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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过了好大一会,堂屋的门终于开了,张连义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看,竟然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强子娘身穿一件裁剪得极为合体的水粉绿碎花上衣,薄薄的衣料熨帖地包裹着她丰满圆润的身体,玲珑浮凸中透出一股妙不可言的精致韵味。一头柔顺的乌发披散着,衬得她那张白嫩的俏脸和脖颈愈发吹弹可破,简直就像是刚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见他发愣,强子娘得意地笑笑,冲着他伸伸舌头挑逗地问道:“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没看过啊?!”
  张连义两眼发直,喉结上下移动,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猛地站起身伸手就要来抱:“没看过!真没看过!来来来!先让俺抱抱再说!”
  强子娘手疾眼快,‘啪’地一声把丈夫的手打开,一扭身从他身边闪了过去:“死鬼!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人看见?看你那馋猫猴急的样子,夜里还吃不够啊?!”
  张连义也知道这时候莲花已经快回家了,当然也不好过于纠缠,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走了过去,一双冒火的眼睛却很久都没从女人那一扭一摆的小屁股上摘下来。
  然而,等到张连义走进堂屋,心里的那种涌动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房间里烟雾缭绕,供香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炕洞中,神龛里摆着那块放好了玉坠钥匙的骷髅石板,六个木人箭手也重新占据了各自的位置,他们,都在望着张连义,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天游子道人的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们家住着人、狐两位鬼仙,不能驱逐降服,只能设法封印。而封印的关键是一道门,一道‘鬼门’。如果你能找到这鬼门并且交给我,我就能把它带回道观,请师兄弟们一起合力作法,将其永远封印。那两位鬼仙没有了出阴入阳的通道,那它自然就不能再影响你的家人。时间一长,你妻子和女儿自然就能重新魂魄稳固,恢复常态了。记住!一定要找到‘鬼门’并且设法拿出来交给贫道,胜败在此一举,千万小心行事!”
  张连义向门口看看,南屋厨房里已经传来了生火做饭和强子娘哼唱的声音。他快步走到炕洞前,打开自己的人造革皮包,正要伸手往炕洞里掏摸,却听背后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莲花已经在门口叫了起来:“爹!俺回来了!你在干啥?”
  张连义叹了一口气,停下手转身抱住扑过来的小女儿,满脸宠溺地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小淘气,回来不去找你娘,就知道缠着爹胡闹!”
  莲花撅起了小嘴,不乐意地扭动着身子:“哼!爹,俺啥时候胡闹了?你不乐意跟俺玩,俺去找娘去了!”
  说着挣脱张连义的怀抱,赌气地把书包往炕上一扔,然后一拧头跑了出去。
  张连义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向炕洞凑了过去。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摸到骷髅石板的时候,身后居然又响起了强子娘那柔媚中透着阴冷的声音:“他爹,你这是要干啥?!”
  张连义一愣,连忙打哈哈:“没干啥!没干啥!我看这石板上有点灰,想拿出来擦擦。”他回过头,就见强子娘左手拿个蒜臼子,右手握一个蒜锤,而莲花则拿了两头大蒜,娘俩并排站在身后,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强子娘嘴角一弯,还没说话呢,一旁的莲花却已经叫了起来:“爹撒谎!娘,爹在诳咱呢,他肯定是想偷石板出去卖钱呢!”
  或许是童言无忌,然而这童言出现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中,却透着那么反常。莲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怎么会说话如此直透人心,而且对于父亲,竟然没有丝毫的顾忌。
  好在强子娘并没有接茬,而是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小孩子胡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爹的,他想拿啥,还用得着偷?他爹,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在家也没啥事,等你上了班,俺会捯饬的。你先剥点蒜,捣点蒜泥,今天中午咱吃凉面。”
  说完放下手里的东西,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出去。
  ……
  夜凉如水。一轮圆月在星际白云间缓缓穿行。风过处,芦苇摇曳,周围是一片飒飒的枝叶摩擦声,和着此起彼伏的蛙声虫鸣,静谧、幽深、广袤如一个无边无沿的梦境。
  一条狭窄的小路从脚下一直往前延伸着,逼仄而幽暗。前方是一个窈窕的背影,摇曳生姿如一只暗夜里扑扇着双翅的飞蛾。那是一种铭心刻骨的诱惑,如死亡一般神秘黑暗没有穷尽的探索。张连义很累,但他却感觉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就好像这种追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使命,而这种使命,必定会带给他最为璀璨最为激情的、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焰火。
  “小连义,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小冤家!快来呀!快来呀!”那简直是来自天国的天乐纶音,有这个声音的地方,就算是深夜里广袤无垠的芦苇荡,就算是幕天席地的荒草场,那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极乐天堂!
  等等我啊!我来了!
  前方有灯光,摇曳如豆。灯光盈满了一间小小的厢房,一张柔软馨香的大床。那个窈窕的身影在床前悠然转身,一袭长衫飘然落下。脉脉含情的注视里,那个梦中飘摇的女子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他,还在等什么?
  诱惑是难以抗拒的,可为什么他的脚步竟然开始踟蹰?门开着,而她在等,在等一场入侵和驰骋,她是他早已征服了的一座城。只是这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害怕。他仿佛记得,只要是这门出现的地方,门内的情景总会出现一些让他难以预料的变化!
  这到底是一扇什么样的门?记忆似乎被困在了某个角落,他努力地寻找、摸索,却总是难以捉摸。
  女子是着急了吗?生气了?她含情的目光开始变得阴冷,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俏脸也开始扭曲变形。她忽然张开小嘴。小嘴?!那张小嘴上下颌竟然完全分开了,血淋淋的,露出了两排尖利如锥的獠牙。那蕴含了他无数美好向往、触手溜滑的肌肤呢?怎么瞬间长出了黄色的长毛?两只有着黝黑锋利的指甲的爪子倏地从门里探出直扑面门,腥臭扑鼻!
  皮子山!张连义大叫一声往后便退,然而脚下却是一片温香软玉一般的柔暖。他在无边的恐惧和绮丽中仰天倒下,眼角余光同时看清了两件事:骷髅鬼门和满面柔情的小表婶。
  ‘喋喋’的怪笑与柔媚的呼唤、刺鼻的腥臭和诱人的体香相互交织;尖牙利爪、污秽的长毛,还有触手的柔滑和充满了弹性的肌肤,同时刺激着他的神经,这是一个怎样充满了矛盾的陷阱?香艳吗?恐怖吗?销魂吗?诡异吗?兼而有之吧!反抗还是顺从呢?沉沦还是逃离?或许死亡,就是一场最让人沉醉的艳遇吧。
  是进入了皮子山还是小表婶的怀抱?张连义的脑子里一片昏沉。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他只知道,眼前的芦苇荡已经消失,那座骷髅鬼门已经在身后关闭。
  那就随他去吧!他闭上双眼,紧紧地抱住了一具光滑的身体。或许,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也或许,这一切都将变成现实。
第105章 消失
  一连串温热的水滴无声地落下,润湿了他的面颊。“小连义,你总闭着眼睛干啥?是把我忘记了吗?还是根本不想看我?”
  那是小表婶的声音,透着刻骨的幽怨和哀愁。那一瞬间,张连义仿佛看到了那座小巧精致的农家小院,月白风清,一个娇俏的人儿在夜风中倚门而望,因思念而生的寂寞一如这摇曳的芦苇荡般无边无际,星际流云下,春风夏雨秋岚冬雪,这一切甜美的天工又如何?心事已枯黄,放眼望去,处处便是哀鸿遍野。
  张连义心里忽然升起了无尽的酸楚和甜蜜,他鼻子一酸,竟差点流下泪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况是如此红颜?有人疼,有人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一晌贪欢生如许,三生孽缘情似痴。’佳人不负,我又何避刀斧?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张盈满了哀怨的俏脸,宜嗔宜喜;怀里是一具柔软馨香的胴体,深情蜜意。皮子山呢?那一对黝黑尖利的爪子和满口的獠牙呢?鼻翼间没有了腥臭的味道,只剩下了那种如兰似麝的淡淡体香。
  此处已是巫山,不知朝暮,却有云雨。生命的燃烧向来激烈而又迅速,云收雨住之后,碧翠满目,绚丽的彩虹横过天际,总让人留恋、把玩不足。
  张连义浑身汗出如浆,他带着无尽的迷离抬起头来,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那张柔软的大床不见了,自己身处之地竟然明显是一口巨大的石棺。棺头上一灯如豆,青白的灯光从半开的棺盖旁映射下来,光线昏暗而阴冷。
  他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一般猛地爬起身低头看时,这才发现脚下竟是一副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一具女尸!张连义脑中一晕,差一点瘫倒在地:难道刚才那一番激情四射的缠绵,竟然发生在自己和这样的一具女尸之间?!他脑子里一下子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些销魂之极的细节,不由得一阵反胃,也顾不得害怕了,一俯身趴在棺材边上,‘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脚下的棺材底部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轻笑:“嘻嘻!小连义,你咋啦?是不是昨晚吃坏啦?你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吃个饭还这么不小心?”
  张连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因为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和他缠绵悱恻的小表婶,与此同时,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已经抓住了他赤裸的脚踝,而且,这只手正在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动!
  张连义大叫一声,本能地一抬腿企图挣脱,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向脚下望去。
  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瞬间崩溃:那具女尸只剩下一层干皮的脸竟然在笑!两排锈迹斑斑的牙齿之间,那条干枯萎缩的舌头就像是一条黑色的虫子般不停地蠕动着,而且还探出来舔了舔嘴唇。尤为可怖的是,女尸的上半身正在缓缓坐起,由于皮肤已经和棺底石板相互黏连,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中,它背后的肌肤像纸一样被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那双刚刚还给予了他无限销魂的手,正沿着他赤裸的身躯一路往上,眼看就要摸上他的小腹!
  张连义一声怪叫,那声音在他自己的感觉里已经完全不似人声。他拼了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开,身体一翻跳出了石棺。
  石棺之外是一座空阔的墓室,四周是清一色的长条青石砌就的石墙,高约三米。在他正前方也就是石棺棺头所冲的方向是一座石门,飞檐斗拱,竟是气势非凡。
  幸运的是,这座巨大的石门开了一条大约半米的缝隙。此时的张连义根本没有其他想法,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字:跑!
  “小连义,你个小死没良心的,你跑啥?!裤子还没穿上呢!就翻脸不认人啦?!”
  身后,石棺中那种‘嗤嗤’的撕裂声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咯咯’、‘咔咔’的怪声。张连义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得出,那很明显就是骨骼摩擦还有骨骼与石棺相碰的声音。最要命的是,前面的那座石门,此时竟然开始无声无息地在慢慢合拢!
  怎样的销魂能够抵御这种恐惧?张连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跑吧!就算那石门背后等待他的是皮子山的锯齿獠牙,那也总好过身后这具腐败的干尸!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张连义也不敢回头去看,他毫不迟疑地向着石门快步跑去。就在石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他瘦长的身体紧贴着两边的石门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