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
贺兰静霆拿起话筒:
——喂。
——您好,潘先生。
——龙纹玉璜。1982年山东滕县不是出土过吗?
——这是西周贵族流行的佩饰,南方北方都有发现。
——我觉得最多只能是二级品。
——底端有残损?嗯……那估计连三级品都算不上了。
——不要,谢谢。我这里倒有一件人龙合雕的西周玉璜,二级品,您感兴趣吗?
——当然不是国家文物。是我老师的收藏,去世之后赠给我的,证件俱全,附有鉴定书。
——一百六十万,我接受银行汇票。
——对不起,潘先生,这是实价。
——看货?当然可以。我五点以前有空。可以在银行交易,那里很安全。
——行。那么,四点见。
——不需要接,谢谢。我会带我的助理一起来。
——我记得您的手机号。等会儿见。
他挂掉了电话,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里面传来机械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拉开键盘,来不及接通耳机,他迅速地往电脑上敲字。同时传来的是语音识别器里款款的女声:“玉器鉴定书。换行。换行。标题,宋体三号,居中。换行,换行。”
贺兰静霆手打的速度绝对超过了专业打字员,而且不带任何错字。
“黑体三号,单面人龙合雕玉璜。换行。换行。空格,空格。”
识别器的女声枯燥地读道:“宋体四号,长9 .5厘米,逗号,宽2 .9厘米,逗号,厚0.3厘米,句号……青白玉制。青白色,有数处红褐色斑点。质地细腻、温润光洁,半透明。正面饰二组对称的人龙合纹,背为素面。人形无四脚,身体蜷曲。鼻、眼、耳、发纹样俱全。龙身盘曲,头有角,鼻上卷,椭圆形眼睛,口露獠牙。器身雕边有牙形饰,两端各有一个穿孔,在人龙纹间有透雕孔。年代鉴为西周晚期。明嘉靖年间出土,为礼部尚书徐阶家族世藏,后流入民间。玉器二级。换行,换行,换行。文字右对齐。鉴定单位:中国文物学会专家委员会。鉴定人:贺兰静霆。”
草稿完毕,贺兰静霆从文件柜中拿出一张有水印的纸塞进激光打印机。
鉴定书一秒钟就打印出来了。皮皮正好奇他怎么能找到签名之处,只见他将桌上的一把塑料尺上下一比,手摸到签名的空档,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盖上图章,就要将鉴定书塞进一个大信封中。
皮皮忽然说:“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你不会把图章盖反了吧?”
贺兰静霆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图章上:“摸摸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字?”
她摸到了一个阳文的“上”字。呵,皮皮一笑,原来是这样。
幸运的是,经过方才一顿打断,贺兰静霆的情绪奇迹般地恢复了:“皮皮,我要见一位客人,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可是皮皮的心中还在纠结:“这么说来,是你爸爸……吃了你妈妈?怎么吃的?”
“关皮皮,”贺兰静霆的脸又板了起来,“这种话题就算在茹毛饮血的狐界,听起来也是一样要起鸡皮疙瘩的。”
“是只吃了肝,还是整个人都吃了?”
“只吃了肝。”他将信封装进包里,“你听了是不是特有快感?”
“我特有恐惧感。究竟是怎么吃的?生吃吗?”
“皮皮。”
“吃的时候你妈妈还活着?”
“皮皮!”
“好吧,我陪你去见客人。”
到了大门口他们一起等出租,皮皮拉了拉他的胳膊:“最后一个问题。当你爸爸吃掉你妈妈的时候,他流泪了吗?他伤心了吗?”
对于这个,贺兰静霆回答得很快:“没有。”
“所以你恨你爸爸。”
“没什么好恨的,”贺兰静霆侧过头来看她,眼神很空洞,“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早晚我也会把你给吃了。”
“你不是。”皮皮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
“如果你想吃掉我,早就吃了。”
“没到时候。”
“呵呵,贺兰,你真可爱。”
“你说什么?”
“你真可爱。你舍不得吃我吧。”
“要不这样,今天我先吃掉你的手指吧。”他把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口中轻轻地咬。
她没有半点恐惧,忽然紧紧地抱住他:“我喜欢你,贺兰静霆。告诉我,我的某个前世是不是你的妈妈?”
他连忙将她的手指吐出来:“呸!呸!恶心死了!”
汽车停在青年路101号,建行C城分行。
皮皮顿时有些不自在。
这银行就在报社旁边,同一条街,隔了两家商店,和报社关系密切,皮皮每月都从这里领工资。
果不其然。一进大门迎面遇到了皮皮的两位同事:财务部的小岳和小方,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出纳。因她们住同一间宿舍,就在皮皮的斜对门,素日往来甚多,所以颇为相熟。
避之不及,皮皮硬着头皮打了一声招呼。
岂料这两人虽是一路说笑着迎面走来,其实未曾注意到她,这么一“嗨”,欲盖弥彰,两人同时尖叫起来:“皮皮!出什么事啦?你的头发哪里去了?”
这一叫引得大厅里排队的人纷纷侧目,众人的眼光在皮皮的头顶上溜来溜去。
“你病了吗,皮皮?”小方抓住皮皮的手,连声问道。
“嗯——啊——那个——”向有急智的她这回也没了辙,一面苦恼地思索着,一面捏了捏贺兰静霆的手心,指望他能救驾。可是抬头一看,却发现贺兰静霆比她还要愁眉紧锁、茫然若失。
“没病。”皮皮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眼珠滴溜溜一转,呵呵笑道,“上个月咱们社不是参加了一次癌症基金会的捐款活动吗,为了鼓励病人抵抗癌症,我决定剃发支持!”一面说,一面举了举拳头,做了个青年志愿者的手势。
小岳以手捂胸,笑得东倒西歪:“哎呀皮皮,你可真舍得这一头青丝啊。要支持病人,多捐点钱不就完了,犯不着付出头发的代价吧?刚才差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了癌症呢。”
“你乱讲,我天天跑步,怎会身体不好?”谎圆过去了,皮皮松了一口气,“介绍一下,这位是贺兰先生,我的朋友。”
三人互相握手,问候了几句。
小方附耳过去,悄悄对皮皮说:“唉,真是旧情难忘啊。喜欢家麟也犯不着找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吧?”
皮皮惊悚地看着她,怔了怔,转头瞄了贺兰静霆一眼,压低嗓门:“一模一样?我不觉得啊,哪里像了?他俩只是个头相似而已。”
“不信就算了。”小方笑了笑,拖着小岳的手飘飘然地走了,走了两步,掉过头来,对皮皮眨眨眼。
穿过大厅,一位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银行地下储藏室取了玉璜,然后径直上了二楼的一间私人会客室。皮皮故意找了张贺兰静霆对面的椅子,趁着他与客人交谈之际,悄悄打量他的脸。
看来看去,她还是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相似之处,除了他们都长得挺英俊。贺兰比家麟瘦,看上去比家麟高。两人的眉宇远看上去都很分明,可是贺兰的鼻梁更加挺直,太直而有点冷酷的味道。贺兰的瞳孔颜色也比家麟深,漆黑得不见一点亮光,看人有些森冷,透着股捉摸不透的神秘。再加上他老戴一副宽大的墨镜,几乎罩住了半张脸,像极了传说中的职业杀手。
现在,连皮皮都承认,贺兰静霆与陶家麟最大的区别正是在这副墨镜上。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贺兰静霆在皮皮心目中的印象只有三点:一、戴着墨镜,二、怕狗,三、走路常常牵着她的手。
等她终于明白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贺兰的印象时,古董交易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结束了。
那位潘先生五十来岁,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大大的眼袋,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他拿着聚光电筒将玉璜反复查看,又掂了掂重量,就点点头。在此之前他们可能还谈了些别的,不过皮皮都没往心里去。对方验货完毕立即交了汇票,皮皮一阵小跑地到柜台将汇票存入贺兰静霆的账号。一切验明无误之后,潘先生便提着那只装着玉璜的锦盒乘车离去,仿佛是公务一般,从头至尾,无一句多余的话。
一直顾着比较两人的相貌,出了银行的大门,皮皮的脑中还是乱的,再看贺兰静霆时视觉都分裂了,整个人都成了一幅毕加索的画。到这时,她终于承认,这两个人是长得有些像,而且是越看越像。她恨不得马上找个相机把贺兰静霆拍下来,拿回家里和家麟的照片仔细对照。
“现在你的事儿办完了,我总可以回家了吧。”她说。
“七点半我有一个饭局,是我请客。”贺兰静霆说。
皮皮摇头:“那你自己去吧,我要休息了。我的宿舍就在这条街的后面。”
“不行,你得陪我去。”
“我真的累了。”
“那我陪你回宿舍。”
“嗯……嗯……刚才是有点累,可能是晕车吧,现在好了。”皮皮赶紧说。
事实是这样的。
皮皮的宿舍里挂了不少家麟的照片,当然不是刻意挂上的。家麟喜欢摄影,出国读书挣的第一笔外快就买了一个尼康的相机。他会寄照片给她,大部分是风景和花卉,偶尔也会寄一两张自己的近照。瀑布之下大树旁边,浩然庞大的背景之下淡淡小小的一个人影,穿着各种颜色的T恤,脸色模糊难辨。皮皮觉得这些照片很美,风景都是异域的,宿舍的墙壁那么白、那么空,总得有个装饰吧?从家具城买装饰画动辄几百块,不如买几个相框装上,也是很好的点缀。
于是床边的墙上便挂满了相框。睡前眯眼斜睨,就好像皮皮自己也曾这样眯着眼对着相机,从一个孔里看见了一样的风景。
商量了半天,贺兰静霆提出要去西街的游乐场坐摩天轮,皮皮则坚持要看电影,两人便去了不远处的电影院。时间不凑巧,皮皮想看的古装片没有,只有一个新上映的谍战片,打打杀杀的很是热闹。柔软宽大的情侣座,皮皮一靠上去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睁开眼发现自己窝在贺兰静霆的怀里,谍战片早完了,换成了另一个动作片。
皮皮坐直身子,轻声问道:“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睡了很久吗?”
“嗯。”
“那咱们快出去吧,别耽误了你请客。”
“不着急,我给他们发了短信,让他们晚一点再来。”
皮皮摸黑掏出手机看上面的时钟,已经八点过五分了。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旁边有人盯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态度不是很友好。皮皮小声说:“那个……我没打呼噜吧?”
“没有,”贺兰静霆淡淡地道,“你说了梦话,不是很大声。”
皮皮愣了愣,随即不吭声了。她又梦见了家麟,是个浪漫的场景。然后田欣出现了,骂她是第三者,她们又打了起来。皮皮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揍了谁,很可能是家麟。在梦里她一次又一次地揍家麟,不是恨他,而是觉得这样很性感。
“我……我没说什么不好的吧?”她心虚地咕哝了一句。
“没有,”他笑了笑,“我什么也没听清。”
皮皮研究他的表情,发现他笑得很诡异,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真的。不过,”他说,“在梦里你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是不是应当有权知道为什么打我?”
“打在哪里了?”
“脸上。”
“梦里的事儿都是假的。哈哈。”
“那一巴掌是真的,关小姐。”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出了大门才知道是真的。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指印。
餐馆在城外,出租车开了近四十分钟。皮皮心里直纳闷,市中心那么多家餐馆,什么风味没有,为什么会舍近求远,要去这样偏僻的地方?
而且餐馆也不像餐馆。
一条荒凉的小道,一栋孤零零的两层楼。外面看上去很破落,室内的装修却很雅致,垂花的拱门、嘀嗒作响的珠帘、泥青色的石砖。门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漆木方盒,透雕着《西厢记》的人物,皮皮正琢磨这盒子有何用处,忽听“当”的一声,贺兰静霆已随手将她吃剩的半盒爆米花扔了进去,原来是个垃圾筒。
周末的晚上,这里居然没有一个客人。前台的酒吧里坐着一位美貌的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牛仔短裙,修长的腿犹如两道光线撇下来,尽头是涂着蔻丹的脚指甲。
夜色中贺兰静霆已能视物,他在玄关处微微停了一下,忽然低声说:“皮皮,等会儿上菜,无论上的是什么菜你都不要吃,好吗?”
“为什么?菜里有毒吗?”
“不是。不要多问,你能听我的吗?”
“……行。”
女人听见动静款款地迎上来,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贺兰先生。”
贺兰静霆颔首示礼:“小清,好久不见,近来好吗?”
“很好,谢谢。”她指了指楼梯,“修先生已经到了,在二楼。”
修先生,那就是修鹇了。不知为什么,一提起他皮皮的脊背就开始发寒。
贺兰静霆又问:“赵先生还没来吗?”
“来了,出去替修先生买东西了。”
二楼大约是雅座。四月的天气也不冷,不知为什么要开着空调。皮皮一进门就打了一个喷嚏。“对不起。”她连忙掩嘴。修鹇看了她一眼,“嘀”的一声将空调关掉了。
迄今为止,在皮皮所认识的狐狸中,似乎只有修鹇对贺兰静霆的态度比较随便,见他进来只是点了点头。而贺兰静霆对修鹇则十分尊重,甚至很迁就。
刚一落座,门又开了,进来的是宽永,提着一个纸袋。打了声招呼之后,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碗和一双筷子,一次性用的那种,到洗手间洗净之后摆到修鹇的面前。
贺兰静霆笑着说:“抱歉得很,刚才皮皮不大舒服,我让她多休息了一下,让你们久等了。”
“久等倒没有,趁这当儿,修鹇正好给我找了一大堆差事。”宽永谑笑。
“我给你找什么差事了?”修鹇冷哼了一声,“是你自己忘记了。”
“OK,在我脑子还没被你气炸之前,你说说今天上午的手术是怎么一回事?我都c a l l你一百遍了。兄弟你架子也忒大了点吧?”
“笑话。院长先生,今天我不当班。”
“前天晚上你也不当班。阿觿一个电话你不就来了?”
“请问,你是阿觿吗?”
“你不当班?说说看你一周当几天班啊?我干三天你干两天,你还不肯值夜班……”
“我现在正饿着,”修鹇阴阳怪气地道,“我觉得我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我也很饿。”宽永说。说完又很客气地对皮皮道:“关小姐,谢谢你的豆瓣酱。味道真好。下次如果还有多的,一定记得送给我们。”
皮皮想起有一次家麟说他母亲的生日晚会取消了,自己向贺兰静霆推销奶奶做的五瓶豆瓣酱,贺兰自己肯定不吃,估计顺手送给了这两位,忙说:“不客气。以后我奶奶做了一定送给你们。既然大家都饿,那就快上菜吧!我到楼下说一声,让师傅快点炒。”说罢刚要起身,贺兰静霆一把按住他,不动声色地道:“菜马上就上了。”
果然,没过一分钟,楼下的女子端来一个三层的漆盒,从里面拿出七碟精致的小菜,不多,看样子全是肉类,也不是成块的,肉糜那种。桌上飘着奇异的香味。接着,服务员又端来一只水晶模样的玻璃碗,里面一层清水,上面飘着两朵半开的牡丹,花间洒了一些蜂蜜。贺兰静霆用餐巾擦了擦手,像洋人吃面包那样将花拿到手里,一片一片地掰着吃,模样很斯文。
“关于捐款的事,我捐五百万,钱下周五到账。”他从容地说,“如果不够,你得去找唐淳。”
“唐淳——”宽永叹了一口气,“他倒是肯捐,就是有条件。他要修鹇去一次大兴安岭。就一次,他出两百万。修鹇不肯去,也不让我去。对不对,修鹇?”
“他以为我们是什么?藏獒吗?”修鹇冷笑,“就这么一点钱想打发我们?告诉他,一千万,或许我们可以考虑。”
“兰陵区现在也这么紧张了吗?”贺兰静霆问道。
“唐淳在电话里说,他们的总数五年内减少了三分之一。那里近来要新建两个风景区,还要建一个巨大的采石厂。那一带水质下降,目前剩下的一千中,有一半打算修仙。”
“那就修吧。”贺兰静霆叹道,“也是一条出路。”
“听说赵松对此事很是恼火。”宽永继续说,“你最近没听收音机吗?”
“没有,有什么新闻吗?”
“赵松下令从这个月开始,不再批准任何修仙的申请。”
“是吗?糟糕,我上周还批了二十个。”
“我这里还有十五个,走后门的,你批一下吧。”宽永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纸,递给他一支笔。
贺兰静霆擦了擦手,龙飞凤舞地签字:“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一个二十万。”
“我是不是应当提成?”
“祭司大人对医院一向是慷慨的。”
“宽永,你不应当收钱。”贺兰静霆淡淡地说,“把钱还给人家吧。”
“这个……”
“宽永。”某人的声音里面加了一点威严。
“好吧。”
“你还缺多少,我去给你想办法。”
“算了,我们还是去一趟大兴安岭吧。”
“别去了,赵松正在找你们。去了就回不来了。”
“听说,他也在找你?”
“我们见过一次。”
“谈得好吗?”
“不好。”签完了字,贺兰静霆腾出手,又开始慢慢地撕花,“我警告他不要动不动就打老头子的旗号。”
“你们……干起来了?”
“嗯。”
“阿觿,他很危险,你还是离他远点。”修鹇忽然说。
“是他来找的我。”贺兰静霆笑了笑,“而且语气挺硬。我记得以前他对我还算客气,估计是老头子不想管事儿了,他觉得天下应当是他的了。”
他们似乎在谈本族的公务,皮皮觉得自己不便插嘴,便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盘菜,一杯水。可是皮皮的面前什么也没有,没有碟子,没有碗筷,连杯水和餐巾纸都没有。她的任务真的就成了纯粹的“陪坐”。好像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她关皮皮什么也不吃,所以什么也不放。这么一想,皮皮郁闷了。可是,她心里暗暗地想,这一大桌子的菜,怎么就没一个给她吃的呢?这些男人只顾着自己吃,也太不gentlemen了吧?何况贺兰静霆还叮嘱她无论什么菜都不要吃,这样一来,她就只剩下了干坐陪客,真是无趣得很。
想到这里,她偏不信邪,拿起一个大勺,从其中的一碟肉糜舀了半勺放到自己的碗里。这一做不打紧,谈笑正欢的三个人立即放下了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呃——”皮皮两手一摊,解释,“这菜看样子不错哦,我尝一下。”说罢就往口里送。
贺兰静霆一把夺过她的碗:“这是蛇肉,皮皮你不会喜欢吃的。”
“谁说的?我奶奶是广东人,就喜欢蛇肉,蛇肉可香了。我一直想尝一尝。”拿起勺子又要吃,勺子也硬生生地给贺兰静霆抢了过去:“刚才我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当耳旁风啊。”
“你说什么了?我没记住。再说我也饿了。”
“你——”贺兰静霆欲言又止。
宽永赶紧圆场:“关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还是病人,不太合适吃蛇肉的。”
“请问,这真是蛇肉吗?”很平常的一句话,大家都怔住了,既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阵沉默。气氛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修鹇站起来拍了拍贺兰静霆的肩,道:“阿觿,这顿饭你下次再请吧。关小姐,我和宽永今晚还有一个手术,我们先告辞了。”
贺兰静霆想了想,微微一笑:“也好。那咱们改天再聚。谢谢你们救了皮皮。”
这群人是怎么啦?怎么说走就走呢?皮皮窘得满脸通红:“哎,你们这就走吗?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看见大家都吃得很香我也想吃一点。为什么要走啊?既然这样我什么也不吃了,你们都留下来吧!”
宽永已走到了门口,听见这话,身形微微一顿,回头说道:“关小姐,那天你在医院里心脏停跳了整整四分钟,阿觿差点吓死了。”
心脏停跳四分钟?那还救得活吗?
皮皮迷惑地看着他:“四分钟?怎么会——”
“从医学的角度讲,心跳停止五分钟就会脑死亡,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修鹇在一旁冷冰冰地添了一句。
一时间,皮皮的脸惊得煞白,莫非自己已成了鬼?她吓得连忙看地板,影子还在,又看了一眼贺兰静霆,发现他的头也盯着地板。
“是……是谁救的我?”她颤声问道。
“修医生。”宽永说。
“哦——”皮皮本来挺不喜欢修鹇,现在他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情况全不一样了,皮皮连忙说,“谢谢你救了我,修先生!”
修鹇不客气地“嗯”了一声:“从今往后,你要乖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和贺兰顶嘴。”
“哦……好的。”
“贺兰的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要不然他一怒之下就不让你长头发了。”宽永也加了一句。
“……”皮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无语了。
正踌躇着,贺兰静霆隔着软帽摸了摸她的光头,又拧了拧她的耳朵,然后将她的肩膀一拢,和自己靠得紧紧的,笑着道:“你们不用联合起来吓她,不管用。她就是喜欢淘气。”
修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扔给他一把钥匙:“天晚了,我和宽永一起走,你开我的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