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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不,”佩菁独自喃喃,“也不懂……为什么……你一碰我……我就……看见你了……可是……四周仍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走了吗……”
  她此话一出,全桌的人更是嘻哈笑倒。
  艾丽哗然:“李小姐,你不是心急成这副样子,我们大家人都没走,你已经想洞房了?”
  云云也鬼叫:“李小姐,难道真的是喝橙汁也会醉!你弄错了,今天结婚的是小王呀!”
  就连小王也语气猥琐地大唱:“李小姐,我小王最大方的,今晚索性就把新房让出来……”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佩菁!别闹了,嫌丑出得不够吗?人?哪来的人?”
  佩菁霍地直起身子,人抖、声抖、手抖:“人呢?人都上哪儿了?”
  “你真的看不见?”
  “我是真的看不见听不到呀!”
  至此,我是确确实实地相信,事情出了娄子。
  “对不起,各位,我女朋友真的不舒服,我们先走了,拜拜!”不由分说,我扶着佩菁,急离酒搂。
  走在街上,被凉风一吹,她的精神好了一点儿,恐惧之情也稍减。
  “我……现在……又……看见……了……”
  “佩菁,”我忐忑不安,“你这病,有多久了?”
  “病?”她差不多要哭出来,“你以为这是一种病态?”
  “不是吗?上回你说在屋子前面瞧见摆摊子小贩,其实鬼影也没一只,现在明明全桌人好端端地坐在那儿,你又说看不见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上回,我是真的看见呀!但这次,我也真的是看不见呀!”
  “你以前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对天发誓没有!”
  “你是不是患有近视,或散光?”
  “都没有哇!”
  “那……你……有……阴阳眼?”
  “阴阳眼?你说我的眼睛可以瞧见肮脏的东西?呸呸呸!大吉利市!”
  “既不是阴阳眼,那又怎会……”我不敢往深处想,我怕。
  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却败兴而归。一路上,我默默地驾着车,心头疙瘩着,愈是不要去想它,愈是阴影缠上来,心里十分不受用,那感觉,像憋着一口气不让透出来的窒闷。
  就在车子要转弯直驶入窝打老道时,坐在身旁的佩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慌乱地抓住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心一惊,手一抖,车子便失去了控制,直撞向路边的一棵大树,碎玻璃向四面溅飞。我及时启开车门飞跃而出,跌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受了一点儿皮外伤。
  而佩菁,头额、手臂鲜血淋漓地倒在车座上。
  在路人的好心帮助下,我们被送入伊丽莎白医院。
  我敷了药,便能出院,但佩菁伤势较重,需要住院。那晚,我守在医院廊间,熬到天亮。到了第二天,复又踟踟蹰蹰,等到她醒转来。
  “佩菁!”病床上的她,包着头,扎着手,脸色惨白。
  “你……伤……得……怎……样……?”她虚得像仅剩下半口气。
  “我只是受了一点儿外伤,不碍事的,倒是你,你现在觉得怎样?伤口痛不痛?”
  “痛……有……什……么……要……紧……只……要……没……撞……死……人……就……心……安……了……”
  “你说什么?什么撞死人?”
  “我……都……没……脑……震……荡……还……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你……倒……忘……得……一干……二……净……?……”
  “佩菁,你到底说什么?”
  “昨……晚……车……子……转……弯……时……横……里……扑……出……一……个……白……色……女……人……我……怕……你……来……不……及……紧……急……刹……车……所……以……惊……叫……起……来……并……迅……速……要……扭……转……你……的……方……向……盘……不……然……”
  我打断她的话:“什么白色女人?”
  “一……个……穿……白……色……孕……妇……装……的……女……人……她……还……朝……车……里……的……我……们……微……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记不记得她的样子?”
  “我……形……容……不……来……但……下……次……再……见……到……一……定……认……出……”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一是佩菁需要休息,二是我心里也确实害怕。
  我服侍她歇下后方离开医院,临走前,这才惊觉病房四周死寂得很,而佩菁的喘息亦是静里方有的。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一点儿透明的音籁,恐怖地传来,我任眼光搜寻,原来病房一角的洗池水龙头没关紧,吃紧地吐着涎沫——仿佛从远古敲到现在的更漏檐滴,乍听,又凄凉,又寂寞。病房里有十几张床,只进门处的那五张有人躺,但隔了一道屏风,便又是另外一个世界。而这边厢的十四张病床空着,像原该有病人躺着却没有,显得真空,连空气都没有了。我凝住俯瞰佩菁床头的热水瓶、血浆包,形似沙漏,流走她的阳寿似的,但见她胸部起伏减缓速率,眼圈黑黑括弧着垂睫。我意识到她时日不多了,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猛冒,麻得我几乎瘫痪。
  十
  回到姐姐家,脚甫踏进大门,已听到姐姐在嚷道:“阿弟!哎呀!担心死我啦!”
  我一时还没听明白姐姐的意思。
  “阿弟,你昨晚一整夜上了哪里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会计楼打过电话来找你,问怎么没去上班?人家李佩芬也打过电话来找家姐,问说佩菁怎么彻夜不归?”这才想起,忘了通知姐姐与李佩芬发生车祸的事。
  “昨晚撞了车,佩菁现在在留院。阿姐,我没事,不过请帮个忙,打电话到玛丽医院通知李佩芬一声,说她姐姐在伊丽莎白医院。”说完,我已十万火急地冲进房,翻箱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