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国之前曾经很羡慕 Air Safety 的学长,出国走得那么早,而且据说飞得也很快。对于当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我们,自然也希望能像那些幸运儿一样早日归国。阴差阳错我最后去的还是 USAG,正所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些看似光鲜的背后其实也隐藏着不少的辛酸。
比如 Air Safty,第一批学员飞得很快,很快就拿到了商照,就等着最后飞个高性能就能回家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航校的资金链竟然断了,大批的学员就处于赋闲的状态,完全飞不起来。
公司和航校协商也解决不了问题,航校就两个字「没钱」,没钱教员们也罢工,所有人就这么耗着,苦了这帮中国学生,航校一期的学长都是如此,后面的人更是不用说了,一个个苦不堪言。
同样的故事不止他们一个航校,还有好几个航校因为资金问题濒临破产,有的连房租都断了,亏得美国法律不允许随便把人扫地出门。那怎么办?每一帮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说法,有的让回国,重新找航校,有的让自费飞完,有的让继续干耗,总之公司绝对不会继续给航校打钱。不管怎么说,最后情况搞得很复杂。现在想起来,这种管理也是挺混乱的。
比如我们航校一期就有个叫叶老板的学长,其实他之前已经到过美国了,在美联航校呆了 4 个月,连飞机都没有上过,4 个月学了三遍理论,后来整批人一期撤回国内,所有学员去找公司主持公道,要求换航校,公司以有培训协议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结果学员提出赔偿违约金,公司最后才答应他们,让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成为了 USAG 的开山弟子。
其实当时 USAG 是什么情况大家也不知道,但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态,叶老板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当了小白鼠。幸好天遂人愿,USAG 教学能力还是可以的。
Air Safety 有一批人送到了我们航校,他们就只剩下高性能了,为了赶他们的进度,航校仅有的两架 King Air 自然是优先考虑他们,我们的进度就稍微地落后了一些。当时我们一个个很天真,觉得自己快点飞完了回国,就能摇身一变就能当飞行员,所以很多人还颇有怨言。但是公司的安排比天大,那就只有忍着。
相比于后面的其他人,他们算是幸运的,很快就赶完进度回国了,然而大部分遭遇这种情况的学生并没有如此待遇,有的甚至连生活费都停了。这其实也没什么道理,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自费生,所谓的自费就是公司给你担保用你的名义贷款,这笔钱其实是你自己的钱,只不过公司代为保管而已。公司的理由就是钱已经打给航校了,他们挪用了是他们的事情,你们应该去找航校,来了个不闻不问,不管死活。
飞不了就算了,但是没有生活费那就糟糕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家里情况好一点的信用卡还能刷一刷,条件不好的那就只有开始自谋出路。
据我所知,我们公司的学员的打黑工之路,不可谓不精彩,洗盘子刷碗已经是小事,得亏美国南部富庶,农场又多,有的学生就去农场里面帮忙摘苹果。
十美金一小时待遇还不错,比好多州的最低小时的规定都还高一点,大家每天带着篮子就去农场里面开工,中国人勤快,手脚麻利,要价又便宜,自然深得农场主欢心。去了农场,也没人看管,你摘多少就是多少,下午交差走人。刚去的时候中国学生也不知轻重,兢兢业业,每天效率奇高。搞得当地的墨西哥人很是不爽,墨西哥人去上班的时候中国学生在上班,墨西哥人坐下聊天抽烟的时候,中国学生还在上班,墨西哥人摸鱼打混偷懒的时候,中国学生还是在上班。总之,就是中国学生用高效率碾压了墨西哥人,扬我国威。
有的航校情况稍微好一点,因为旁边有教会,也算是给我们展示了宗教的力量。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教会的教友帮忙。教友们很乐于帮助别人,什么搭顺风车啊,东西坏了啊,全部给你搞定,除了絮絮叨叨劝你信教略微啰嗦,但是实际上真的是一群很热心的人,而且教会的福利还挺不错,有的地方还会定时送教会一些很廉价的球票,看一场 NBA 就象征性收两美金。不少人是靠着教会的救济,才熬过很多困难的。
和我们坚信回到国内就能熬出头不同,有的人有其他的想法。我知道加拿大有两个哥们儿被停飞了,回国前夕,航校送行至机场,一扭头两个人就不见了,从此黑在了加拿大。我们当时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还略微诧异,都觉得回国之后可能还有机会重新飞,你黑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地当二等公民?事实证明我们还是太年轻。
一年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因为效率奇高,航校新生源源不断,各个航空公司都开始往 USAG 送学生。毕业前夕,Jeremy 带我出去玩了一趟,路过加油站,给我买了一瓶 Four Loko,就是前两年突然很红的「失身酒」,Loko 在葡萄牙语里面是 Crazy 的意思,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看了一眼酒精浓度只有 12%,入口还挺好喝,一个人就开始牛饮,Jeremy 叫我悠着点,我说:「你这 Pussy,这才多少酒精度,看不起我是不是!」Jeremy 笑而不语。半个小时后到了酒吧,我已经开始满地爬了。
后来的记忆已经成了片段,就记得最后 Jeremy 送我们回家路上,我吐了一大片。临走之前 Jeremy 给了我一个拥抱,跟我来了句父亲式的赠言:「I’m so proud of you.」
一年时间很快,我们考完私商仪外加 ATPL 笔试,通过了美国 FAA 所要求的所有课程以及中国 CAAC 要求的高性能科目,进度最快的第一批学生只用了 10 个月就飞完了课程准备回国了,还包括了一个月的 ESL。
我进度也不慢,用了 11 个月,转眼就到了回国的时候。临走前航校给我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毕业典礼,Reno 拿下了最优秀飞行员,小 T 拿下了最佳口语,胖虎拿下了最强理论,我们按照航校规矩给了各自的教员一个 Chinese Tradition,光荣毕业。
要说我们多了解美国生活,那也不至于,这一年里面我们过着相对与世隔绝的生活,稍微内向一点的同学,别说 UNT,除了同学和教员,连个当地的朋友都没有。我们要在冬天的寒风里起床,抱着鼓风机给飞机引擎加温,否则没有办法发动;在德州夏天 40 多度的温度里钻进驾驶舱,安全带的金属锁扣被晒得能把人皮肤烫起泡。为了赶进度我们经常每天在飞机上呆满 8 个小时,飞通宵也是家常便饭;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身在异乡的夜晚,用电话致以家人最温暖的问候,不少从来不会用电脑的父母为了方便和孩子联系,学会了上网和打字。
比起很多其他航校的学生,我们算是幸运的,没有意外伤亡,顶多是有惊无险,大部分人没有遭遇到停飞或者资金链断裂的情况,生活也能维持得下去,我们目送一期二期的学长学成归国,送行的时候互相拥抱、鼓励,约定在国内再见,并迎接着源源不断到来的新同学。
那时,有教员告诉我们说:「你们现在的飞行,就是你们整个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光了,要珍惜。」但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理解。
我们当时坚信学成归国是最正确的选择,越快成为飞行员就越早奔向未来的幸福生活。
现在想来,十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