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案件是他们三人计划的谋杀事件。而他们的目的之一则是让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胡说八道。”
白石表情扭曲。我无视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利用前来拜访火田先生的两个人,也就是我和小绿小姐。我们是今天早上才来的,他们也不太可能当下才匆忙计划,所以恐怕从以前就已经拟定好策略,一直在等机会到来。不过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计划的草案是三人之中的谁来设计。”
赤木垂下头。或许是这名胖青年的主意。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火田先生绑起来。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他们绑住火田先生的手脚、堵住嘴巴,然后把他带到这间工作室;另一方面,白石开始变装。他戴上事前就准备好的假发和胡子,穿上和火田先生一样的日式工作服。然后只要备好十字弓,等待成为不在场证人的两名男女到来就行了,然后我们抵达了。在他们看来,我和小绿小姐一定就像愚蠢的小丑。青野看到我们时,为了确认问过,‘只带了一个人来吧?’这话是有意义的。听到我后面的说明,大家应该就可以明白,如果我们是三个人,他们的计划就无法付诸实行。”
说到这里,我观察三名弟子的反应。青野铁青着脸,赤木脸颊涨红,白石则一脸扫兴地别过脸。
“我们进来的时候,假冒成火田先生的白石正在喝斥赤木。这是为了在事后让警方只怀疑赤木而做的戏。他们有自信如果三人当中只有一人受到怀疑,真相就绝对不会被揭穿。此外,案发之后,青野说出把赤木当成凶手的证言,背后目的也是要伪装他们感情不睦,不让人想到他们是共犯。然后假扮成火田先生的白石命令赤木到书库去。此时他要小绿小姐前往帮忙,当然也在计划之中。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小绿小姐成为赤木的不在场证人,另一个则是发现尸体时,如果有两个外人就麻烦了。”
“为甚么有两个外人就麻烦了?”大河原警部问。
“这点我后面会说明。舞台与人物就像这样安排妥当后,终于要动手了。信号当然是电话。”我指向赤木。“赤木从书库打电话到工作室。青野的工作是听到铃声、接起电话之后折回这个房间,声称是白石打来的。接着假扮成火田先生的白石进入工作室,然后终于进入杀人阶段。”
我的食指从赤木指向青野,然后是白石。
“白石用十字弓瞄准四肢被绑住、无法动弹的火田先生额头,一箭毙命。接着白石把十字弓丢出窗外,解开绑住尸体手脚的毛巾和堵住嘴巴的东西,最后带着这些证据藏进书山。当然,在做这些事的期间,白石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演得好似火田先生正与白石这名弟子对话一般。而他最后的台词是在推倒那里的书山前说出来的——也就是,‘哇!你干甚么!’这句话。”
“说得一副你亲眼目睹似的……”白石呢喃。可是显而易见的是他看起来已经失去沉着。
“我们听到声音进入房间,这时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也就是我没有发现尸体不是先前谈话的对象。我还冲出外回廊,白费力气地跑了一趟,丢人现眼。”
“白石在这段期间逃跑了是吗?”
警部问,我点点头。
“他经过这个房间后逃进内回廊。这时,他从书架里面抽出一堆书,堆在自己原本躲藏的位置,这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书山变小。”
也就是说,察觉到书架的书变少并非是我的错觉。
“离开内回廊以后,白石回去自己的房间。毕竟他必须换上衣服、解除变装,用来捆绑火田先生的证据也必须湮灭;而他的行动当然被跑出书库的赤木看到了,可是他装作没这回事,还堵在书库门口阻止小绿小姐出来;另一方面,除下变装的白石躲过我和小绿小姐的目光从通行门逃走了。对他来说,准备通行门的备份钥匙是易如反掌的事。”
“然后白石在我们抵达不久后假装成慌忙赶回来的样子出现,是吗?”
听到大河原警部的话,我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白石犯了一个错误。他为了除下化妆而洗脸,因此散发出肥皂的气味,实在不像刚从火田先生吩咐他找资料的工作中回来。就是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变装的可能性。”
“唔……”警部沉吟之后望向三人。“你们有甚么要辩解的吗?天下一的推理合情合理。”
青野和赤木垂着头,白石却嗤之以鼻。
“如果合情合理,就表示推理正确,那我也可以编造出一两篇合情合理的情节。”
“你是要我出示证据吗?”我说。
“没错,你要拿出证据。”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警部说:
“他的房间角落晾着三条毛巾。请把那三条毛巾送去监识调查。”
“毛巾?”
“是的。我想其中两条是用来绑住火田先生的手脚,剩下一条是用来堵住嘴巴。堵嘴巴的那条应该沾到火田先生的血迹,毕竟也流了那么多血。白石或许洗过毛巾,但应该无法除掉血迹反应。此外,从火田先生嘴巴找到的白色线头,那大概就是毛巾的纤维,将这一起送去监识调查,马上就能得到解答。”
“原来如此。”大河原警部立刻命令部下去调查毛巾。
这下子总算死心了吗?白石咬住嘴唇瞪着我。
赤木颓然跪倒在地:
“所以我才说……我才说不要找侦探当不在场证人啊……”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他们的犯罪。一旁的青野也颓丧地垂下肩膀。
“我们的机会只有老师家人出国旅行的现在。编辑不久后也会来拿稿子……总之机会只有现在。这是我们三人的决定,事到如今别在那里抱怨了。”
只有白石还老样子地抬头挺胸并傲然站立,但他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失望的神情。
“你们的动机究竟是甚么?”警部问他们。“既然你们拜师于火田先生门下,他不是你们尊敬的对象吗?为甚么非杀他不可?”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白石代表发言:
“我们是为了守护新世界。”
“甚么?”
“也可以说是新的小说。故事的主角就是谜团本身,登场人物都只是构成谜团的因子。透过华丽铺陈谜团的建构与解谜,带给读者感动与浪漫——就是这样的小说。”
我将这套说法解释为他们对本格推理的定义。
“我们三人从小就一直想读这样的小说,可是哪里都找不到。虽然有以杀人事件为主题、揪出凶手的小说,但它们总是被无趣至极的现实环境与状况所笼罩。被杀的不是握有企业机密的员工、就是外遇的粉领族,而命案的背后总横亘着社会议题。其实作家的目的就是描写社会议题,解开杀人事件只是点缀罢了。我们不想读那种小说,我们想读的是享受谜团本身的作品。于是不约而同地萌生出同样的想法——对了,自己写就行了。不久后,我们三人在大学相识,大为感激地发现原来还有其他同志,自己并不孤单。我们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完成这种崭新的小说,可是无力的我们不管怎么嚷嚷,也不会获得社会关注,于是决定先拜师于社会派作家火田老师的门下寻找机会。会选择火田老师,只是因为他是畅销作家。老实说,我们对老师没有一丝敬意。”
“火田先生对你们有甚么想法?”市长问。
“我想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他认为供养弟子只是一种时尚,一定毫不关心我们能不能出师成为作家。”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大河原警部问。
白石冷笑:
“不是的。我们才不会为了那种原因杀人。我不是说过,我们是为了保护新的小说才杀人吗?”然后他望向我,再次恢复一本正经。“三天前,我读到老师正在撰写的作品。看到那篇作品,我心想非得尽快除掉他不可。他的小说标题是《斜面馆杀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