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对我们要求是学满规定小时,学员必须放单。所谓放单,就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飞,美国人称之为 SOLO,即独自一人能够完成起落。如果航校教员认为你还不具备这个能力的时候是不会带你去 SOLO 的,如果超时的话,面临的就是公司的停飞。这其实没有什么道理,毕竟钱是我们自己出的,公司当时以个人名义为每人贷款了 60 万元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当然我们那个时候也不太懂,一心就想在规定时间内,把科目完成了才好考执照。
我的起落基本上是沿着 I35 高速一路向北进入俄克拉荷马城一个叫做 Ardmore 的机场飞的,之所以经常去那儿练一个是因为好找路,另外一个原因是 Jeremy 贪恋机场的 BBQ。后来为了让我放单,还带我去了一次旁边的 Alliance 机场。我记得很清楚 Alliance 机场也是一个管制机场,很大,每年那里还会举行美国第二大的 Air Show,后来,我有幸看到美国著名的蓝天使特技机队就是在这里。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夜航,Jeremy 问我看没看过机场的灯光系统,我说没有。他拿起话筒就跟塔台说:「我这学生刚来,没见过世面,塔台能不能把灯光打开给他看看?」
塔台说:「没问题」。
一瞬间,机场灯光全亮,金碧辉煌不过如此,给我看得目瞪口呆!Jeremy 扭头过来跟我说:「你看,这是专门为你打开的。」那一刻我觉得,我要是姑娘的话我就让他随便「糟蹋」!
可惜了!那天没有带上相机,不然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刻。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起落一直有问题,Jeremy 这个粗人当然很不耐烦,后来发现我每次落地的时候视野看得太近,老是去看自己面前的地面,他便纠正我说,落地的时候要看着前面跑道的末端才可以,这才让我做出了可以让他满意的落地。然而,这个坏习惯在我后来上了大飞机之后,依旧存在,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放单那天风和日丽,Jeremy 带我跋山涉水去了 Alliance,主要是 Alliance 的跑道够长够宽,足够让我充分发挥。他先陪我飞了几个目视起落,满意了之后让我带他滑到了停机坪,再三叮嘱我说他就在塔台上盯着我,要是有任何不对劲,马上就复飞。
Jeremy 经常跟我说一句话,叫做猴子也能飞。据说这件事情当年 FAA 还真做过实验,训练猴子来驾驶飞机,猴子自己驾驶还真没啥问题,可是就是不能放单,因为猴子不理解飞行,旁边没有人了就觉得自己没人管束,直接就把飞机扔了导致坠机。当时我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手心冒汗,毕竟这次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飞机上了,一定得小心点,别把自己搞成了当年的猴子。
放单要求自己飞三个起落,我按下发话按钮说:
「Ardmore Tower,Cessna 03H(当时那架飞机的呼号),Request to taxi to active runway.」(阿德摩尔塔台,塞斯纳 03H 请求滑行道现用跑道。)
「Cessna 03H,you are approve to taxi to runway 16L,via A.」(塞斯纳 03H,可以经过 A 滑行道滑到 16L 跑道外等。)
「Taxi to runway 16L via A,Cessna 03H.」(经过 A 滑行道跑道 16L 外等,塞斯纳 03H。)
我松刹车,在 A 滑行道慢慢滑行,到了跑道外,呼叫塔台:
「Cessna03H,holding short 16L.」(塞斯纳 03H,跑道外。)
「Cessna 03H,line up run way 16L,and clear for take off,left pattern.」(塞斯纳 03H,可以进跑道起飞,左转目视起落。)
「Clear for take off and left pattern,Cessna 03H.」(可以起飞,左转目视起落,塞斯纳 03H。)
我对正跑道,加油门,飞机引擎轰鸣,加速,到达 VR 起飞速度之后带杆,飞机腾空而起,随后左转,严格按照 Jeremy 教给我的程序做。
第一个起落,飞机略微靠左,稳稳落地,我加油门重新加速,飞机再次起飞。直到到了 3 边上,管制员告诉我:「Cessna 03H, abort your approach, maintain your attitude and keep your upwind heading, we have a Boeing 737 inbound.」(塞斯纳 03H,终止进近,保持一边航向,现在有一架波音 737 正在进近。)
我当时有点懵,这种情况可没见过,但是我想管他的,听管制员的总没错,于是我复诵指令,保持高度,转向一边航向飞了个通场。
之后管制员又给我指令让我转向 3 边,引导我重新进近落地,这个时候 737 已经脱离了跑道。
第二个落地,完美。还差最后一个。
我驾驶飞机再次接地复飞,这次没有外界干扰,再次依样画葫芦,左转完成最后的目视起落。
最后一个落地,又一次稍稍偏在中心线的左侧,我还在滑行减速的时候,塔台给我指令: 「Cessna 03H……」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我想最后一个落地,我还是把飞机蹬回中心线上吧,于是踩了个右舵,哪知道那个时候刚刚飞,没个轻重,飞机速度又快,飞机又轻,于是在跑道上突然侧滑了一下,我赶紧修正,飞机绕着中心线划出了一道优雅的 S 形,跌跌撞撞地终于回到了中心线上。
这一侧滑把塔台吓了一跳,后面的指令直接没发出来,我直接听到塔台里面的指令被打断了,还发出了一声惊叹,变成了:「Cessna 03H, you……wahho……」
至今想来还是很好笑……
我当时惊出一声冷汗,吓了个半死,直到频率里面传来 Jeremy 的声音:「Good job buddy, back to the ramp and pick me up.」(干得好伙计,现在来机坪接我。)
我屁颠屁颠地滑回了停机坪熄火,Jeremy 也从塔台坐电梯下来,上了飞机,拿出我的经历本和单子签了字,扔下了一句非常有他特色的话:
「congratu-fxxxing-lation!」
我觉得如果他有什么超能力的话,那应该就是在每句话里面都带上 F Word 吧。
按照美国传统,第一次 SOLO 之后,应该有一个剪衬衫的庆祝。剪衬衫源于最初的时候美国教员在指点学生飞行时,会轻轻地拉扯一下学生的袖子,后来衬衫角就成了学生与教员之间的桥梁,为了纪念学生放单,就会把衬衫袖子剪下来,留着背后的那一块,然后用笔在衬衫背后写上,哪一年的几月几号在哪个机场,成功放单,教员会再写一些祝福的话,作为学员成功放单最好的纪念。
然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后来跟 Jeremy 飞到一个小机场,机场里面有一个航空主题的餐厅,墙上都挂着他们机场,第一次放单学员的衬衫,用这些衬衫做成了一面文化墙,我问 Jeremy,当时怎么不给我剪衬衫?
他说,他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