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犹豫,嗯,装的很犹豫,还装出被我那句反正都是死说服的样子,答应帮我,但要钱,就是之前约定的,二十年,每个月一万块钱,打他给的一个账户上,说是孝敬自己爸妈。”
“我那个时候冷静了不少,就问他,孝敬爸妈应该打他爸妈账户才对,为什么给这账户?他解释说,要真干这事被抓了,他就是杀人犯,死刑犯,我无缘无故给他爸妈打钱会引起怀疑,会波及到我的,就准备了个安全账户。”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答应了,还挺感激他的,觉得他真是个好人。事情也基本上就这么定下,等回到家,老苏问我怎么了,觉得我有点奇怪,我也随口找了个理由遮掩过去。”
“但一等二等,等不到后续,打电话问他他也不说,我慢慢也冷静下来,就好好琢磨这事,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想办法套出了老苏的话,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老苏觉得委屈去找苏堂亮抱怨,而是他蛊惑老苏杀人。”
“我也想明白了,他告诉我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对我的愧疚,而是个阴谋,他想把老苏一块害了,故意引导我恨上老苏,拜托他把老苏干掉,他好从我这谋得利益。”
“但那时候我还是恨老苏,苏堂亮有什么阴谋关我什么事呢?就当我买凶把老苏干掉好了,根本懒得管那么多,就没有揪穿。”
“也没有去想,他明明和老苏关系那么好,说借钱也没有二话,为什么想把老苏也干掉,只不过对这个人也鄙视了几分,看法变了,戒备心自然也高了些许。”
“我知道了这事儿,老苏也就不瞒着我,和苏堂亮商量的时候,偶尔也会叫上我一块,我没吐露关于和苏堂亮的交易,但也暗示过他,我知道了他真面目,他私下里对我便也撕开了假面具。”
“他就和我说,真正的计划是,先干掉苏勇一家,再干掉老苏,把罪都推他身上去,我和他正常生活就好。”
“再后来,他们几个月都没行动,我慢慢的也有些放弃了,觉得老苏这辈子都不会有胆子行动的,而他不行动,苏堂亮就不可能对他动手。慢慢的,我就死心了,想着要不还是算了,或许跟他离婚比较靠谱。”
“但我一个女人,又没有工作,自己倒还好,可女儿怎么办呢?我怎么养她?怎么供她读书?要留给老苏,她会不会被虐待。”
“唉,这其实倒也还好,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给人当保姆,去打工嘛,没什么的。可不能给孩子个完整的家庭,我怕她……反正我就特别犹豫。”
于辰心思又活络起来,撇撇嘴想:孩子特别敏感,父母感情不和、冷战乃至家暴,都会极大的刺激到孩子,还不如离婚呢,真不知道到底是孩子捆绑了这种婚姻,还是这种婚姻捆绑了孩子……哎,这想法我先前是不是有过?
“犹豫着犹豫着,老苏忽然通知我说,要准备行动了。”
“那段时间,他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和我说了很多,甚至和我坦白了他和苏堂亮的事儿,说对不起我。”
“还说,干了这笔,他决定远走高飞了,但这事和我无关,就算被抓也绝对不会出卖我,让我好好经营生意,不要管他。”
“说实话,我有点感动,甚至有一瞬间,想把苏堂亮的谋划告诉他,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鳄鱼眼泪,我不能信,慢慢的,感动就变成不屑,只冷漠的点头,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杀人后,死了,我……”
第47章 解脱
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虽然仍旧呆滞,但两行眼泪已控制不住哗哗哗的留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哽咽,身子一抽一抽的。
“后悔了?”袁友冲闭上眼睛。
“嗯……”她点头,动作僵硬而机械。
袁友冲递给她一包面巾纸,叹着气说:“装不下去就别装了。”
她看着他。
他接着说:“我知道,随着讲述,你早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只不过想配合我们,把话说全,也算是为你自己赎罪,给苏金洪一个交代而已,又有点不知怎么面对他,面对我们,这才逼着自己保持这种状态,是吗?
贝丽珍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我恨他,他毁了我一辈子!可……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我……我想离婚,想回娘家,想骂死他,想和他断绝关系,可我不想他死啊,我不想他死啊!”
于辰鼻子有些酸,别过头去。
看得出来,贝丽珍是真的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人迟早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哪怕因一念之差而坠入万丈深渊,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吃饱了撑的跑到悬崖边上看风景。
她哭嚎了有半个多小时,嗓子都喊哑了,身子不断抽搐,袁友冲担心她休克过去,叫来周倩欣看看情况,给打了一针小剂量的安定,又好言宽慰几句,终于让她冷静些许。
周倩欣离开的时候,半开玩笑的说:“咱们法医是司法鉴定人员而不是医务人员,按理是没有治病救人开处方的资格的,严格来说给贝丽珍注射地西泮都算是违规了,你们可别过河拆桥说我非法行医啊!”
袁友冲回道:“哪能呢,你自己也说了,这行为最多算违规,够不上非法行医的。”
“哎,按你的意思,你还想追究我违规?”
“那就得看你表现了,今晚请我们吃饭?”
“滚滚滚!”
……
贝丽珍仍旧有些哽咽,但已经好了太多,至少能勉强交流了。
“老苏死的那天,我一整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你们打电话给我,那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后悔了。我又气又急,就把情绪宣泄在你们身上,对不起了……”
“不过,那天我确实去了便利店,给人开门躲雨,查得到的。我没有想太多,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我后悔之余,还特别害怕,因为老苏的死我也有责任,我算是买凶杀人……我还知道,就算我不来这儿,你们也迟早得上门,所以我必须收拾好情绪,否则铁定会让你们看出破绽。”
“到了晚上,我终于冷静了些,又把苏堂亮之前预料到的,交代我的事儿好好的在心里彩排两遍,就过来了,果然打消了你们的疑虑……”
“噢?”袁友冲问道:“那苏金洪身上的那些矛盾、怪异的地方,也是你俩编造出来的,只为了将我们的目光牢牢的捆绑在他身上咯?而且,你那晚上特地不提苏堂亮,也是因为心里头有顾虑吧?”
“算是吧。”贝丽珍说:“但老苏关于喝酒上的矛盾习惯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他酒后也喜欢莫名其妙的打我跟女儿。”
“不过,这都是来新安以后的事了,在老家的时候,他根本没这毛病,连苏堂亮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苏堂亮担心,老苏来新安前后的变化会引起你们怀疑,并因此调查到他身上——虽然概率很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干脆说老苏一直有这么个矛盾的习惯了。”
“嗯,这些事儿,我和苏堂亮前前后后规划过好几遍,不说面面俱到,也相差不远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苏堂亮就急急忙忙的联系到我,让我告诉他你们都问了什么,我是怎么应对的。”
“可能是因为杀完人,也可能是老苏死了,所以他心态也有所改变吧,他变得急躁了些,又和我交代了一大堆事儿,还撕破脸皮的威胁我说,要我敢卖了他,我也没好果子吃。”
“他说,我的行为严格来说属于买凶杀人,保不齐也是死刑,最轻也是坐牢,而且年限不短,让我自己看着办。”
“另外,答应给他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也不能做假账,毕竟他手里头有我的把柄,我和他的对话,他每一次都有偷偷录音。”
“我没办法,只能听他的,但脸色也不好看。他可能注意到了,又送了点口,说咱俩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该是最为亲密无间的‘战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