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纸人张反问了一句,随后用手一指黑子的尸体道:“黑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从小就跟了我,比亲生的还亲,我不能让他跟我一样,只能做你的附属品,懂吗?”
蒙先生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缓缓问道:“附属品?你自从跟了我,我可有对你半点不尊敬的地方?战儿可有对你半点不尊敬的地方?我对黑子可有过半点微词?战儿待黑子亲如兄弟,难道也有错吗?”
纸人张脸上微显愧色,但稍闪即逝,面色一正道:“哦?不错,你和蒙战是尊敬我,对黑子也不错,可等到你百年之后,我们爷俩能落到什么?你偌大的家业,可会留给黑子半分?”
说到这里,纸人张又看了一眼黑子的尸体,目光再次黯然下来,接着说道:“二十多年之前,我为了躲避仇家,逃到你的地盘,恰逢你为挖阴参中了寒气,我好心出手救你,你病好之后,虽然也替我杀了仇家,却从此被你控制。”
“你说你尊重我,却不让我带黑子开门立户,我一身的本事,你却不许我对外人施展,名义上是保护我,实际上却是将我牢牢控制在你手中,我年岁大了,无所谓了,可我不能让黑子再步上我的后尘。”
“你说你待黑子不薄,可组建金衣队后,却只让黑子做了个射击教官,所有大权全都落在了你侄子手中,连到米林这么小的地方来,你都让蒙战亲自带队,从不肯给黑子独当一面的机会,这样下去,黑子只会和我一样,一辈子做蒙战的附属品。”
“我自信不比你差,黑子虽然不及蒙战豪勇,却要比他机智许多,我们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所以张藏海一和我提起合力除去你们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现在,你可以死得瞑目了吧!”
蒙先生惨然一笑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服我,我不让你自立门户,确是我私心作祟,不想让我们势力分散。但我不让你对外人施展纸人之术,却是因为你之前说过,纸人之术会伤及你自身,每施展一次,便伤你一次寿命,我才极力阻止。至于黑子,机智是机智了点,却缺乏主见,担不得大梁,即使如此,我也一再交代战儿要保他安全,包括我的家产,早就立有遗嘱,一分为二,黑子一半,战儿一半。”
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蒙战的尸体,又看了看黑子的尸体,双目泛红,哑声道:“只可惜,黑子和战儿都去了。”
“哈哈哈……”纸人张一阵狂笑:“你说的可真好听,一人一半?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担心我使用纸人之术会伤及寿命,你为何又要让我给你扎替身纸人?黑子挑不起大梁,没有主见?那么蒙战鲁莽成性你怎么不说?就算你今天能说出个大天来,我也必将杀你!”
听到这里,我早已经明白了其中猫腻,敢情这张老头救了蒙先生一命之后,蒙先生见纸人张有几分本事,就起了私心,将这老家伙控制了,这老家伙一直不甘心,恰巧前几天遇到了张藏海,张藏海这丫的一鼓动,张老头动心了,黑子丫的又没主见,刚才黄裕文一打暗号,这爷儿俩就下了黑手。
可这爷儿俩也没占了好去,虽然黑子玩阴的重伤了蒙战,却被蒙战活活打死,和张藏海一起给蒙战做了陪葬,如果纸人张预料到会有这结果,他还会不会背叛蒙先生呢?
我这边刚刚理清头绪,场中却又骤起变化,蒙先生听完纸人张的话,昂首大笑三声,摔掉自己的长衫,沉声道:“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今日此事已成定局,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再放过我,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就算要死在这里,我也定拉你们几个陪葬!”
蒙先生长衫一脱,我顿时大吃一惊,一般人的身上,无非是些皮肤肌肉组织罢了,但蒙先生自脖子之下,却全都叮满了一只只小指头般大小的青竭色蚂蚁,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青色肉瘤,猛的看上去,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大烟枪一见大惊,急道:“蒙先生,我们与你可素无仇怨,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先走。”说完也不等蒙先生回话,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就向后退。
我虽然一直都知道蒙先生额角上有个蚂蚁纹身,但万万没有想到他身上的会有这么多蚂蚁,而且这些蚂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绝对有蹊跷,而且看大烟枪的反应,只怕这东西很是恐怖。
大家都看出了端倪来,谁也不愿意给纸人张陪葬,纷纷向后退去,连黄裕文、李光荣等都悄悄向后移动,倒是纸人张,颇有几分气势,兀自岿然不动,双手倒背其后,神色淡然地面对蒙先生。
蒙先生长衫一除,昂首傲然道:“你我兄弟一场,你设计杀我战儿,战儿也亲手击毙了黑子,此事断难善了,就在此一决恩怨吧!”
“好!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我们谁强谁弱。”纸人张阴声应道,缓缓伸手提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卷白纸,数十根篾黄来。
我顿时大奇,都这时候了,纸人张还拿这些玩意做什么?难道说还指望扎纸人?就算纸人能替他一命,但蒙先生身上的蚂蚁有千百只之多,难道他还能扎千百个纸人出来不成?
可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纸人张拿出这些白纸并不是要扎什么纸人,而是要做纸刀,而且是数以千计的纸刀。
大家迅速地退得远远的,场中只剩下纸人张和蒙先生两人,只见纸人张取出那些白纸后,变戏法般的左折右叠,白纸在他手中变幻抖动,片刻之后,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大块。
我们正在纳闷,纸人张又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刀来,将那四方块白纸放在地上,刀尖在上面挥舞雕刻,片刻之后,站起身来,对蒙先生点头道:“我好了!开始吧!”
蒙先生一直傲然地站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纸人张看,并没有趁纸人张扎叠白纸的时候抢先下手,这一点,倒很值得赞赏,很有古风,就冲这一点,蒙先生就当之无愧的可以称之为一代枭雄!
纸人张话刚落音,蒙先生就点了点头,也没见动作,身上蚂蚁忽然飞起了一只,直向纸人张飞去,虽然那蚂蚁个头不大,但“嗡嗡”之声却不小,比十只蜜蜂抖动翅膀的声音都响。
我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急忙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只蚂蚁确实是在飞,一双几近透明的翅膀急剧颤动着,划起一道青幽幽的光芒,带起一阵声响,向纸人张扑去。
纸人张却丝毫不见惊慌,伸手至地面的白纸方盘中信手一拈,拈起一把纸刀,随手甩出,纸刀半空中迎上了飞蚁,竟然从中间将那只飞蚁削成两半,跌落在地上,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次我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纸做的刀,竟然比真的刀还锋利,而且谁都知道,甩出一把纸刀射中飞蚁的难度,和甩出一把真刀射中飞蚁的难度,那简直就不是可以比的。
蒙先生面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正常,淡然道:“这大概就是你特地练来破我碧血飞蚁的吧?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早就胸有成竹。”
大烟枪脸上的肌肉微微颤了两下,闷声道:“果然是碧血飞蚁,没想到蒙先生竟然真的以身为饵饲养碧血飞蚁,疯狂,这世界太疯狂了。”
一听大烟枪的语气,我就知道他必定知道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可还没来得及问,纸人张“嘿嘿”阴笑一声道:“不错,从知道你以身饲养碧血飞蚁后,我就开始琢磨用什么破你的碧血飞蚁,实验了千百次,终于让我摸出了一条可行之法。”
蒙先生依旧面无表情,淡然道:“怪不得你要搬出去住,原来是要避开战儿,能让你想到以纸刀来对付我的碧血飞蚁,你也算聪明绝顶之人,只是可惜……”
蒙先生说到这里,故意打了顿,纸人张果然紧接着追问道:“可惜什么?难道你还认为你的碧血飞蚁能突破我的纸刀不成?别人不知道你的弱点,我可清楚得很。”
“哦?我的弱点,你倒说说看?”蒙先生边说话,边将双脚叉开,不丁不八地站着,一双眼睛慢慢地收缩了起来,只剩下一丝缝隙,闪泛着精光。
纸人张却并不在意,随手抓起一把纸刀,缓缓说道:“碧血飞蚁,防不胜防,千蚁齐出,日月无光,你的碧血飞蚁以身饲养,这方法来自沙漠腹地的一族隐秘沙人,虽然是邪门歪道,但却能和你心意相通,威力无形之中增大数十倍。”
“不过,利之所趋,弊亦相随,驱使飞蚁,也会使你精气神逐渐衰竭,只要我能将你身上的所有飞蚁阻挡在身外,让它们不得其门而入,时间一久,你必定气衰神竭,最后遭飞蚁反噬而死。”
“所以你想以纸刀挡我飞蚁,可惜,你错了!”蒙先生说完,猛地浑身一震,十数只碧血飞蚁疾飞而起,三两只一股,分前后左右上下数个方位扑向纸人张,一时“嗡嗡”声大作,青光激射,盘旋飞舞,直扑纸人张。
大烟枪面色一紧,喃喃道:“纸人张完了,这些碧血飞蚁以数个不同的角度攻击,根本无法一一分辨并且认准方向,就算发出纸刀,这十数只飞蚁也有可能会有变化,防不胜防,纸人张必死无疑。”
谁知道大烟枪话音刚落,纸人张就大喝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一把纸刀全都洒了出去,那些纸刀脱手即飞,围着纸人张环绕腾舞,上下翻飞,宛如一只只硕大的白色蝴蝶,远远望去,竟似像被裹在一只巨大的纸蛹之中一般。
大家一愣,没想到纸人张竟然会玩出这手,那些纸刀旋转飞舞,严丝合缝,丝毫没有空隙可钻,这样一来,那些飞蚁自然无法突破纸刀屏障,只怕蒙先生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那些飞蚁果然如大家所料,纷纷撞上纸刀,有的被削成两段,身首异处,有的翅膀被削掉,落到了地上,被纸人张踩死,片刻工夫,十数只飞蚁尽数覆灭。
奇怪的是蒙先生不惊反笑,叱道:“原来你也就这么点本事,赔我战儿的命来吧。”浑身再度猛地一震,身上的碧血飞蚁“嗡”的一声腾空飞起十之七八,如同万千只蜜蜂同时起舞,噪声大作,如同一股青雾一般向纸人张笼罩而去,声势骇人。
纸人张依旧被那些飞舞的纸刀裹在其中,丝毫不见面目表情,只是那些围绕着他飞舞的纸刀,却逐渐多了起来,也越来越是密集,前后上下全都挡得密不透风。
谁知道那些碧血飞蚁并不急着进攻,反而在纸刀的外围又形成了一层包裹圈,将那层纸刀逐渐围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白色。
旁边的黄裕文忽然惊道:“不好!这蒙老头看破了纸人张的伎俩,只怕纸人张要完了。”老郝转头疑问道:“不会吧?我看那纸人张的纸刀没那么容易破吧!那些飞蚁就算再多,就算将他围了起来,但也突破不了纸刀的防御啊?一接近纸刀还不是被削成两半?”
黄裕文道:“你只看到了表面而已,你以为那些纸刀可以没来由地飞舞,实际上只是借空气的推动,纸刀间的互相碰撞造成的,当然,这说起来简单,可真正练起来,却相当的艰难,只怕纸人张起码已经暗中练习十数年了,不然难有这般造诣。”
“不过,蒙老头却更厉害一点,第一次是他没注意,第二次放出十数只飞蚁,明为攻击实则试探,果然被他一眼看穿了其中端倪,所以现在就利用碧血飞蚁,在纸刀的外围形成一个蚂蚁罩。”
老郝还没明白过来,问道:“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接近纸刀圈就死?”其实何止老郝,我们一行中好像也没几个听明白了的,一个个一边眼睛盯着场中的争斗看,一边将耳朵竖起好高,听黄裕文继续讲解。
黄裕文继续道:“蒙老头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他看破了纸刀实际上是借助空气的推动和一定的技巧来运转,只要他将纸人张所在之处的空气隔绝,与外界无法流通,纸刀则不攻自破,纸人张的手再快,也无法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同时使数百把纸刀运转不息。”
“而蒙老头此举,实在厉害,围而不攻,一旦将里面的空气隔绝,千百只飞蚁齐下,纸人张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