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一起伸脖子瞪眼仔细看。这一看,人人看了个目瞪口呆!就见黄河水流激荡形成的水雾之中,浮现出了一片难以想象的奇观。在天空之中有一朵白云,云上站立着一位身穿蓝衣蓝裙的女子,长得太漂亮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云鬓拢雾,玉颊凝华,真得说有臆想之美。什么叫臆想之美呢?就是这好看劲儿啊,您就闭上眼睛琢磨,您琢磨什么样女子好看,这位女子就长什么模样。人跟人的审美不一样,有的人说,就喜欢瘦的,身材苗条的;有的人就喜欢稍微丰满一点儿的;有人就喜欢高个儿的姑娘;有人就喜欢矮个儿的姑娘,显得小巧玲珑。
只见这女子手里拿着一柄纸质的雨伞,驾着祥云匆匆飞行,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的神色。在这个女子的身后,有很大一大团的雷电,这团雷电带着火焰。在这团火焰之中隐隐有一条怪龙。这火就是从这怪龙嘴里边喷出来的。这怪龙身上裹着雷电追得挺急,寸步不离地紧追身前这位蓝衣美人。
这女子一边驾云疾飞,一边回身防备着这团雷电。蓝衣女子拿着手里的纸伞遮在身后,那团雷火一旦逼近,碰到这纸伞,“啪”一下就弹开了,可是弹不远。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怪龙跟雷火又追上来了。追到切近“啪”的一下,又被这纸伞给弹开。反复几次,最后就看到这团雷火“啪”一下刚被弹开,这女子手里的纸伞也“啪”一声纸花飞散,破了。
船上众人一看这伞破了,都是一片惊呼!这些人全都被这位蓝衣女子的美貌给吸引住了,都替她揪着心。她丢了这伞,雷电中的精灵怪爪一伸,直取这女子头顶。众人都替这位姑娘捏了一把汗。然而就在这龙爪即将抓住蓝衣女子发髻的瞬间,只见这位蓝衣美人一伸手,从衣袖里边儿取出一样东西来,没看清是什么,形状好像是个圆的,其状如球,深紫色的这么一个玩意儿。这个球里边好像也有闪电围绕,女子转身抬手奔着神龙就扔出去了。
船上大伙儿就觉得眼前忽然划出一道长长的闪电,形似一条金龙。众人眼前一闪,都觉得眼睛让这电光闪得直发花!等揉揉眼睛一看,就见面前浑浊的水浪波涛翻滚,灰蒙蒙的天空中已经是杳无一物。那个蓝衣美人跟那条怪龙,还有那些闪电、火光,全都没了,踪迹不见,海市蜃楼的奇景一晃而过,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大伙儿这个遗憾哪!一个个儿都盯着天空,心里边说不出的失落,都盼着能再看一眼那个蓝衣美人。可等了半天,黄河之上再也没有蜃楼的奇景了。最后实在没辙了,大伙儿也只能摇摇头:“得了,得了,散了吧,散了吧!”
有个商人说:“哎,我说各位,刚才那个女人不知是何怪物啊,居然被天龙追杀,一定是触犯了天条的妖孽!”
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说:“非也非也,兄台你错会意了。此女容貌之美,天下绝无可比。定是天上的仙女私自下凡,激怒了天庭,怎么会是妖孽啊?”
有个粗豪的汉子,拿这儒生开心说:“嘿!小哥,我瞧你呀,穷酸墨水喝多了,是不是每天夜里自个儿都做梦,有仙女儿下凡,让你搂上一搂,亲上一亲?嘿嘿嘿!”
船上一帮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
那个儒生涨红了脸,说了一句:“真岂有此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大爷丁天也跟这些旅客们坐着聊起来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热闹,兴趣盎然。大家在船上待着,哪儿也去不了,没事干啊!刚好这回亲眼瞧见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了,这新鲜事成为最好的谈资,你一嘴我一嘴,跟蛤蟆坑似的就聊起来了。有的说那女的是妖怪,有的说是神仙,还有一位信誓旦旦地说那女子是个歌姬!他唾沫星子飞溅地说:“我看见过!我亲眼在某地某地看见过,某年某月她还陪我喝过酒,还唱过几首曲儿给我听。”大伙儿一听纷纷打趣说:“得了吧你,你这有骆驼不吹牛啊,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船上这些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唯有二爷丁川一个人手扶着船舷,两眼盯着刚才出现海市蜃楼的那片天空,心里边思潮起伏。丁二爷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想起了老师第一次背着自己跨越黄河的时候,说过一段话:老师说将来我一定还会再次经过这里,也可能会看见种种莫名的景象,但是让我记住,人的眼睛并不可靠,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要想做到不被眼前的景象蛊惑,就要修炼好自己的心。老师这段话难道是暗示今天我会看到这样的海市蜃楼奇景?可刚才那个蓝衣女子又是谁啊?她身后这条龙是怎么回事?她有没有危险?不知不觉,丁川的心早已跟着那位蓝衣美人飞到了远方。
船到了对岸,丁家兄弟两人辞别船上这些乘客,下了船去,上关道,奔大名府走。这一路上倒也不着急,沿途走走玩玩,游山逛景,饿了就吃,累了就打店,有钱不在乎。
非止一日,两人来到了大名府法华寺。这座法华寺可真不小,前后好几进大院。香火很盛,前来敬香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丁天丁大爷先在大殿上敬了三炷香,又布施给庙里的和尚纹银二百两作为香资,然后跟知客僧说明来意。
丁天说:“我是汴梁城丁府的丁天,想参见慧真高僧。”
知客僧一看,这施主出手豪阔,穿这么讲究,便不敢怠慢,说:“阿弥陀佛,施主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大会儿的工夫,知客僧出来了,来到丁氏兄弟面前。
知客僧说:“阿弥陀佛,丁施主让您久等了,慧真禅师恭请二位居士进礼佛堂叙话。”
丁氏兄弟恭恭敬敬跟着这位知客僧进了礼佛堂。进来一看,屋里边坐着一老和尚,看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去青了脑瓜皮,方面大耳,三绺长髯,身穿烈火袈裟,正在那儿打坐。观其面相有活佛五方之态,看来这位就是慧真禅师了。
两个人给慧真禅师行了礼,先听禅师讲了一回《般若心经》。丁大爷对佛法本身就有一定的研究,二爷丁川打小儿跟着自己师父也学过一些佛理。可今天一听这位禅师讲经,真得说是精妙绝伦!半语抛开功名事,片言踢破生死关。两个人都觉得颇有收获。丁天丁大爷听得很是钦佩,连连给慧真禅师叩头。讲完经,丁天又跟大师聊了几句禅机,就直入正题了。
丁天说:“大师,不瞒您说,弟子一年前曾在酒楼之上,遇见一位算卦的方士,他对弟子说的那些话,一直困扰着弟子,还望禅师能为弟子指点迷津!”说着就把自个儿如何在酒楼上遇见赵半仙,然后又梦见长江之中的白龙神求救,又被老尼姑抢走镇宅之宝这些个事,一五一十都跟大师说了。又把白龙赠的那个仙瓶,还有那石匣全拿出来了,请慧真禅师观看。
慧真禅师看完点了点头。禅师说:“阿弥陀佛,丁居士是积善之人,按理说应当福报深厚,只是古今业说之事不少,不可皆以子虚乌有视之啊!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若求身心安乐,需一心向善,参透生死,方得解脱。不必看重福祸之事啊!”
丁天听禅师禅机深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让自己不必看重生死。这心里边忽然一寒,听禅师这意思,老天爷莫不是要收我去?赶紧再问禅师怎么个深意。可慧真大师不再言论生死了,反而拿起身边这个小石匣仔细看了起来。
禅师说:“这石匣上的古字写得明白,此剑名为‘鱼肠剑’,昔日战国之时,专诸刺杀王僚,用的正是当年这匣中之剑。史书有载,该剑为欧冶子大师亲自锻造,造剑之时曾借去天地灵气八百天整。剑气激发可贯天日,如放在家中镇宅,莫说是强盗草寇,就是妖魔鬼怪也侵犯不得。刚才据丁施主所说,贫僧估测那位老尼非是凡人,乃当世之剑仙!见员外你身上有剑气,知你宅中藏有神剑,故以术化去。这也是一场缘法。阿弥陀佛。”说完,慧真禅师放下这个小匣子,又拿起那只古瓶看了看,点了点头。
禅师说:“嗯,贫僧在西域听人说起过,这古瓶是昆仑山中的上古神物,只不过此瓶对凡人毫无用处,只有借修为极高的仙人相助,才能进那瓶中妙境。而且瓶中至阳,妖魔鬼怪和心术不正之人都是进不去的。想贫僧从六岁出家,至今已五十余载,日日精修并无半刻松懈。即使这样也远远达不到那种修为啊!否则也可带同二位施主进去一游神仙妙境。福缘不到,不必强求了!”
老和尚这番话说完,丁天算听明白了。原来当初那柄古剑,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鱼肠神剑,而那个老尼姑是当世的剑仙。怪不得这么大能耐!白龙神所赠的古瓶真的是昆仑山中的神物,里边藏有仙境。大爷丁天一琢磨,这个仙境虽好,但无机缘得入,虽然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于是转头看二弟丁川。丁川坐在蒲团上一语不发,自个儿在那儿愣神。
丁天说:“二弟,今日你我有缘参见禅师,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心里有什么忧愁困惑,不妨也向禅师请教一二。大师要是有所指点,终身都得以受用啊!二弟,想什么呢?”
丁川想什么呢?他正想之前黄河之上,海市蜃楼之中看的那位蓝衣美人。刚才禅师跟大哥说半天话,丁二爷左耳进右耳多出,一句没听进去。这时候听大哥叫自己,这才回过神儿来。
丁川说:“啊!是,大哥说得是。”丁川冲着慧真禅师施了一礼,说:“弟子失礼,敢问大师一件事。我自幼学得一身舞拳弄棒的本事,常思投军报国。不知此去如何啊?”
丁天丁大爷一听这话就是一皱眉,心说:我兄弟还惦记从军这件事哪!
慧真禅师微微一笑。禅师说:“阿弥陀佛,丁施主,昔日太史公论及天下勇士,说世间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等是气勇、血勇、骨勇。这气勇之人嘛,可于市井之中打架殴斗;血勇之人可投军杀敌;骨勇之人已极可贵,能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老衲今观丁施主您,当属于万中无一的神勇之人。”
丁川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拜伏于地给老和尚磕头。丁川说:“大师过赞了,量弟子无德无能,怎敢当‘神勇’二字?”
慧真禅师把丁川扶起来。禅师说:“丁施主,不必客气,我游历海内,去年曾到得金国燕云之地,金人正秣马厉兵,准备南下,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看来我大宋苍生免不了受这一场浩劫之苦。丁施主欲在此时去投军,并不是贪图凭借战功封王拜相。真义事也!如果我猜得不错,阁下定受过名人传授高人指点,武艺心性都远胜常人!贫僧不才,有六句偈语相赠,希望能对阁下有所裨益!”
丁川说:“请大师教我!”
老禅师不紧不慢,宝相庄严,说:“豺狼重重困虎躯,围城百战始得还,妖风不扫有劫难,诸行无常心胆寒,跳出京家登无极,出入闲云满太虚。”
丁川跪着听着,可是一句没听懂,但他知道,慧真禅师这六句偈语必有深意!便想请禅师指点指点。
禅师说:“此乃禅机,我不可说明,日后自有分晓处。”
丁川把这六句话念叨好几遍,牢牢记在心里。
兄弟两人又跟禅师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兄弟二人在大名府住了几天,丁川陪着大哥,把各处的景致都逛遍了。丁大爷思念家中的事务,就跟丁川说:“咱们也出来这么些日子了,该回去了!”于是两个人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可他们哪里知道,有道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这趟回返东京汴梁路途之中,有一场大劫难正在静静地等候他们兄弟二人!
出了大名府往南走,兄弟二人走出了大约两天的路程。第二天晚上,哥儿俩因为一直贪图赶路,不仅错过了投宿,还把道路走岔,迷路了。
古代那会儿出门在外,很不容易,没有导航,没有GPS定位,也没有手机地图。走这种长路远路非常容易迷失路径。哥儿俩一路聊天儿,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光顾着说话了,眼见得红轮西坠,北风哀号,这天儿可要黑。咱们这走到哪儿了这是?再看这条路上,荒烟衰草,特别荒凉,周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丁大爷有点儿害怕了。
丁天说:“坏了兄弟,咱们恐怕是把道路走岔了。来的时候我记得都是大路,没走这种道儿啊!这眼看着天儿可就要黑。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是有贼人出没呀!咱们不如返身往回走,哪怕拉点晚儿,起码咱找个正店投宿啊!”
丁川一乐,把掌中这条亮银盘龙棍往地上一戳,“啪”的一下火星四溅!
丁川说:“大哥,您甭担心。咱们大方向应该没走错,这条路就是奔南走的。不过确实不是咱们来时候走的那官道。您把心放肚子里,有兄弟我保着你。我这些日子也没得机会活动活动,浑身都觉得不太得劲儿。今儿要是不来什么盗贼劫匪,那是他们的便宜。我还巴不得有些没长眼的盗贼前来劫道呢!到时候,大哥您就在一边儿坐着。点上一堆火踏踏实实看戏,兄弟我一人全包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管教他们是来得去不得!”
丁天说:“二弟啊,咱们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这会儿可不是逞能耐的时候。咱们出门就是求一个平平安安,你可千万别犯脾气。听我的,跟哥哥回头,咱们往上一个镇子赶,别再往前走了。”
可丁二爷这拧劲儿一上来,真得说八匹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大爷怎么劝都不听,非得认死理地往前走!实在没辙了,丁大爷也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跟着丁川继续往前走。
眼瞅着天就要黑起来了,两个人往前赶路,越走丁大爷越觉得眼前的道路猛恶。等转过一个山坡一看,前边儿横着一座石桥,桥底下芦苇杂草丛生,两边一个人都没有。大爷觉得自个儿耳朵里只能够听见蛙鸣阴吹之声,而且这音色凄楚,再加上一阵阵的夜风吹来,身边的树叶也哗啦啦直响。月色之下树影婆娑,摇摇摆摆,把丁大爷吓得浑身发抖。丁大爷心想:得亏是两人一块儿走,有我兄弟在旁边拿着大棍子。这要我一个人大半夜的走到这儿来,别说来什么强盗野兽了,就是什么没有,光这又是癞蛤蟆、虫子叫,又是刮阴风,我就得吓死在这儿啊!
丁川却满不在乎,说:“大哥,别害怕,没事。您跟着我走,没娄子!”
他一手拎着大棍,一手拉着大哥,走上这座石桥。这个石桥还挺长,哥儿俩走到桥头,就看边上有个石碑,上边写着几个字,月光之下很清楚:此去石桥铺三里。
丁川一看这个乐了,说:“大哥,别着急了。瞧见没有?这儿说了,过去三里地,有个石桥铺,也不知是村子还是铺子,但是既然有人在这儿立了石碑了,那儿肯定就得有人家。咱们再走两步。今儿晚上就石桥铺歇脚了。”
丁大爷一看这石碑,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有村有铺就能有人家啊!还是我兄弟胆儿大!往前走就对了!省得咱们多走好些回头道。三里地不叫事,走吧!兄弟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三里地真没多远,现在经常健步走的都知道,三里地就是一点五公里,不用很快的速度走,慢慢儿溜达着,有个十几分钟就到了。眼前出现一个村子,丁大爷一看高兴了,这回踏实了,晚上不用露宿野外了。两个人便走过去。这个村子里有些村民,丁川就走了过去。
丁川说:“这位大哥,跟您打听打听,咱们这村子是叫石桥铺吗?”
这村民抬头一看,丁川小伙子身高膀阔,背着行囊,手里头拎着大棍子。一看这个打扮就知道是赶路之人,还拿着家伙。
村民说:“哦,您问着了,我们这村子就是石桥铺,您是干什么的呀?”
丁川说:“我跟我兄长是行路之人,想到咱们这个村子里找一间客栈住一晚上,不知道咱们这儿有没有大一点儿的客栈啊?”
村民说:“我们这村子啊,一共就这么三十来户人,您还别说,真有这么一间客栈。您往村子里头走,过两个路口,靠东那家就是。那儿挑着幌子,叫风月客栈。您要住啊,没别的选,只能住在那儿了。”
丁川说:“哎呀,太好了,多谢多谢!”
哥儿俩一听有客栈就好办了。进了村子过两个路口一看,果然,路东头有一间客栈,也不算小,门口儿挑着幌子,上面写四个大字:风月客栈。得了,就这儿吧!
丁川说:“大哥您把行李给我,我先进去让伙计准备房间,打洗脸水,您先洗洗脸、洗洗脚,歇会儿,咱们点几个菜,弄两壶酒好好解解乏!”说完,丁川伸手就把大哥肩上这行李拿下来,快走几步进客栈大门喊伙计。
丁川说:“伙计,伙计!”
伙计说:“哟!这位爷,您住店呢?”
丁川说:“啊!给我准备两间上房,要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啊!两间房挨着。打好洗脸水、洗脚水。另外给我切肉烫酒,我们今儿走得有点儿累了。赶紧给收拾出来,麻利儿的!”
伙计说:“哎哟!客爷,不瞒您说,您来得不凑巧,今儿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来的客人格外多,小店客房都住满了。”
丁川一听,一皱眉,说:“都住满啦?还有房没有了?我们就要两间挨着的上房都腾不出来了?那你给我们来一间!我们哥儿俩挤挤。”
伙计说:“不是,客爷,一间也没了。真没房了。这两天也不知什么日子,平常我们一个月都接待不了这么些客人。这两天好,实在是没有房啦!”
丁川说:“你们这石桥铺还有没有别的店房?”
伙计说:“没有啦!要不然也不都跟我们这小店里挤着。客爷,要不这样吧!我给您出个主意,您两位是吧?两位要是不嫌弃,您对付着在店后的库房里边儿打一地铺。我给您弄好了被褥子,您二位将就一晚上,行吗?明天没准就有走的了,到时候再给您上房。”
丁川一听这个别扭,心说:我就住一晚上,明天我也走!我跟我大哥汴梁城这么大一个家主,跑你们这儿库房里打地铺来了?本来想得挺好,找一间上房,热水洗洗脸、烫个脚,切两盘好肉,弄点烙饼、热汤面,来两壶酒。哥儿两个一吃一喝,舒舒坦坦睡一晚上,解解乏。这多自在啊!眼瞅着没空房,怎么办?天都黑了,也不能说不在这儿打店再往前走啊!
丁川说:“我说伙计,你就不能想办法给我们拆兑拆兑吗?我跟你说,我可不白住,我多给钱!”
伙计说:“不是,客爷,我知道您有钱,可哪位来我们店住,大爷人都给钱了,确实是没房了。您琢磨但凡有房,我能不让您住吗?”
这时候,丁大爷也进来了,一看兄弟跟店伙计正在那儿对付呢,过来一问才知道没房了。
丁天说:“二弟啊,人家这儿没空房了,咱们就听伙计的,库房将就一晚上得了。你也别跟他这儿嚷嚷了,咱们赶紧歇会儿吃点东西是真的,我都饿了。走吧走吧!”
丁川一听大哥都发了话了,便不再言语,拿着东西跟着伙计往后边库房走。往后面库房走,得经过整个儿这一层楼,顺着走廊穿过去,到了后院才是库房。
丁川跟着伙计走到走廊尽头这儿,一抬头,心里这火儿就上来了。
丁川说:“伙计,站住!”
伙计一回身冲着丁川,说:“客爷,您有什么吩咐?”
丁川说:“我说伙计,你怎么意思?我刚才说那么半天,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意思?你不是说没房了吗?这怎么回事啊?”
丁川说着话拿手中大棍一指走廊尽头这间房间。丁川说:“这不是有间上房没人住吗?上着锁呢!你蒙我是何道理啊?”
丁天丁大爷走过来一看,果然走廊尽头最后这一间房锁着门的,门上有字:天字第十号房。今天住宾馆酒店都知道,客房都有房号,几层几号,几零几,一说就知道哪间房。过去也一样,但是过去不说几零几,按位置等级分类,有不同的代号。比如说,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天地人。或者按季节分,春夏秋冬。按方位分,东南西北,各有不同。但比较常用的就是这天地人这种。风月客栈就是按这个区分的。这间客房天字十号,属于是高级客房。门上上着大锁,不用问里面肯定是没人住!丁天丁大爷一看,确实不怪我兄弟生气。
丁天说:“伙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们开的是店,卖的是饭。既然你们店里有空房,为什么不让我们兄弟二人住啊?你赶紧的给我们开门,把这房子收拾好了。二弟,你也别着急,伙计我多给你银子就是。快点快点!”
店伙计赶紧冲丁大爷一作揖,说:“我说这位客爷,实不相瞒,刚才没说清楚,您可别生气。真不是有房不让您住,实在是因为这间房啊,它没法住人!”
丁川说:“胡说!是客房怎么会没法住人呢?你开不开?大爷我今儿就要住这间。你要不开,我可自个儿开了。”
丁川说着话一抡掌中这条盘龙棍,就要一棍就把这门砸开。
伙计说:“哎哟!客爷。您别着急,您听我说。这间是天字十号房,可为什么锁着门不让客人住呢?皆因为我们东家盖这间店的时候,下边儿打地基,往下边儿挖的时候,挖破了一座老坟,那老坟正在这间天字十号房的下面。结果您猜怎么着,我们这店开起来之后,别的房什么事没有,唯独这间房……”
丁川说:“怎么着?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这间房怎么了?”
伙计说:“这间房里可不太干净!具体说怎么不太干净,我就不跟您细说了。反正跟您这么说,这间房里面之前也住过那么五六十位,都是晚上在这房里边睡觉,早上起来人就没了!所以啊,我们东家吩咐掌柜的干脆就把这间房给封了,权当没有这么一间房。不是小的我吓唬您二位啊,这间房确是没法住。”
哪知道店伙计这番话说完,二爷丁川哈哈大笑,说:“哈哈哈,伙计,休拿这些个鬼话蒙哄你家二爷,什么叫店房里不太干净?要依我看,你这间店,是间黑店!”
伙计说:“二爷,有话好说,您这叫什么话啊?我们好好的开客栈怎么成黑店了?您这说话也太难听点了!”
丁川说:“怎么不是黑店啊?有空的客房不让我们住,要把我们骗到仓库里,怎么着?等到晚上谋财害命?小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你仔细瞧瞧爷这亮银盘龙棍,你瞅这棍的粗细,就你这小身子骨,能吃上几棍啊?”
这伙计一听丁二爷这两句话,脸色也不好瞧了,心里生气。伙计说:“我说您这位客官怎么不识好歹啊?我好心好意跟您说实话,您倒好,张嘴就骂人!我真是为了您二位好,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行行行,也是我呀,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大爷您什么都不怕!您既然不怕死,非要住这间房,我话都给您说明白了,我也拦不住你。我这就给您二位打开。不过咱这话得说在头了,您二位要出了什么事,可跟我们店里没有半点关系。”
丁川说:“甭废话,打开吧你!我不管你这间店房有什么事,有什么猫腻,今儿让我丁二爷知道了,我还就得会会。开门!”
伙计说:“好嘞!您等着!”
伙计也憋了一肚子火,转身“噔噔噔”跑出去了。一会儿“噔噔噔”又回来了,手里边儿拿一大盘钥匙,上边儿好几十把钥匙。拿出里边儿最大一把钥匙,捅这间客房门前那大锁,捅了半天,“哗啦”把锁打开了。
伙计说:“得!您二位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