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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这一喊不要紧,我耳中立时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牵着半个脑袋和两边的侧脸都痉挛了起来。但比起疼痛,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无论刚才的叫声,还是此刻的呻吟声,我却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一点儿声音,甚至比蚊子的叫声还要小,看来我真的变成一个聋子,以后搞不好可以参加残奥会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接着就看老O抬起头来,先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轻轻晃了晃手指。
  我立时会意,他这是让我不要说话,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老O放下我的外套,然后探出手去,床头柜上抓起一个纸板夹,抽出笔来在上面快速写了片刻,然后拿到我面前,只见上面写道:你已经昏迷快一整天了,要不要吃些东西?如果不想吃的话,就快点儿睡吧,明天早上还要做手术修补你的耳膜。
  我刚刚清醒过来,正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他,连担心自己耳朵的心情都没有,哪还顾得上睡觉?当下赶紧摇了摇头,但突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愣了片刻之后,才从他手中要过笔来,有气无力的在纸板上划拉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不饿,也睡不着,快告诉我,云涛还活着吗?
  老O接过纸板看了看,像是叹了口气,然后翻过一页简单写了几下,便放回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见上面只有短短的三个字:老样子。不禁一呆,但随即就醒悟,老O的意思应该是说李云涛仍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死?这一下可是大出意料之外,同时又忍不住一阵狂喜,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尽管最后李云涛也没有醒过来,但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准儿以后还有老O还有办法救他。
  我想了之后,接着又在纸板上写道:咱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那老东西呢?
  这次老O的回答是:你朋友解的围,这次算咱们运气好,不过也多亏了你,否则就真的完了。至于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放心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功劳啊,不坏事就算好了,当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见他回答的不明不白,料想继续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要知道凌空子不会再来,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接下来,我又问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下场如何,是死了,还是又逃走了?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老O此时却不愿回答了。可我实在想知道,当下继续追问,老O只是不说,后来估计禁不住软磨硬泡,又见我现在的样子太可怜了,就说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都可以实言相告。
  我叹了口气,没奈何,只好换话题,瞥眼之间又看到摊在他腿上的外套,于是便用纸板问他这件从九霄宫后面的荒宅里得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上面的殄文又是什么意思。
  老O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在纸板上写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但说来话长,现在不是时候,不过等你做完手术,回去以后我就把上面的内容告诉你,只是知道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见他这样说也就只好作罢了,当夜无话,第二天上午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接受耳膜修复手术。
  躺在手术台上,我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晚李云涛开颅的情景,顿时紧张无比,心中害怕极了,好在这只是个不大的手术,很快就结束了,耳膜修复的也很成功,但由于我当时所用的器具太过尖锐,而且使得力气也很大,导致损伤相当严重,所以除非在很近的地方大声嚷嚷,我才能勉强听到一点儿,那种失聪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又修养了几天之后,我接受了专业测试,证明左右耳的听力至多只剩下一两成,而且以后也很难恢复得更好了。没办法,只要又借用老O的钱购买了一对内置式助听器,这下才算好起来。
  期间我每天都去加护病房看李云涛,见到他果然还是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但表情似乎平静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只是脑袋上那个“Y”形大伤疤实在太过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一阵心痛。
  而他的主治医生仍然是那个秃顶的刘大夫,这老小子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见了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那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关于李云涛脑袋上的伤疤,他的“记忆”竟然是做了一次开颅手术,但效果并不理想,目前专家小组正在继续探讨治疗方案。
  我虽然心中奇怪,但也猜想的出这恐怕是老O使了什么法术的缘故,而且那时他应该是被凌空子老贼附了身,自然不会说破,可把李云涛放在这里实在是不放心,和老O商量过后,便决定等我出院的时候把他一并转会我们所在城市的医院去。
  三天之后,我和老O便起身回城,刘大夫尽管对我们突然转院有些耿耿于怀,但还是以院方的名义,派了车和两个医务人员随同我们一起启程。
  我情知这老头儿是个好人,又见他如此尽心尽责,便衷心的道了谢,希望他以后也一生平安吧。
  从这里到我工作的城市有相当的路程,大约开了三分之一,见李云涛没什么异状,那两个医务人员便开始打盹儿,前面只有一个司机,但应该听不到什么,于是就问起老O关于外套上殄文的事情。
  老O双眼紧闭,没有回答,跟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起的纸条递了过来。
  我好奇的接在手里,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余乃上清灵宝派门人,号凌空,有血海冤情不得伸,杀我者,同门师兄道通也……
第二章 往事
  我只看了这短短的一行字,便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冲口叫道,什么?
  那两个随行的医务人员当即被这一嗓子惊醒了过来,连前面的司机都转过头来看了看。
  我赶忙藏起纸条,然后尴尬的装出磕头打盹的样子,所幸那三个人也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两眼,八成儿以为我是做了什么噩梦,所以并没有如何在意,很快又开车的开车,睡觉的睡觉。
  而老O从拿出那张纸条后就一直靠在座位上,眼睛盯着车窗外,仿佛一切都没不在意的样子。
  我轻轻吁了口气,心脏仍在“砰砰”乱跳,刚才纸条上提及的那个“道通”不是别人,正是李云涛的爷爷!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按照这句话的意思,那晚我在九霄宫后院的荒宅里见到的那个白森森的鬼影才是真正的凌空子,那么如此一来,一直呆在九霄宫里的那个老贼又是谁?难不成会就是这个道通?也就是李云涛的爷爷?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连连摇头,这想法简直匪夷所思,因为普天之下最重的莫过于亲情,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尤其是亲眼看过胡大爷和丁志峰,以及老烟枪和添添的生离死别后,我对此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所以即便祖孙之情及不上父子之情,总也不会发展到长幼相残的地步,爷爷会出手加害自己的亲孙子?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然而常言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白影看上去死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既然人都死了,还会有说谎骗人的必要吗?而且如果他真是凌空子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李云涛的爷爷算账,反而日日夜夜和仇人一起呆在九霄宫里,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更何况他把这些东西用殄文的形式写在我的外套上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只是单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的冤情?
  我百思不得其解,当下又把那张纸拿了出来继续看,然而下面的内容更加离奇,只看得我目瞪口呆。
  原来我和李云涛一直见到的那个老贼的道号才是道通,而我那晚所见的鬼影不光是真正的凌空子,而且还是李云涛的亲爷爷!也就是那个当年醉心玄学,最后不惜抛家舍业离开天津卫的少东家其实就是他!
  当时他来到句曲山九霄宫后,很快凭借绝佳的资质得到师傅的喜爱,立刻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不肖三年的工夫,他便得了真传,众师兄弟里无人能出其右。
  俗话说“树大招风”,他这一出头便惹来了许多嫉妒,众师兄弟见他独得师傅宠爱,不免心中有气,这也属于人之常情,平日里就故意疏远他,有时还整蛊捉弄两下以消心头之恨。不过凌空子心中只有修道之心,处事低调,所以从没有生气,只是被孤立的日子长了,也不免有些难过。
  然而在众师兄弟里,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欺负过他,甚至还曾几次替他出过头,这便是早上山一年多的道通子,时间长了,连这位师兄也和他一起被众师兄弟孤立。凌空子自然心存感激,从此和道通子亲如手足,两人同起同卧,一起学道参禅,凌空子甚至违反门中严规,将师傅所教的上乘道法暗中相授,只是道通子资质不佳,所以修来修去总不得要领。
  大约又过了两年的时间,师傅得病仙去,临终时把上清灵宝白玉簪交给凌空子,也就是让其接任掌教一职,众师兄弟虽然心存不满,但却也无计可施,师傅走后便一个接一个下山还俗去了,只剩下凌空子和师兄道通子两个人。
  那年月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到后来观中的田产被查没,山上连小道童都快跑光了,日子顿时变得艰难起来,凌空子和道通子两人不愿舍弃历代祖师留下基业,决定守在山上,但好歹要吃上饭,于是便轮流下山以摆摊替人测字算命,看看风水什么的,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这一日凌空子在街上坐到下午,也没见半个上门的生意,正在发愁,迎面突然过来一个身穿旗袍的年轻女子,模样十分漂亮,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些哀怨之色,眼亮的一瞅就知道这女人出身勾栏。
  凌空子学了这么多年道,自然没什么顾忌,当即便问她想算什么,可那女人坐下后只是低着头,点着烟抽,却不说话。凌空子好生奇怪,又问了几遍,那女人还是只顾抽烟,什么话也不说,等到眼抽完之后,便摸出两块大洋放在桌上,然后起身便走。
  凌空子见对方什么都没问就留下钱,不禁愣住了,而且算什么卦也用不了两块大洋啊,再抬头时就看那女人走得飞快,一眨眼工夫就扎进人堆里找不着了。
  凌空子心想自己即使再穷也不能占这种便宜,于是就起身在附近的街上找,可那女人早没了踪影。不得已,他只好用起了“按物索人”的法门卜了一卦,最后来到一间规模很大的妓院门前,确定那女人就在里面,只是他身为出家人自然不方便进去,于是便决定在外面等。
  然而一直等到入夜,那女人也没有出来,凌空子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先回去,第二天就直接来到妓院对面,一边摆摊营业一边等着那女人出来。
  这一等就是十来天的时间,一天凌空子终于看到那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于是赶紧上前拦住她,然后掏出那两块钱塞了回去。
  那女人只是笑了笑,却不伸手去接,紧接着转身就要走。
  凌空子当然不肯罢休,说无功不受禄,这钱他不能要,推了半天,那女人见脱不了身,只好说让凌空子帮她算一卦,抵消这钱。凌空子虽然是富家子弟出身,又在国外喝过洋墨水,但此刻身为九霄宫掌教,已是出家人,在妓院门口和这个女人拉拉扯扯自然不好看,于是便答应了。
  两人来了凌空子的摊位前,凌空子正打算问她要算什么,那女人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自顾自的把身世说了出来,原来她从小父母双亡,十岁被哥哥嫂子卖到这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年前有个男人常来这里找她,海誓山盟,还答应娶她回家,但三个月前却突然失踪,从此再没有来过。
  她万念俱灰,本来相死,可是却找不到机会,从此以后就把一切都看淡了。昨天她偶然得空出来透透风,便看到凌空子一身破旧的道袍,坐在那里半天也无人问津,顿时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有心想过去照顾他的生意,可真的坐在那里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毕竟是耽误了人家的工夫,于是就只留下了那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