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开始,就和毕荷是同学,她……”
他大致将事情讲述了一遍,与刑警从他同学口中了解到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更为细致了一些。
比如,他们学校有一定的历史了,厕所并非是现在的蹲便器,更别提坐便器,就是一条有一定弧度的沟,进门那儿深度极浅,而里头的深度则较大,坑位底下是连起来的,上边则有水泥墙隔开。
这种厕所,即使经常冲洗,卫生条件也极差,味道特别辣眼睛。而他当时,便是被人用脚踩着脑袋,按在了这种厕所进门处的坑道里头,沾了一脑袋的粪便。
校园霸凌,本就会严重伤害到被欺凌学生的身心,而这种老式厕所内极其恶劣的环境,无疑将伤害给无限放大了。
“这事情闹得挺大,我爸知道了,问我怎么回事,我不说,一是丢脸,二是怕被报复。他气不过我这么窝囊,又把我揍了一顿,还去学校里询问到底是谁搞的我。”“
“因为他不依不挠,再加上这事儿影响确实恶劣,所以毕荷被开除了。”
“我现在能明白,他这么做是为我好,想给我一个交代,想讨个说法。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无异于将我的伤口再度撕开,指着我千疮百孔的、血淋淋的心说‘你们看,我儿子这么惨,你们必须给个交代’。”
“嗯,这事儿过去九年了。”陶波有些感慨:“但它一度让我抑郁、自卑、自闭,一晚接一晚的做噩梦,花了好长时间,我才走了出来。嗯,至少上大学时到两三个月前,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忘了这件事儿。”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来了新安,一线大城市嘛,来这儿寻求发展,和我一块的还有一个大学的舍友,跟我是死党。我实在没想到,毕荷竟然也在居住在新安,还让我在公交上偶遇到了。”
“九年了,她变化不大,但我与当初却天差地别:曾经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一下窜到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我一眼认出了她,但没有声张,而她却没认出我来。”
“其实想想也对,不说变化,她一向看不起我,虽说因欺凌我的缘故而退学,后来继续找我麻烦,被我爸教训了一顿,但我对她而言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过客而已,怕是早就把我给忘了。”
“而我……看到她的刹那便明白,当初她给我的羞辱,我一直没忘。再次回忆,历历在目。”
“曾经,我胆小怕事,怂,连报复都不敢。但现在,我胆子虽然依旧算不上大,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孬种了。当初她给我的伤害,我要一五一十的报复回来!”
第11章 不在场证明
袁友冲问:“所以,你就想把她给杀了?”
“对。”陶波大大方方的承认,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我也说过,我放弃了,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想想不犯法吧?就像与人闹矛盾,我在心里想着,甚至喊出来‘老子要弄死你’,不犯罪吧?”
“当然。”袁友冲说:“可口说无凭,咱们讲究证据。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都计划到哪一步了?又为什么放弃了呢?”
“哪一步?就只局限于心里想想那一步咯。”陶波再度点了根烟,说道:“我当是的确是怒不可遏,甚至想好了几套杀人的方法。最简单的,尾随她,找机会给她一刀或一砖头……”
“但等回到家,我就已经冷静下来了。目前来说,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前途不说多么光明,至少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亲手毁掉着一切呢?”
“是,我想好了几套杀人手法,但然后呢?杀完人放弃现在的一切远走高飞,还是来警局自首?当然,我也想过,杀完人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我不留痕迹,你们是找不到我的……”
“当然,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且不说我有没可能真的做到不留痕迹吧,当年发生的事,不少同学都知道,你们一查就清楚。我可以确定,她一出事,你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我,你们看,现在不就证明了吗?”
“所以,我要么第一时间远走高飞,从此改名换姓,还有一丝可能不被你们抓到,要么自首争取从轻处理,要么被你们抓到,判刑。不管怎么样,我的前途都算毁了。”
“想明白了这点,我就知道,我要真动手了,那不是在报复她,那是在报复我自己。她死不死,与我何干,影响到我什么了呢?”
“但如果我杀了她,运气好我下半辈子就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回,父母不能联系,还得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怕你们找上门来。运气不好点呢,下半辈子就得在牢里过活了,运气再差点就是吃枪子。”
“不值得啊,为了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搭上我现有的一切。是,她曾经伤害过我,狠狠的践踏了我的尊严,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上大学以后,见到她之前,可以自欺欺人的觉得我已经忘了这事儿,以后自然也可以。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杀人?给自己找不自在么?所以,我哪怕还想报复,也会换个法子,而不会愚蠢的杀了他。”
掐灭烟头,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于、袁二人,嘴角微微扬起:“警察同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袁友冲颔首:“但,不够。道理人人都会说,但懂是一回事,能否理解、能否做到是另一回事。”
“明白。”陶波打了个响指,说:“你们刚刚就说了,证据说话是吧?都要些什么证据?”
“最关键的,不在场证明。”于辰说:“昨天到今天,你在哪儿,干了什么,说说看。”
“昨天……”想了想,陶波问:“从凌晨开始?”
“不用,从昨天上午你起床开始就好。”
“哦。昨天上午我起床就去上班了。嗯,你们调查过,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吧?苦哈哈的码农,程序员一枚。不过,咱们这个月中旬,开发的软件就升级维护过一次,各方面的bug也都清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倒是没什么事。”
“差不多七点,我下班在外头吃了个饭,就回家了。嗯,我们公司程序员是轮班制,咱们部门六个夜班的,八个白班的,白班是朝九晚七,中间休息两小时。”
于辰追问:“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家了呀。”陶波说:“我一直待在家里,十点钟看了场球。最近不世界杯么?我看的丹麦对秘鲁那场,凌晨两点阿根廷那场我也看了,但就看了上半场,熬不住睡了。起床后,我就又去上班了,直到被你们叫来。”
将这些信息都记下,于辰又问:“谁能证明你在家后到第二天上班期间一直没出过门?”
“这个……”陶波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还真没法证明。我就租了个小单间,自己一个人住。话说,毕荷不会就是在这段时间死的吧?那对我可真太不利了……”
“至少你实话实说了,倘若说谎被我们戳破,才是真的不利。”袁友冲淡淡的说道:“不过,既然没法排除自己嫌疑……”
“哎等等,等等等等……”陶波忽然打断他,说:“我当时一边看球一边在微信里头和人聊天来着,这算不算?”
“不算。”于辰摇头:“微信在哪都可以聊,无法证明你所在的位置。”
“那我手机里的运动轨迹记录呢?”陶波不死心,又说:“我和我女朋友谈着异地恋呢,她不太放心我,一直都要求我开着手机的轨迹记录,每天给她截图,去了哪儿没去哪儿,一清二楚。”
“手机不能代表你。”于辰再次摇头。
“那……”陶波有点儿急了,抓耳挠腮。过了半天,他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凌晨一点半左右,点了个炸鸡,想边吃边看球,差不多两点十分左右送到的,这个可以证明了吧?”
“两点十分……”
袁友冲闭上眼睛,捋了捋思路。
毕荷死亡时间,可以精确确定到两点二十五分左右。而被腰斩之后,一般还能存活一小段时间,像陆宇平,因为被斩断的位置比较靠下,活了有十分钟左右,而毕荷存活时间可能更久。
再将凶手赶往现场、跑到顶楼、稍事休息、往下攀爬、制住毕荷等时间考虑在内,要陶波真能证明自己两点十分待在家中,便能排除掉自己的作案嫌疑了。
可袁友冲多年的经验所形成的直觉告诉他,陶波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有点巧,只能证明一小段时间“不在场”,还恰好踩在在关键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