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头用眼角瞟了瞟我,指着那些书籍哈哈笑道:“老七见笑了,我这些书都是用来做样子的,装装门面嘛,总不能一味在钱堆里打滚不是。”
我干笑了一下,吴老六撇了撇嘴,都没说话。这人比人,真能恼死人。
李光头又笑道:“让你们来可不是看这个的,更不是摆阔,真是有一件好东西,但是这东西价值并不高,我想来想去,这东西也就老七有兴趣了。”说着话,伸手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把墙角的保险柜打了开来,从里面取出个小方木盒子来。
盒子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一眼就被那个盒子吸引住了:盒宽约四五公分,长约十来公分,四角都是老铜活儿,中间是个虎头形的铜锁鼻子,没有锁,大概遗失了。整个盒子紫幽幽的,看上去既古朴又精致,不管从包装还是工艺看,都是上乘之选,只是我对木料不是太懂,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不过就光凭那卖相,绝对差不了。
李光头伸手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白玉壁来,随手将那盒子丢在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我的心都跟着紧一下,那盒子估摸着可是好几千块的东西啊!
李光头对我招手道:“小七,你来看看,这东西对不对你口味?”
我的目光才从那小木盒子上转移过来,随手接过李光头递过来的玉壁,细看却是一瓣玉莲花。玉的质地很普通,就是一般的和田玉,上面也没什么工艺,就简简单单刻了几条线,莲花瓣中间刻有一句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字刻得也很丑,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虽然是老工艺,但由于玉质过于普通,工艺过于简单,体现不出什么文化内涵来,还是个残件,市场上最多也就几百块钱。确实如李光头所说,这东西价值不是太高,比起那个小方木盒子差远了。
这样一来我反而奇怪起来,这瓣玉莲花从造型、质地、工艺等各方面来看,最多也就宋朝时一般地主家书房摆设之类的残件,根本没什么收藏价值,以李光头的身家,怎么会看上这个玩意?
还没等我发问,李光头就笑道:“小七看出来点什么没?”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在没弄清楚李光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万一要是哪个冤李光头的,我这一说实话,不是把人家给抖出来了吗?以李光头的个性,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哥们还是装糊涂吧!反正李光头这样的家伙,被算计点钱也不亏。
李光头又笑了起来,眼眯得跟狐狸似的:“小七,你小子和我耍心眼呢!明知道这东西不值钱却装二傻子,明告诉你,这东西我花了一千块钱买的,但我知道这绝对不值一千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这冤大头吗?”
我心里暗骂一句:“你爸才是二傻子!”嘴上却说:“你玩古玩的时间比我长,眼光比我准,你不说我哪知道。”心里又跟上暗骂道:“有钱烧的呗!”
旁边的吴老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
只见李光头道:“我说个事给你听,你就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反正来都来了,就听他胡扯一会呗,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估计听完他的话还能赶上回家吃饭,要是赶不上更好,干脆宰李光头一顿。
李光头眨巴了一下小眼睛,神神秘秘地问道:“小七,你知道这句词是谁写的吗?”说着指了指玉莲花上的那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我一听就乐了,谈钱财势力老子不行,论诗书词句,就凭李光头那点学问,我用脚指头想都比他强。当下也不客气,说道:“这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写《虞美人》里的第一句,后面是往事知多少……”一口气把整首词都给背了出来。
“那你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吗?”李光头并没有管我背的对不对,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我继续卖弄道:“这是李煜被宋太宗赵匡义强掠进京之后,日夜思念江南,心情苦闷之作,词句中才情卓越,以至千古流传。但也就因为这首词,让宋太宗有了借口,称李煜有思念故国,妄图潜逃回南唐故土之嫌,用一杯毒酒给糊弄死了,所以这首词也是李煜的绝命词。”
“那就对了。”听我这么一说,李光头顿时兴奋起来,本来就满脸的红光,现在都快淌出血来了,“小七,我明白你知道这些,那你知道不知道药死李煜的毒是什么毒?又是谁制造出来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有点诧异,不管是正史野记,那一直都是我的长项,但李光头问我的这两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弄得实在有点汗颜。
“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吧,那毒名叫牵机,制造这毒的家伙,正是这个李后主。”李光头见我答不出来,不无得意地炫耀道。
“哦?李老板你又怎么知道的?”我颇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李光头这家伙虽然坑蒙拐骗什么都做,但绝对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他这次肯花一千块买一个只值两三百的玉莲花残件,绝对有他的道理。
“嘿嘿。”李光头又是神秘一笑,“几年前,我在南京的鬼市上淘到一本书,我虽然不是什么文人,但也还能看懂书中意思,说的就是这李煜遣人制造牵机之毒的事。”
“书呢?”我又追问了一句,如果真有这书,又确实是真迹的话,那应该是五代时候的东西了,市场价值就不用说了,单是其中所附带的文化和历史价值,那都不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当时我花了两万块钱买了那本书,没多久就被一古玩商看上了,以五万的价格买了去,不过,我已经抄录了副本下来,这生意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李光头一边洋洋自得地炫耀自己的眼光,一边转身从书架上找了找,抽出来一本小册子。
我心中暗骂:“你个傻叉,如果是真迹的话,那本书别说五万了,五百万都有人买,其中所载的价值,哪是区区五万能买到的。”嘴上却说道:“那真是赚到了,李老板你太有眼光了。”
一边说着虚伪的话语,一边伸手接过李光头递过来的册子,刚翻开第一页,我鼻子就差点气歪了。这字写的,比楼下卖烧饼的张大爷那傻儿子用小棍条划的还难看,每个字扭七歪八的不说,还缺胳膊断腿的,不是少了一点,就是少了一横。要不是我对母语文字有那么点研究,还真得犯迷糊,估计这册子要送到外国朋友手里,肯定被惊为天书了。
好不容易将“天书”看完,发现其实不是什么书籍,只不过是一个药剂师做的笔录而已,和现在人写的日记差不多。但李光头所说的,如按照册子上所写,似乎还确有其事,这牵机之毒就是李煜派人制的。根据册子上记载,制造的数量还不少,因为书里面提到制造现场是“车牛相连,连绵数里,药师技工逾千,劳工过万,牵机之原料堆积如山”。如果照这个规模来看,比现在任何一家制药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想不通,南唐后主李煜本是个风花雪月的主,没事制造这么多毒药做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制出这么多毒,那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最后他自己也死于牵机之毒,很有点自食其果的意思。
“但这跟这瓣玉莲花有什么关系?虽然这首词是李煜写的,但依李煜的身份,断不会用这么一块劣玉来刻词句,而且李煜的书法丹青皆是造诣颇深,也不会写出这么难看的字啊!”我又追问了一句,不弄清楚李光头为什么花一千块买这么个只值两三百的东西,我始终有点儿不甘心。
李光头听我这么一问,马上又露出他那老狐狸般的笑容道:“这东西,虽然不算精美,但毕竟是文人墨客玩的东西,所以我特地买来送给你啊!”
我一听脑袋气得直晕,你直接给我一千块钱多好,买这一破烂玩意,吃不能吃看不好看的,摆在家里还占地方,就算有人想买我还不好意思卖。话说白了,这玩意还不如两棵大白菜来得实惠呢!就这样我还得承他一千块钱的人情,再让我给他写自传都不好意思推托了。
可我转念又一想,马上推翻了刚才的念头,虽然这瓣玉莲花不怎么样,但那盒子不错啊!送我的东西我不好意思卖,没说盒子不能卖啊!就凭那盒子,随便卖卖也是几千,够我老婆买一套化妆品还够家庭开支大半个月的,收下就收下吧!
李光头见我收下了那瓣玉莲花,脸上的笑容更甚,我正准备伸手去拿那盒子,却不料李光头抢先一步,一把将那盒子拿了起来,攥在手里不放。
这下我傻眼了,敢情这孙子知道那木盒子值钱啊!哥们这回这闷亏是吃定了,我这正恼着呢,吴老六说话了:“李老板,不知道我那点工资,是不是能现在给我结了?你看,我这工资条都带来了。”
李光头看着吴老六打起了官腔:“我说小吴啊,你那工资的事要去找公司的会计啊,我虽然是老板,但这一码归一码,工资是有制度规定的,我也不能逾权,你说是不是?”
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递了个眼色给吴老六,故意说道:“老六你也忒不懂事了,李老板这么大的身家,能缺你那几个小钱?”吴老六和我早就心意相通,一见我的眼色,已经知道我想干什么事了,马上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李老板怎么会在乎我这几个小钱呢!不过我这不是穷嘛,再结不到工资,没钱吃饭了都。”
“穷?李老板随便给你样东西也能抵你那几个小钱。”说着话,我劈手就把李光头手里的小木盒子夺了过来,随手丢给吴老六,“快滚,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说怎么非要跟我来呢,原来是跑李老板家来要钱了,真是不知好歹,以后别说认识我!”
李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吴老六就把盒子一收,苦着脸道:“哎!算我倒霉,几千块工资换个破盒子,有比没有好,哥们认了。”说着话扔下那张工资条,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光头刚想追出去,又被我一把拽了回来,我故意气呼呼道:“李老板,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还追他做什么,那破盒子也够他那点工资了,你就别再追上去给他钱了。”我这么一忽悠,李光头就算再想把那盒子要回来,也不好意思了,反正那点钱他也不是太在乎,打个哈哈也就算了。
我又留下来拍了会马屁,胡乱扯了一会,电话就响了,故意躲一边和电话里的吴老六胡扯几句,挂了电话,借口家里来了朋友,一溜烟蹿了,临走我也没忘随手将那瓣玉莲花装口袋里,反正李光头说过要送我的,不拿白不拿。
出了李光头的别墅,转了个弯,吴老六正蹲那等我呢,那盒子价值绝对比老六那点工资只多不少,等于工资钱要回来了还多少占点便宜,另外白落一瓣玉莲花,虽然卖不了几个钱,可苍蝇也是肉啊,再说了,反正是拿的,卖不掉没关系。
两人嘻嘻哈哈了一会,老六忽然道:“我说老七,那册子上真说李煜是被牵机之毒毒死的?”
我想了想说:“应该没错,册子上确实记载着宋太宗毒死李煜的事,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起兴趣来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按你的秉性,现在应该寻思怎么把这盒子卖成钱好糟蹋才对啊!”
吴老六皱着眉头道:“真是牵机?那是野史乱说的吧!根据现在医学报告,牵机之毒,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服后腹中剧痛,死后表情十分痛苦,致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故得名,但据一些史书记载,李后主死时是‘面态安详,七窍隐有血迹,手脚舒展,似在美梦之中’。这似乎和牵机毒发的状态不大符合。”一直没个正经的吴老六忽然正儿八经的说话,一张口就来上了一大套,还有凭有据的挺像回事,这让我忽然之间适应不了。
“嘿,没看出来啊,老六还真有两把刷子,你这些东西从哪学来的?我记得大学里好像没教过这玩意啊?”我一边调侃一边问道。
“我去,哥们当然不是盖的,虽然不敢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那也是精天文,通地理,什么阴阳八卦、奇门遁甲,那都多少会一点,只不过在你这样的凡夫俗子眼中,看不出来罢了。”吴老六一听我夸他,顿时将尾巴翘了起来。
我跨上电驴,斜着眼睛瞟着他道:“说不说实话?不说我就把你丢这儿让你跑回城去。”这里远在郊区,离城区开车也要十几分钟,过往车辆又极少,我要真将老六丢这里,估计他还真得跑着回城。
老六一见我这语气,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立马蔫了,急忙道:“别介,哥们说实话还不行吗?都百度上搜的,哥可是搜索达人。”我哈哈大笑起来,也不说话,电驴一发动,一溜烟跑了,留下老六在那直跳脚。
第三章 三块布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