来又做了一个接地复飞,他刚一拉起来,两架 F16 战斗机,就紧急升空了。
空军在应急频率 121.5 里面,冲他喊,说他进入了军事管制区,令他马上掉头回自己的基地,两架战斗机护送他回去。师兄吓坏了,二话不说掉头就开始往回飞。厉害的是塞斯纳飞机飞得慢,两架战斗机速度很快,根本没办法夹住他,于是只能在他飞机两边打转,跟着飞……
回到航校,他前脚落地,其中一架战斗机也跟着降落,另外一架僚机在空中盘旋等待,从战斗机上下来的是一名长官,带着他就去了校长的办公室。师兄知道自己闯了祸,坐在门口等着长官和校长谈话。等了一会儿,长官出来,看了一眼脸都吓白了的师兄,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撂下一句:「你知道吗?我刚刚是有权把你击落的。」
师兄最后被骂得狗血淋头,好在部队没有追究,得以继续飞完自己的学业。我们都觉得这哥们儿太幸运了,能被美国空军用战斗机护航,那可是美国总统的待遇,这辈子没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