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民自从成仙失败被救出诡画后,我们就很少见面。我一直想去看看他,可他什么人也不见,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连堂兄李扬去找,都拒之门外。不过也可以理解,他遭遇大难,全身瘫痪,现在就是废人,只能靠保姆来伺候。成天在裤裆里垫着尿戒子,吃饭都得一口一口让人喂,他挺大一个男人,落到这种地步,心情晦暗自闭也是可以理解。
今天他突然来了电话要求我帮忙,不管怎么样,这个忙我是必须要帮的。先不论他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总觉得对他的现状有些歉疚,有一部分责任。
第二天在约定的时间我到了那处住址。这地方也挺熟悉,就在花园小区外面不远,李大民看中的一楼房子以前是一家小型的大众澡堂。那段时间我和李扬住在花园小区,经常能看到不少居民在这里洗澡,不过我一次没进去过。时隔境迁,这家澡堂子居然已经黄了,门牌没了,大门拆掉,门口放着一堆垃圾,旁边还堆着风干的水泥,里面光线很差。我看到阴暗的屋子里,李大民正坐在轮椅上,正和两个人说话,他看到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进去。
走进澡堂,可以看到里面的装修已经全部扒掉,地上充斥着水泥袋子、一根根原木、破纸盒子废报纸什么的,非常杂乱,一片狼藉。四面墙上砸的全是锤子眼儿,一股呛人味道。
和李大民正在谈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非常瘦弱,戴着金丝眼镜,脸色蜡黄,瘦的肩胛骨都露出来了,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病在身。那女的五十多岁,一张油汪汪的黄色大脸,这都什么年代了,头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头巾,也是一副病态,动不动就咳嗽两声。
男人正在问李大民租用这里想做什么。听口气,他应该是这里的房东。
令我惊奇的是,这么久没见,李大民居然双手能动了,自己划着轮椅,看着男人说:“那天和你说过,我想把这里租下来装修成客舍。正好在一楼,面积还挺大,又靠近新开发的小区,非常适合开客栈。”
男人说,开客栈可不容易啊,你自己能忙活过来?
李大民指了指我:“这是我的朋友,和我合伙干的。”我赶紧和中年夫妻握手:“我叫刘洋,是李大民的好朋友,这里的事情拜托了。”
男人有些为难,看看自己老婆说:“我这里虽然有些不切的传闻……上一家澡堂子匆忙搬走,但是你也看到了这地方的地势环境非常好,做什么买卖都能大赚。现在不光是你,还有别人想租这里,开出的租金不菲……”
李大民摇动轮椅,苦笑:“陈大哥,你看我这副样子,完全没有自立能力。现在租用你们家这间大房子,租金都是家里人从牙缝抠出来的,就为了我以后能有个独立的营生。做客舍是经过我们家深思熟虑,我这样的废人也只能给客人登登记什么的。你要不租给我,我这辈子就完了。”说着,眼圈居然红了,鼻子抽动,看着非常可怜。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为难的搓手。
“李大民,你现在出息了啊。”只听门外有人说话,光线一阻,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我一看愣住了,来人居然是李扬和许久没露面的高人马丹龙。刚才说话的正是马丹龙,他看我笑嘻嘻地说:“小刘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李扬看看我又看看李大民张口结舌:“你们……你们也要租这里的房子?”
李大民表情变得相当快,眼泪已经没了,阴冷说:“怎么?李扬,你要跟我这样的废人抢生意?”
马丹龙嘻嘻笑:“大哥大嫂,我们都是熟人,协商一下,自己解决。”
也没经谁同意,他走过去推着李大民的轮椅往里屋去。我和李扬对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里屋空空荡荡,四面是脏兮兮的白墙,地上一堆破烂,窗户很小,虽然开着,但并没有什么光射进来,十分阴晦。
马丹龙推着轮椅,和李大民站在窗边。
我和李扬凑过去听,马丹龙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大民冷笑:“租房子办客栈,我这样的废人自食其力。”
马丹龙背着手走到屋子的东北角,用脚踩了踩,忽然道:“这里是外鬼门。”
我们谁也没说话,都在看他。我和李扬是惊讶,而李大民是一脸的不屑和冷笑。
马丹龙又走到西南角踩了踩:“这里叫内鬼门。”他眯起一只眼,像是木匠吊线一样,比划道:“从东北到西南这条线叫做鬼线,也叫鬼门。这里其实最应该做阴宅,可是偏偏修成了民居。修成民居也就罢了,可又偏偏赶上十分难遇的鬼门关大开,导致这里聚集阴气,成为极地凶格。我想大民小友不会不知道吧?”
李大民摇着轮椅哼哼冷笑:“你想吓唬我?”
马丹龙道:“我只是想奉劝小友而已。”
“劝我什么?”
“咱们都是明白人,小友真心想租也倒罢了,如果借着这个地方的特殊风水搞三搞四,我就要奉劝一句,有违天和必会天谴,老天爷不是瞎子,一笔一笔账都记着。”
李大民摇着轮椅转向他:“违不违天和,你说的不算,你又代表不了老天的意志。你如此以己心妄拟天心,我看你这境界也不过如此。”说罢,他也不多言。看向我:“老刘,麻烦你把陈大哥请过来,我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马丹龙阴着脸,没理我们,背着手走出去。李扬跺跺脚:“这怎么话说的,人家马师傅就托我办这么一件事,还出了这么大岔子。”
我把那位姓陈的房东大哥请到里屋,李大民和他窃窃私语。正说着,房东大哥脸色一变:“你,你说的是真的?”
“你的女儿结的是鬼胎。”坐在轮椅上的李大民淡然道:“这座城市里,能救你女儿的只有我一个人。”
“好吧。”房东陈大哥长叹一声:“我租给你。你什么时候给我女儿看?”
“明天晚上吧,还是这里。”
陈大哥走出去,和他老婆商量了一下,然后对马丹龙说:“老马啊,不好意思了,我们决定把这里租给李大民,这就签合同。”
马丹龙点点头,说了一句:“劫数。”然后大声冲着里屋招呼:“李大民,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背着手走了,李扬着急忙慌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等签完合同交完定金,这些手续办完,已经中午。李大民难得露出笑容:“老刘啊,谢谢你,一会儿请你吃饭。”
我把破报纸垫在窗台上,坐在他对面,抱着肩膀问:“现在没外人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民划着轮椅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径直往外滑:“出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疾走两步,跟在后面,我们一起来到门口。李大民费力往外划轮椅,我赶紧扶住后面的把手,慢慢帮他推出去。按照他指示的方向,我一直把他推到楼后。等来到这里,我吓了一大跳。
只见地上有一个深深的大坑,目测估计能有两米多,黑布隆冬的,勉强能看到下面积着水。这个洞面积挺大,正好位于大楼的墙根处,一半在墙外,另一半一直延伸到墙里。我看一下位置,这个洞里面的那一半应该就在李大民租住的房子里。
我蹲在地上,双手撑地,勉强往洞里看看,什么也看不清。我疑惑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坑?不会动了地基吧?”
李大民没答而是径自说道:“这里原来是一家澡堂子,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这家澡堂的生意一直不错,去年突然热水供应不上来,老板急的不行,找来人一检查,排查原因,估计可能地下进水管出了问题。老板和物业打了招呼,花了很多钱雇施工队挖开地面检查水管,谁知道还没等挖,这里就陷下一个大坑。”
“然后呢?”我问。
李大民道:“施工队也没当回事,继续往下挖,就在最底下……”他指了指洞底:“他们挖到了一口大缸。”
“大缸?”我呵呵笑,真是奇怪。
李大民掏出手机,拨弄了几下递给我。我狐疑地接过来看,手机屏幕上是一口青灰色的大缸,封在玻璃罩里,保护得非常仔细。这口缸看上去非常厚实坚固,两端凿成了莲花状,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上面奇怪的纹理图案。线条和构图很简单,描绘的应该是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就看不清了。
“这是?”我指着上面的图案问。
李大民淡淡道:“仔细看,像不像地狱受难图。”
我听得冒凉气,走到采光好的地方,仔细去看,猛地打了个冷战,觉得毛骨悚然。上面的图案确实是一张张地狱酷刑,或是拔舌,或是洗肠,或是炮烙,虽然线条简单,但每个人都表情生动,张着大嘴惨嚎,五官扭曲,瞪着眼睛不停挣扎,栩栩如生至极,就像是要从那口缸上走下来一般。
看了一会儿,我似乎都能听到上面人物凄厉的惨嚎声,浑身发麻,头重脚轻地把手机还了回去。
李大民说:“此缸高两米,宽一米,高九十厘米,从坑里出土后便被文物局拉走,作为重要古物收藏。经专家认定,这口缸的年代至少能追溯到宋朝。”
“这是祭祀用的吗?”我问。
李大民摇摇头:“在古代家门口都会放一口缸,一是储水二是防火,更有守门之意。这口缸就是守护着一个门户。”
“什么门户?”
他摇着轮椅,看着不远处乌烟瘴气正在开发的花园小区,一字一顿说道:“鬼门关的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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