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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扬算卦精神,促进世界和平

接着说说秦穆公和晋惠公的事。秦穆公得了一个好卦——不管真好还是假好,反正卜徒父说好就是好,这好比请人修电脑,维修人员检查了一遍,下结论说:“你这是TCP/IP协议没设置好,SCSI接口和IEEE1394的HIU搭在了一个HGYKJ的HABOR上,需要一个YDHGT来做一遍SFDER……明天来取,先交五百块钱。”——就最后两句话能听明白。

有最后两句话也就够了。秦穆公知道反正一定会打胜仗,会活捉晋国领导人,当下信心倍增,于是秦国大军迅速开拔。

如果卜徒父所谓的“三去”就是“三驱”的意思的话,那还真让这小子说对了,秦国侵略军甫入晋国,便接连打了三个胜仗,把晋军步步逼退,这就到了韩原——这个地名有点儿眼熟吧?不错,春秋历史上非常著名的“韩原之战”即将在这里爆发。

再说说晋国这边。面对秦国的大军压境,晋惠公有点儿着慌,问身边的大夫庆郑:“敌人已经深入国境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先别管庆郑怎么回答,先想想,如果是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都看了这么多求签算卦的内容了,这个问题还难回答吗?很简单呀,他晋惠公不会也算一卦嘛!如果卦上说打仗能赢,那就跟秦军决战;如果卦上说必败无疑,那就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了,更不要白白让群众送死,赶紧讲和才是上策。春秋时期和后来的大一统时代不同,讲和并不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好像一提讲和就成了汉奸投降派一样。在这个问题上,春秋时期的人们表现得更加理性,知道权衡利弊,打仗划算就打仗,讲和划算就讲和,割让领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多看看那段历史就知道,领土经常被割来割去的,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所以,晋惠公要想妥善解决眼下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秦穆公一样,也算一卦。

晋惠公这一卦会算出什么来,我们很容易猜到——秦穆公得到的卦象既然是“秋风扫落叶”,那晋惠公算出来的卦必然会是“落叶被秋风所扫”。是呀,如果晋惠公也算了一个“大吉大利,此战必胜”,《周易》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这个道理给了我们一个很有意义的启发:如果推广《周易》,让这一伟大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不就可以避免很多战争了吗?

不要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哦,对类似的问题,国外的经济学家还真有过认真研究呢,这可是一个专门的课题。

这问题的大前提是:人是理性的经济人。中国有句老话叫“无利不早起”,很形象地说明了什么叫“理性的经济人”。所以呢,人对打仗是要作理性判断的,觉得有好处才打,得不偿失的仗打它做什么!比如说,我和三五个朋友准备好了擀面杖和菜刀,准备跨海攻打日本,计划三个月拿下日本全境。当然,这件事情后来没有发生,原因有两个:一是第一个行军步骤是乘坐公共汽车赶到机场,可是,在车站我们为了公交车票钱的分摊问题起了争执,吵得面红耳赤、擀面杖拔菜刀张,最后不欢而散;二是后来酒劲儿一过,大家就想清楚了,这一仗毫无胜算,还是不打为妙。

我们再来看看专家意见,人家是拿数据说话的。布利托统计了某一个时间段的世界战争,发现在全部58场战争中,战争的发起方打赢了42场,算一下比例,是72%。这个数字说明了战争是理性事件,是预计有好处可捞这才开打的。

但让布利托很困惑的是:发动战争的人是理性的人,可被迫还手的一方也不是失心疯啊,他如果预计到打不过人家,那就尽量避免战争呗。

怎么避免呢?比如张三要和李四开打,张三很强,李四很弱。张三预计打赢了能得到的好处是100,李四预计打输了要损失150,所以,李四如果是理性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100的好处来给张三。这样的话,张三得到了预期的收益,李四虽然受了损失,可这个损失比起真正打起来的损失要少50,这也算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如果世上的事情都是这么简单的话,如果人类都是这么理性的话,看来战争确实打不起来。

我们把话再绕回来,这个道理如果仅仅放在秦穆公和晋惠公的这场战争当中,倒是很能够应用得上的。秦穆公已经通过算卦知道自己这一战必定会如“秋风扫落叶”,晋惠公如果也算一卦的话,得到的结果必然是“落叶被秋风所扫”,还会知道自己必然要做俘虏,这不是又伤国力又丢人嘛!于是,理性的晋惠公在一番权衡之下只可能作出讲和的决定。这笔账很容易算:

应战=损兵折将+自己被俘虏+至少会丢掉河西五城+损失一批粮食

讲和=送给秦国河西五城+送给秦国一批粮食

晋惠公肯定也知道,老朋友秦穆公是个大好人,不是穷凶极恶、贪得无厌的家伙。况且,河西五城本来就是答应送给秦国的,是自己一直赖着不给,给秦国粮食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所以账算下来,讲和比打仗节省的是“损兵折将+自己被俘虏”——前者会引起全国人民的不满情绪,后者实在丢人现眼,堂堂一个大国君主被人抓了俘虏,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结论是清楚的,除非晋惠公脑子发昏,或者也像我和那几个拿擀面杖加菜刀的兄弟一样喝高了,否则的话,一定会和秦穆公讲和。

但是,事实总是让人大跌眼镜,晋惠公居然应战了!

你一定会问:“晋惠公的卦到底是怎么说的呀,难道他的卦上也说这仗能打赢吗?”

这个问题没答案,因为从《左传》的记载上看,晋惠公根本就没算这一卦。

这是不是很奇怪呢?打仗这么重要的事,哪有可能不算卦呢,难道晋惠公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成?

这倒不是,晋惠公在这种紧要关头也得问问老天爷。咱们切换回刚才的韩原镜头,接着往下看:

晋惠公有点儿着慌,问身边的大夫庆郑:“敌人已经深入国境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庆郑很不给老板面子,回答说:“事都是你惹起来的,你说怎么办吧!”

也难怪庆郑有不满情绪,任何一位有基本良知的人都知道是晋惠公不占理。晋惠公也不想想,马上就打仗了,可连国内的自己人都理不直、气不壮,这仗可怎么打啊!

可晋惠公别看不占理,架子还不小,听不得批评意见,当下呵斥庆郑说:“你你你,太放肆了!”——在道理上没法反驳人家,只好在人家的态度上挑理。

晋惠公已经决定应战了,而且还要御驾亲征,于是,马上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赶紧确定车右的人选。

什么叫“车右”呢?

春秋时期的战争以兵车作战为主,一辆战车上定员是三个人,司机在中间,左边是弓箭手,叫做“车左”,负责远射,右边是长矛手,叫做“车右”,负责近战。对了,说“长矛手”只是个形象的说法,反正你知道车右使的是长兵器就好了。

现在考你一个问题:晋惠公既然要选一个车右,这就说明他自己肯定不是车右,那么,晋惠公应该在车上的哪一个位置呢?

开会的时候都是领导坐中间,所以,晋惠公一定是在战车的中间。可问题是,中间是司机的座位,难道国君要亲自开车不成?一些小领导都有专职司机,何况一国之君呢!

让晋惠公当车左吗?绝对不行,领导可不能靠边站,说什么也得霸着中间的位置。所以,最后折中的方案是:车左下去,司机换到左边,领导居中,右边再上一个车右。凡是国君上车,基本就是这个模式。现在的情况只是稍有不同:司机还是在左边,领导秘书代替了车右,坐在司机的右边,也就是副驾驶的位子,领导坐在后座的右侧。

在国君的车上,左边的那位司机是要双手驾车的,也就是说,司机是没有战斗力的,于是,保护国君的重担就完全落在了车右的肩上。车右既然如此重要,所以得请老天爷来给安排人选——占卜或者算卦。

晋国是中原大国,文化底蕴深厚,所以不像秦国那样排排卦就完了,那太业余了,晋国是通过甲骨占卜的方式来决定车右人选的,要知道,乌龟才是人和天之间的最佳灵媒。

终于,占卜的结果出来了,老天爷给晋惠公安排的车右是:庆郑。

晋惠公鼻子都气歪了,心想:“老天爷可真不长眼啊,要是真让庆郑当我的车右,车开不出二里地我就得被这小子的风凉话给噎死,这仗就别打了!”

那,怎么办呢?

历史一再告诉我们:如果最高统治者要较真,任谁也拗不过他,老天爷也不行!

于是,晋惠公决定做一回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要严厉打击一切封建迷信活动!晋惠公不理庆郑,也不理会占卜官,径自选了家仆徒来做车右,又选了步扬来做司机,连拉车的马也自己选,用的是郑国进贡来的四匹可爱的矮种马。

既然晋惠公乐意,那就由他安排好了,谁让他是国君呢。可是,庆郑在旁边又说上风凉话了:“古代打仗一定要用本国的马来拉战车,外国马不适合本国国情,对主人不熟,对路况也不熟,被打仗的场面一惊吓很容易受惊,一惊了就会‘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看,“外强中干”这个成语就是从这儿来的,原本是庆郑用来形容外国惊马的。

庆郑话糙理不糙,到底是好意,劝晋惠公换本国的马,可这位爷太不讲究沟通技巧,最后说了句:“你不听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意思是不错,可对晋惠公这种人,这么说话无异于是拱火。果然,晋惠公根本就不接受意见。

“韩原之战”终于开始,不过我就不细说了。简单来讲,应了卜徒父“侯车败”的预言,也应了庆郑“外国马不可靠”的预言,晋惠公的马车陷入了泥潭;又应了卜徒父“雄狐”的预言,在“秋风扫落叶”之后,晋惠公做了秦国军队的俘虏。

在秦国的囚室里,晋惠公回忆从前,浮想联翩,突然想起了老爸晋献公当年让史苏算过的一卦。晋惠公感叹说:“我那死去的老爸啊,当年您要是听了史苏的话,儿子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么,多年之前,史苏到底给晋献公算了怎样的一卦呢?

当年,晋献公要把女儿嫁到秦国,这个女儿就是伯姬,是那位冤死的太子申生的亲妹妹,后来成为秦穆公的老婆,也是晋惠公同父异母的姐妹。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问题:咦,前文不是提到过这个女子吗?那会儿不是管她叫穆姬吗?怎么现在又成了伯姬了?

我得解释解释,古代的人名称谓实在太复杂了。

在没出嫁之前,这位女人被称为伯姬,“伯”表示她在姐妹中的排行,她是老大,所以叫“伯”,而“姬”是她的姓,不是“姬妾”的意思,晋国的国君和周天子是一个姓,都姓姬,论起来都是一家人。根据这个规则,我们假设伯姬有个妹妹,那应该怎么称呼?对了,叫“仲姬”,“仲”是排行老二的意思。

后来这位伯姬出嫁了,嫁给了秦穆公。秦国的王室都姓“嬴”,最有名的就是秦始皇嬴政。秦穆公连姓带名一起称呼是“嬴任好”,但那年头不流行这种称呼方式。“穆”是他死后的谥号,活着的时候是不叫“秦穆公”的。现在我们就能看出“穆姬”两个字是怎么来的了——“穆”是老公的谥号,“姬”是娘家的姓,合在一起就是“穆姬”。这个称呼也是后人叫的,她活着的时候可没人这么叫。

这位伯姬,也就是后来的穆姬,就要出嫁了,未婚夫是秦国小伙儿,未来“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晋献公想想:女儿的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是找专家来算上一卦吧!

被晋献公找来的这位专家叫做史苏,他并不是姓史名苏,其实前边这个“史”字表示的是他的身份,是史官,正如我们前边介绍过的那位医和其实“医”字是表示医官一样。如果你愿意,可以自豪地说,英文里的什么Professor Jack之类的称呼我们中国早就有了。

在古代,医、史、巫这三者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也就是说,史官也给人算命,巫师也给人看病,其实都是一种职业。在前边医和的故事里,医和给晋平公看病,居然能从晋平公的病上看出来“国家栋梁即将死去,老天爷不再保佑晋国了”,后来他对赵孟说:这位要完蛋的国家栋梁就是他赵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医生看病能看出来的东西啊!

再比如说我吧,也搞搞历史,也算算卦,而且,如果有谁对自己的死活不太当回事儿的话,生了病也可以找我来给开药方。

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还是来看看史苏的这卦到底是怎么算的吧。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之《睽》。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亡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

史苏算出来的卦是“归妹之睽”。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两个卦,我们可以把“归妹”看做本卦,把“睽”看做变卦。仔细看看,归妹卦和睽卦长得很像,只有最上面那根爻(也就是第六爻)不一样。睽卦最上面的是阳爻,归妹卦最上面的是阴爻,这根爻我们把它看做变爻,那么,根据前边讲的规矩,“归妹之睽”需要用归妹卦第六爻的爻辞来判断吉凶。

图13 归妹卦和睽卦

这种情况叫做“归妹之睽”,其实就是归妹卦变为睽卦。

这一卦看来很好断哦,我们只要翻翻书,找到归妹卦第六爻的爻辞就可以了。

好,在今本《周易》里,这个爻辞是:

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

让人感觉欣慰的是,史苏用的《周易》版本和今本差不多,他引的爻辞是“士刲羊,女承筐”,和今本的文字稍有出入而已,主要意思都是一样的。

对于这句爻辞,我们先温习一下什么是“上六”。前边讲过,这是爻在卦里的坐标定位,“上”表示的是从下往上数的第六爻,也就是一个卦里最上边的那个爻;“六”表示的这个爻的属性——爻的属性只有两种:不是阴爻就是阳爻,阴爻用“六”表示,阳爻用“九”表示,所以呢,这个“上六”你可以理解为“第六爻·阴”,同理,如果是“九五”,你就可以理解为“第五爻·阳”。

有没有人好奇一下:为什么古人要用“六”和“九”来表示阴阳呢?

还记得我前边讲过的内容吧,经过一套麻烦的演算而终于得出一爻的时候,最后的得数有四种情况:6、7、8、9。这里面的6和8是偶数,属阴:7和9是奇数,属阳。6是老阴,8是少阴,7是少阳,9是老阳,而少阴和少阳都是稳定不变的,招数用“老”的时候才会变呢,而《周易》的规矩是:当你算出少阳爻和少阴爻的时候,不用去理会它们,决定占卜结果的是老阴爻和老阳爻,变卦也全是由老阴爻和老阳爻变化出来的。所以呢,只有当你占到老阴爻和老阳爻的时候才需要查查书,看看相应的爻辞都怎么说。既然少阴爻和少阳爻是不用管的,那么,《周易》这本占卜手册里也自然就没有对应的爻辞记载。也就是说,在6、7、8、9这四个数字里,7和8不用管,6和9才要看。于是,《周易》的爻辞坐标里才只有“六”和“九”,没有“七”和“八”。这里边其实还有个很可疑的地方,后文再说。

复习完了“上六”,再看后边的爻辞。“女承筐无实”一般的解释是:女人背着个筐,可这筐却是空的,筐里没东西。女人背着个空筐,这是什么意思呢?象征着什么呢?暗示着什么呢?你先自己琢磨琢磨。我估计如果单看这一句,一百人能想出八十多个答案。我们还得联系下一句来看。

下一句是“士刲羊无血”。在春秋时期,士是最低一级的贵族,是城里人,和国君也算沾亲带故。刲,这个字读“亏”,是“刺”的意思。整句连起来看,就是说士人刺羊,可没刺出血来。

现在把两句话连起来看:女人背着个空筐,士人刺羊却没刺出血。嗯,好像隐隐约约是要说点儿什么,可到底是要说什么呢?还是不明白。

如果你是伯姬,这两句话你可一定要弄明白啊,这可预示着你后半生的命运啊!

如果按我前边介绍过的懒办法,不看爻辞,只看爻位,那么,归妹卦的上六爻属于“得位”,但“不得中”。原因前边讲过:第六爻的位置是阴位,而归妹的第六爻是阴爻,这是阴爻占据阴位,女生上了女厕所,结论是:还不错;一个卦里有两个“中位”,就是第二爻和第五爻,现在占到的是第六爻,不在“中位”,所以“不得中”,结论是:不太好。

一个“还不错”加一个“不太好”,预示着伯姬的婚姻状况一般,虽然谈不上如胶似漆,但也不至于挨打受骂,反正就是搭伙过日子呗。

其实除了“得位”和“得中”之外,还有其他几种不用看卦爻辞的判断方式。但说实话,这些东西以后人附会的居多,没几个是《周易》的本意。可既然算命先生常玩这一套,咱们也就大概讲讲。

有一种判断方法是看“乘”和“承”。

什么叫“乘”?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乘坐”,拿现在这个归妹卦的第六爻来说,它是全卦里位置最高的一爻,“乘坐”在第五爻的上边,也可以说成是骑在第五爻的头上。相应的,第五爻“承受”着头上的第六爻,也可以说是被第六爻骑着。

乘,就是骑在别人头上;承,就是被别人骑在头上。

规则是什么呢?很简单:阳爻骑在阴爻的头上,这就是符合天地造化之道的,所以是“吉”;如果反过来,阴爻骑在阳爻的头上,这就违背了天地造化之道,所以是“凶”。

这套逻辑我再仔细讲讲:天骑在地的头上,乾骑在坤的头上,男人骑在女人的头上——很多环保主义者不是最爱宣扬我们古人的“天人合一”之道嘛。其实“天人合一”可没有什么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意思,而是以政治意义居多,我现在讲的这个“男人骑在女人头上”也是“天人合一”的一个体现,这是从“天在上,地在下;乾在上,坤在下”一路演变下来的,所以说“天尊地卑”是宇宙真理。

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阳爻骑在阴爻的头上是好的(至少不坏),而阴爻骑在阳爻的头上是坏的了吧?阳爻骑在阴爻之上,这符合事物的常理,而阴爻骑在阳爻之上,术语叫做“乘刚”,预示的是弱者挑衅强者,小人欺凌君子。

我们再回头来看看归妹卦第六爻,它是阴爻,它下边的第五爻也是阴爻,阴爻骑在阴爻头上,不好不坏,没什么可说的。第六爻是最高的一爻,上边没有第七爻,所以也就没有了“承”的关系。那么,“乘”与“承”的检验结果是:不好不坏。

其他的还有“应”、“互体”什么的种种讲究,不过,现在还是不说那么多了,接着看这个归妹卦的第六爻吧。

按照我的不看爻辞的懒办法,分别用“得位”、“得中”、“乘”和“承”把这根爻检验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一般般。如果让我写一句爻辞,那就是“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我会让晋献公把这句爻辞隆重地铸造在一尊青铜器上,作为女儿伯姬的一件陪嫁。

但是,问题是,史苏的结论竟然和我的不一样!

先说最后的大结论,史苏算出来的是:“不吉!”

再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史苏说:“女人拿着筐,筐里空荡荡。士人去杀羊,却不见血光。西邻有责难,无计可补偿。归妹变成睽,没人能帮忙。”到现在算卦先生的嘴里也总是这么一套一套的,《易经》的卦爻辞多是押韵的,这传统倒是两千多年都没变。

史苏接着解释说:“震卦变离卦,也就是离卦变震卦,又是雷,又是火,姓嬴的打败姓姬的。车子熄火抛锚,大火烧掉军旗,不利于出兵打仗。在宗丘打仗会遭到惨败。‘归妹’的意思是嫁女,‘睽’的意思是孤单。敌人的弓张开了。侄子跟着姑姑,六年之后扔下家眷逃回祖国,第二年死在高梁一带的废墟。”

虽然有些话一时还看不明白,但大体上还是能读出不少相当确定的预言的。

和我一样,史苏也是首先从归妹卦第六爻的爻辞入手解释的,可我刚才没看懂爻辞,所以放弃了,史苏比我功力高,他看懂了。

“女人拿着筐,筐里空荡荡。士人去杀羊,却不见血光。”这大概是说把伯姬嫁到秦国去是个赔本的买卖,捞不到什么好处。

“西邻有责难,无计可补偿。”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推算出这句话的,哪里表示有什么“西邻”呢?这话没根据呀。那就先当他有根据好了,“西邻”当然是指秦国,晋国主要的领土在山西,秦国在陕西,确实是在晋国的西边。那么,秦国为什么会有责难?不知道。

“归妹变成睽,没人能帮忙。”这是说,占到的本卦是归妹卦,从第一爻到第五爻不是少阴就是少阳,第六爻是老阴,所以阴爻变阳爻,全卦也就从归妹卦变成了睽卦。“归妹”是嫁女的意思,“睽”是分离、孤单的意思。把这两个卦的意思联系起来看,从归妹卦变成睽卦,也就是从嫁女变成分离。这难道是预示着伯姬和秦穆公今后会离婚吗?从后来的发展看,婚倒是没离,离的是晋国和秦国的国际关系。

史苏对这个“归妹变成睽”的解释还倒有几分道理,可是,如果按照我前边讲过的算卦规则,在占到一个变爻的情况下,应该以本卦变爻的爻辞来判断吉凶,在这个例子里,本卦变爻的爻辞就是那句“女人拿着筐,筐里空荡荡。士人去杀羊,却不见血光”,再没有别的话了。可史苏在讲完了这个爻辞之后,怎么又拿归妹卦和睽卦这两卦的卦名来说事了,这是什么规矩呀?

先把这个疑点放着,往下看。

“震卦变离卦,也就是离卦变震卦,又是雷,又是火,姓嬴的打败姓姬的。”好像很奇怪哦,不明明是归妹卦变成睽卦吗,怎么又出来了震卦和离卦,还互相变来变去的?

这种看卦方法我在前边已经讲过了。归妹卦是属于六十四卦系统里的,从下到上一共六根爻,这六根爻的下面三爻构成了一个八卦系统里的兑卦,上面三根爻构成了一个八卦系统里的震卦。《易经》里写成:“归妹,兑下震上。”在下面的兑卦叫做“内卦”,在上面的震卦叫做“外卦”。其他的卦也都是这个规矩,可以看成“内卦”和“外卦”两个部分。

分清了内卦和外卦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归妹卦的第六爻是阴爻,而且是老阴,所以要变成阳爻。归妹卦的第六爻属于外卦(震卦),当这一爻变成阳爻之后,震卦也就跟着变成了离卦,而归妹卦的内卦(兑卦)因为不存在变爻所以没有任何变动。

外卦震卦变成了离卦,内卦兑卦不变。我们自己来画一下:上边画个离卦,下边画个兑卦,嗯,这不正好就是睽卦吗?和“归妹变成睽”是一样的,只不过看卦的角度不一样罢了。

现在再结合一下前边讲过的八卦的一些象征意义:震卦象征雷,离卦象征火,兑卦象征泽。下面,老规矩,内卦代表自己,外卦代表对方,于是,代表晋国和伯姬这一方的内卦无论在归妹卦里还是在睽卦里都是兑卦,而代表秦国和秦穆公一方的外卦却从先前的震卦变成了后来的离卦。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慢慢来。先看归妹卦:震在上,兑在下;换成象征物来说,就是:雷在上,泽在下。我们想象一下这个场面:在一片水乡大泽之上,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一个个响雷砸下来,大泽里的“枯藤老树昏鸦”全被劈死了,“小桥流水人家”到处闪着火光,“古道西风瘦马”全都惊了,乱冲乱撞,“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位断肠人正骑在一匹瘦马上,抬头向苍天怒喝:“好你个雷公,敢打雷吓唬我,我拿大锤砸死你!”说完,把手中两把名震天下的雷鼓瓮金锤扔向空中——这就是隋唐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光辉一生的最后一幕。

现在能够有一些感觉了吧?天上的雷鸣电闪就是震卦,就是秦国,就是秦穆公;地下的水乡泽国就是兑卦,就是晋国,就是伯姬。嗯,从这个卦象上看,事情似乎不大妙啊!

然后,震卦变了,变成离卦了,离卦象征着火。现在的场面是:不是雷在泽上劈了,改成火在泽上烧了。

史苏说的“震卦变离卦”倒是很合规矩,可为什么又说“也就是离卦变震卦”呢?这个问题我是解答不了的,不过呢,现在对他这一整句话的意思我们却能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理解了。“震卦变离卦,也就是离卦变震卦,又是雷,又是火,姓嬴的打败姓姬的。”史苏是说,无论是震卦的雷还是离卦的火,都代表着秦国,对代表我们晋国的兑卦(象征物是“泽”)都会造成伤害;秦国的国君姓嬴,晋国的国君姓姬,姓嬴的会打败姓姬的。

图14 归妹之睽,内卦和外卦的变化与象征

这句明白了,再看看史苏下面那句:“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

这句话好像比前边那几句更让人费解呀!

别气馁,听我慢慢解释。

“輹”,这个字恐怕多数人都不认识,它读“服”(音,下同),是古代马车上的一种重要零件,如果你会骑自行车,就把这个“輹”当做脚蹬子好了。

“说”,不是说话的说,而是脱落的“脱”。

所以,“车说其輹”,意思就是“马车脱落了輹”,如果你会骑自行车,你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自行车的脚蹬子掉了”。

那么,史苏是从哪里看出来自行车的脚蹬子要掉呢?难道卦象上连这个都有?!

不错,卦象上还真是连这个都有。八卦是宇宙万物无所不包的,比如乾卦,象征天、阳、男性、君……所以,只要你肯动脑子,凡是具有类似特征的东西都可以作为乾卦的象征物。

在“十翼”里有一篇《说卦》,讲了好多取象的例子,其中就说到震卦象征着车,兑卦象征着毁折。

这就明白了吧?归妹卦是震在上、兑在下,联系起来就是车的下面出故障了。脚蹬子不正是在自行车的下方嘛,輹也正在古代马车的下方。

有人可能会较真:“刚才你还说震卦象征雷,兑卦象征泽嘛,怎么一转眼震卦又象征车,兑卦又象征故障了?就算是八卦可以包罗万象,那也得有个谱啊,人家乾卦象征天,象征阳,象征君,谁都能理解,可这个震卦,凭什么又能象征雷,又能象征车呢?雷和车根本就不搭界呀!”

嗯,是呀,为什么震卦既能象征雷,又能象征车呢?

我用李商隐的一句诗来回答你:“车走雷声语未通。”看看,“车走雷声”,古代的车又没有橡胶轮胎,又没有减震器,开起来轰隆轰隆的。你要是赶上阴天在城里开车,妇女们都得跑到院子里收衣服——以为打雷下雨了呢。

有一些江湖同道玩《周易》比较死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都21世纪了,给人算卦的时候还拿震卦当车来解释呢,看看,没有与时俱进不是?如果还拿这套象征体系来算卦,你说震卦象征拖拉机还行,开起来轰隆轰隆的像打雷,可你要说震卦象征奥迪,奥迪公司非告你诽谤不可!

好了,了解了“车说其輹”,再看“火焚其旗”。有人应该已经能够举一反三了吧?

“火”从哪儿来的?离卦象征着火,对,刚才离卦就象征火,现在还象征火,没变。“火焚其旗”就是大火把旗子烧了。

有细心的人可能会问:“旗子是从哪儿来的?难道兑卦这时候又象征旗子了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没听说兑卦还能象征旗子,也想不通兑卦为什么能象征旗子。这里存疑,反正史苏怎么说,我们就先怎么听吧。

车坏了,旗烧了,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所以“不利行师”,也就是不利于打仗。

这个推论还容易让人接受,车坏了,旗烧了,我要是将军,我心里也得发毛。可史苏在“不利行师”之后又作了一个惊人的推论,内容非常具体,非常细节!

算卦算什么最难?

算具体的事情最难。

好比你是个大学生,我给你算了一卦,说你中学时代暗恋过班上的一个同学。

无论用在谁身上,我这卦的准确率几乎就是百分之百。

可我如果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暗恋的这位同学名叫苗小花,我准确地算出了具体姓名,这才最难啊!——当然,如果你没把“苗小花”这个名字文在显眼部位的话。

史苏下边所作的推论就等于是我算出了“苗小花”这个具体的人名。史苏在预言了“不利于打仗”之后,接着说的就是“败于宗丘”,意思是说:“将会在宗丘这个地方吃败仗!”

宗丘是哪里?就是韩原,宗丘是韩原的别名。咱们可别忘了囚室里的晋惠公,他在“韩原之战”里做了秦国的俘虏,正在回想当年史苏这一卦呢。

有人可能会问:“史苏既然都算出来‘韩原之战’了,为什么当时不直接说韩原,而非要说什么宗丘呢?”

推测起来原因可能有二:一是“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从来都只是稍微给你透透底,剩下的内容要靠你自己去“悟”,不过说实在的,史苏说得已经够明确了!二是为了照顾押韵。算命的话古往今来大多都是一套一套的,史苏这句“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我们用现在的普通话读,读不出押韵来,可在古音里这还真是押韵的,“旗”和“丘”,连同前面句子里的“姬”,在古音里都是一个韵。如果把“宗丘”换成“韩原”,就押不上韵了。

这个问题好解决,可下一个问题就伤脑筋了:史苏是从卦象的哪一处看出来晋国将来要在宗丘被秦国打败呢?

我们把这个问题简化一下,抓住一点,就问问“宗丘”这个地名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可太厉害了,算卦居然还能算出地名来?!可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史苏却没有讲。遗憾呀,这里面的玄机我们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了。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史苏紧接着又掏压箱底的绝活了:“《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

这是史苏的最后一段,依然押着韵:孤、弧、姑、逋、虚,这几个字用现代普通话也能读出一些韵味呢。至于意思,说出来的预言比方才“宗丘”什么的更具体:“‘归妹’这个词的意思是嫁女,‘睽’这个词的意思是孤单,然后,敌人的弓张开了。侄子跟着姑姑,六年之后扔下家眷逃回祖国,第二年死在高梁一带的废墟。”

前几句都好理解,“侄子跟着姑姑”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是给伯姬出嫁算的卦嘛,最后怎么算到什么“侄子”的身上了?这个“侄子”看来命不太好,在“六年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算起)抛妻弃子,逃跑了。既然说他“逃回祖国”,那他以前应该一直在外国待着,然后,好不容易回国了,可第二年就死翘翘了——死的地点也算出来了,就在“高梁一带的废墟”。

这到底是在说谁呢?

既然是算伯姬的婚姻卦,这位“侄子”不会就是伯姬的侄子吧?

这个问题稍后再说。先看看史苏在说到“侄子”之前的那些话,不错呀,都一一应验了!晋国想通过联姻和秦国搞好国际关系,可在晋献公死后,女婿秦穆公却对儿子晋惠公发动了“韩原之战”,不错,不错,“女人拿着筐,筐里空荡荡。士人去杀羊,却不见血光。西邻有责难,无计可补偿。归妹变成睽,没人能帮忙。”晋献公嫁女,徒劳无功啊,秦国反倒打过来了。“震卦变离卦,也就是离卦变震卦,又是雷,又是火,姓嬴的打败姓姬的。车子熄火抛锚,大火烧掉军旗,不利于出兵打仗。在宗丘打仗会遭到惨败。”这也不错,全在预言着“韩原之战”,晋惠公乘坐的外国马拉的车关键时刻抛了锚,连这个细节都算出来了,厉害啊!

我们回过头来再说这位做了秦国俘虏的晋惠公,此刻在囚室里追想往事,想起了史苏当年的每一句预言,不禁感慨万千:“唉,当年我家老头子要是听了史苏的话,不把伯姬嫁到秦国,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晋惠公这一感慨,旁边却有人不爱听了。

咱们平心而论,人家秦穆公对晋国真是不错,帮着晋惠公回国当老大,晋国闹饥荒的时候秦穆公搞了个国际大援助“泛舟之役”,晋国有多少人都念秦国的好呀,秦国对于晋国,真是“同志加兄弟”,亲得不能再亲了。正是晋惠公自己才应该对“韩原之战”负上百分之百的责任。

晋国不是没有明理的人,此时跟晋惠公被关在一起的晋国大夫韩简就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干部。在“韩原之战”的前夕,韩简曾经被晋惠公派出去给秦国军队下战书,结果当面被秦国人挤兑,韩简看人家义正词严、士气高涨,再想想晋国这边,不说别人,自己就知道这回完全是祖国理亏。韩简知道这种仗没法打,必败无疑,当时他就自言自语说:“我要能活着被秦国人抓俘虏那就烧高香了!”

结果,韩简如愿以偿,还真就做了俘虏,和老板晋惠公关在了一起。韩简一听晋惠公念叨史苏算卦的往事,很不爱听,反驳说:“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乃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韩简这番话表现的是春秋时期的人对占卜算卦的另外一种态度,和周朝的开国先祖周武王、周公旦他们是一脉相承的。不过这段话不太好翻译,历来的解释也多有分歧。我这一家之言的解释是:乌龟壳那套玩意搞的是形象占卜法,通过观察烧灼之后的裂纹来判断吉凶;《周易》蓍草那套搞的是数字占卜法,是用一堆草棍玩排列组合。咱们先得搞明白占卜算命的原理: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我们会看到它未来发展的一些端倪,这些端倪就是“象”,可以烧个乌龟壳来研究研究;事情发生之后愈演愈烈,头绪纷繁,这些头绪就是“数”,可以摆摆草棍用《周易》来研究研究。事情的发展顺序和因果关系咱们要搞清楚,不要倒因为果,先君晋献公坏事干了那么多,和草棍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老人家当初听了史苏的话,没把伯姬嫁到秦国去,他留给晋国人还不照样是个烂摊子!《诗经》里有一句说得好:“百姓的灾祸不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全都是人作的孽!”

韩简这是暗讽晋惠公:“您今天落到这个下场,还不都是自己作的孽,关老天爷什么事,关你死去的老爸什么事,关人家史苏什么事?”

韩简说得不错,可这也不能全怪晋惠公推卸责任,领导嘛,出了事哪能不往外推责任呢?要么就是杀几个替罪羊,要么就是归咎于自然灾害,要么就是把主要责任推给上一届领导人——晋惠公现在就是这样,把责任推到死去的老爸身上了。

晋惠公被抓了俘虏,脑子倒是冷静一些了,赶紧派人回国传达最高指示,把首都的大小贵族们召集到王宫门前,以国君的名义给予奖赏,转告大家说:“我就算将来能被秦国放回来,也给国家带来耻辱了,没脸再做国君了。还是占卜一下,立我的儿子圉来做我的继承人吧。”

这一招很奏效,晋国上上下下很快便产生了一种哀兵必胜的劲头,春秋时期最著名的一次政治体制改革——作爰田——就在这时候在晋国热火朝天地搞起来了,同时,大家也按照晋惠公的嘱托,拥立了太子圉。

国君被俘,就赶紧拥立新的继承人,这是历史上一贯的政治技巧,因为这样一来,被俘的国君就失去了被对手要挟的价值。现在,咱们先放下牢房里的晋惠公,得重点讲讲这位太子圉了。

圉,读作“语”,这个字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是个人名,何况又是国君之子的名字,肯定是个吉祥的字眼吧?

但是,恰恰不是。

我们不用查别的书,还只看这本《左传》,圉字当动词讲是“养马”,当名词讲是“马夫”。

鲁庄公的女儿有一次观看祭祀表演的彩排,有一个马夫隔着墙对大小姐吹口哨,大小姐的哥哥发现了,气得够戗:“好你个马夫,癞蛤蟆竟敢调戏天鹅,反了你了!”当哥的吩咐手下,赏了这位流氓马夫一顿鞭子。这次未遂的调戏事件后来导致了鲁国最高政治当局的大换血,而这位流氓马夫在《左传》中的记载就是“圉人荦”。

还是《左传》,著名的盲乐手师旷说过:“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意思是: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圈,一个圈子的人互相帮助。我们要注意的是,师旷是把“庶人、工、商、皂、隶、牧、圉”划在同一个圈子了,“圉”跟工匠、商贩、奴隶属于同一个阶级。

现在觉得奇怪了吧?堂堂晋惠公的大公子,为什么起了“圉”这么个名字呢?

太子圉的得名是有典故的:

遥想当年,骊姬搞阴谋,太子申生被逼自杀,重耳和夷吾双双逃亡国外,夷吾,也就是后来“韩原之战”中的主角晋惠公,逃到梁国落了脚。梁国是个小国,位置大体在秦国和晋国之间。

在整个春秋时期,逃亡的政治犯通常是很受外国欢迎的。梁国国君看夷吾不错,把女儿嫁给了他(这种行为相当普遍,我们可以理解为政治上的期货投机)。没多久,这位娘子就怀孕了,可怀了十个月,却还没有临盆的迹象。

这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占卜!在那个时代,有了问题就通过占卜来请示老天爷。

占卜师和当时其他职业的从业者一样,都是世代相传的,这回看来是老教授要借着这个机会带实习生来练练手,梁国大师卜招父带着儿子一起干——这可有看头:就这同一件事,父子两人要各占一卜。

儿子的占卜结果先出来了:“将会生下一男一女。”

爸爸的占卜结果也出来了:“不错,是一男一女,不过还有下文:男孩将来会做人臣,女儿将来会做人妾。”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男孩将来会做人臣,女儿将来会做人妾。”唉,虽然是孪生兄妹(或者是姐弟),但今后的命运竟是如此悬殊啊,男孩会做大臣,虽然不知道会做部长还是处长,但好歹是个干部;女孩呢,要是往好了想,虽然处长做不了,好歹也不会一辈子做处女,能找个人家嫁了。只是可惜,是做妾,没地位呀。

真是这样吗?

其实卜招父预言的是:男孩和女孩将来都一样惨。

追溯一下语源的话,“臣”不是指“大臣”,而是指奴隶。清朝官员在面见皇上的时候,汉人官员自称“臣”,满人官员自称“奴才”,听上去好像汉人还多了几分尊严似的,其实刨根究底,臣就是奴才,奴才就是臣。

臣是奴才,妾基本上也就是女奴——古代男人官员自称“臣”,女人自称“奴家”,看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夷吾两口子这时候不知道心里怎么想,肯定不大是个滋味。后来,孩子还真生出来了,也果然就是一男一女。夷吾心里憋屈着卜招父的预言,给儿子起名叫“圉”,给女儿起名叫“妾”。

你也许会觉得,夷吾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么给孩子起名字,等孩子上了学,还不得被同学们笑话死啊!

可是呢,这就是当时风俗使然,用贱名来压制不祥,这种风俗到现代还有呢——农村孩子叫“狗剩”什么的,这风俗居然能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啊,看来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够资格了。

夷吾在梁国生下圉和妾这一对双胞胎小儿女是在鲁僖公六年,转眼间九年过去了,在这九年当中,晋献公死了,骊姬死了,骊姬的儿子奚齐死了,骊姬妹妹的儿子卓子也死了,夷吾得到了秦穆公的帮助回国登上君位了,又向秦国借粮,所以发生了“泛舟之役”,又抠门儿不借秦国粮食引发了“韩原之战”,又打了败仗做了秦穆公的俘虏,又安排人回国拥立太子圉做接班人了——这个时候,太子圉也已经长到九岁了。

有人可能会说:“卜招父占卜的水平不行啊,预言太子圉今后会当奴隶,可人家这就当上晋国的国君了,晋惠公如果能被秦国释放回国,得去梁国砸了卜招父的招牌才行!”

晋惠公即便真有这份闲心,也没这个机会了,因为秦穆公在发动“韩原之战”的前夕率先就把梁国给灭了,谁让梁国挡在秦国和晋国之间,而且还是晋国的盟友呢!

再者,各位也别为太子圉高兴得太早,要知道,《左传》里各位算命大师的预言几乎都没有落空过。

后来,晋惠公被秦国放了回去,继续做他的晋国国君,而太子圉却被送到了秦国当人质。太子圉的那个孪生妹妹“妾”也跟着哥哥一起去了秦国。卜招父的预言至此才全部应验,而这一年,太子圉兄妹还都只是十一岁的孩子。

不过呢,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惨,古代的人质和现代的人质有着本质的区别。现代的人质一般是遭到歹徒的胁持,苦不堪言,动不动就有送命的危险,古代的人质一般来说得到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很简单,这就和梁国的国君把女儿嫁给流亡公子夷吾一样,是作政治上的期货投机。人质一般都是太子,或者是太子的弟弟们,我们就拿太子圉来解说一下吧:如果秦国善待太子圉,太子圉在秦国待的时间长了就自然会对秦国产生感情,和秦国上上下下也都能混熟了,万一今后晋惠公一死,秦国再帮助太子圉回去接班,太子圉掌权以后很容易就成为亲秦派,这对秦国很有好处。

所以,当太子圉到秦国做人质的时候,秦穆公就和当初的梁国国君对待太子圉的老爸一样,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他——国君一定要多生女儿,这可是很宝贵的政治资源!于是,十一岁的小男孩太子圉和秦穆公的女儿怀嬴喜结秦晋之好。这可真是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秦晋之好”,新郎是晋国太子,新娘是秦国公主。

小两口儿就这么在秦国生活下去了,但太子圉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很好的政治头脑,天天收看祖国的新闻联播。久而久之,怀嬴也受了感染,有一天还问小丈夫:“你老爸可真不简单,晋国形势真是一片大好啊!”

太子圉很警惕地把眼珠一转,确定附近没人之后,压低声音对怀嬴说:“我想回国!”

怀嬴一笑:“你们晋国这么好,连我都想去呢。”

太子圉把嘴一撇:“根据我在祖国的耳目的密报,我们家老头子病了好多日子了,说不准哪天就得玩儿完。他要是真死了,我得准备接这个班呀!”

怀嬴没有听懂。

太子圉接着解释:“你想想,我老妈是梁国公主,可梁国早在韩原之战的时候就被你们秦国给灭了,我妈娘家没人了,指望不上了;你倒是秦国公主,可你老爸好像不大待见我,指望他帮忙看来有难度;可晋国国内呢,在我老爸身边,还有我一大堆兄弟呢,这些人要是有势力大的,脑瓜机灵的,拉拢一些重要贵族,很可能就接了班了。不行,我得回国,好老婆,你跟不跟我走?”

怀嬴这回听明白了,回答丈夫说:“你是晋国的太子,这些年屈居我们秦国,你想回国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老板,也是老爸,让我伺候你,是为了让你能在秦国安心待着。我要是跟你一起走,那就违抗了老板的命令了。不过呢,我虽然不跟你回去,可你放心,我也不把你悄悄回国的打算泄露出去。”感谢怀嬴的通情达理,于是,太子圉离别妻子,秘密返回了晋国。

这一年,太子圉十六岁。

机遇从来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第二年,晋惠公真的死了,太子圉也真的成功当上了老爸的接班人,这位十七岁的小国君后人称之为晋怀公。

晋怀公刚刚继位,马上就颁布了一个奇怪的命令:“无从亡人。”这是告诉晋国的大小官员们,要和海外流亡分子划清界限!

按说新君继位,那么多重要事情要做,怎么弄出这么个古怪命令呢?难道这就是晋怀公此刻要面对的头等大事吗?那么,所谓“海外流亡分子”到底是谁呢?

其实很好猜。咱们想想,统治者最担心的是什么,外国入侵吗?也不是很重要,大不了就是个割地赔款呗。国内闹灾荒了吗?也没太大关系,大不了死上几千万老百姓呗。国内有人提意见吗?关起来就是!那,最担心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最担心的是有夺权资格的人过来跟他夺权。

想起来了吧,当年太子申生被逼自杀之后,申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流亡海外,其中一个就是夷吾,后来回国做了晋惠公,现在已经死了。可夷吾还有个哥哥呢,公子重耳,从申生自杀直到太子圉继位,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重耳始终都在国际社会上四处流窜。

有人可能会觉得重耳无非是一个流窜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哪天外国政府一开什么大会,重耳就得被当做盲流给遣返回来。

可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政治流亡分子一般不会只是孤家寡人,他们的身边少不了一大群追随者,而这些追随者大多在国内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有着各种家族势力等盘根错节的关系。这些人只要赶上机会合适,就有可能在外国势力的支持下组成一个流亡政府,然后翻回头来到国内搞政变。

想当年,晋献公刚死不久的时候,奚齐和卓子相继被杀,最有可能回国掌权的不是夷吾,而是重耳,而且,重耳素有贤名,在国内有一大批粉丝。

如今,十七岁的晋怀公耿耿于怀:重耳,嘿,此人不除,我将永无宁日!

这就是政治,其实算起来,重耳还是晋怀公的大伯呢。

如果不是晋怀公的命令太苛刻,就是重耳的人缘太好,反正很快就有麻烦出现了。

晋怀公做事倒称得上雷厉风行,他放出风去,让重耳的追随者们限期回国,回国者无罪;可如果逾期不回,那就别怪咱翻脸无情了!

国内有个老人家叫狐突,德高望重,他的两个儿子都跟着重耳流亡在外,可狐突就是不肯叫两个儿子回国,还给晋怀公讲了一套大道理。晋怀公气坏了:好你个老狐狸,敢抗旨,我今天非得杀一儆百不可!

狐突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杀了,晋国的算命大师卜偃凄凉地叹了口气,从此装病不出家门。他没有占卜算卦就直接说了一个预言:“《周书》上说:‘君主伟大而贤明,臣民温顺而服从。’君主如果不贤明,靠杀人来逞一时之快,恐怕位子坐不长了吧?”

这个苍凉的预言不知道有没有传到秦国。就在这一年,重耳流亡到了秦国,受到了秦穆公的盛情款待。秦穆公这是要作新一轮的政治投机,所以,不但给重耳好吃好喝,还一下子给了他五个女人。

真不知道秦穆公这是好意还是阴谋,人家重耳今年都六十出头了,一下子给五个女人,就连棒小伙子都有精尽人亡的危险啊!

一个古怪的细节是:这五名女子当中,有一位竟然就是当年太子圉的老婆怀嬴,算起辈分来她可是重耳的侄媳妇啊!

我们来看看“怀嬴”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字“怀”是她老公晋怀公(当年的太子圉)的谥号,第二个字“嬴”是她娘家的姓。所以,“怀嬴”也是后人的叫法,当时是不会这么称呼的。

我们为了方便起见,就叫她怀嬴好了。

怀嬴在当年老公太子圉逃回晋国的时候没有跟着一起跑,结果等来等去,老公确实如愿以偿地做了晋国的新任国君,却没能把自己给接过去,现在不过才过了一年的工夫,老爸就又把自己交给了老公的大伯——六十多岁的重耳老头,唉,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

现在民歌里还在唱的“带着你的妹妹,一起嫁过来”曾经引起过人们的争议,有较真的人觉得这歌词没道理,怎么娶媳妇还把媳妇的妹妹一起娶过来呀?后来专家说了,这是最初犯了一个翻译错误,“妹妹”其实应该是“伴娘”,这句歌词是说伴娘参加婚礼。于是大家这才释疑。

民歌到底是怎么唱的,我不了解,不过呢,在春秋时期,“带着你的妹妹,一起嫁过来”还当真就是流行的社会风俗,而带着伴娘一起嫁也同样是一种风俗。伴娘一般都是同宗姐妹,甚至是姑姑或者侄女,辈分倒是无关紧要的。

怀嬴在嫁给重耳的时候,就是作为重耳新婚大老婆的“妹妹”或者说是“伴娘”的,从这以后,史书再提到怀嬴的时候就改口称呼她为辰嬴了——“嬴”是娘家的姓,不变,“辰”字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可能是她死后的谥号。

辰嬴,也就是过去的怀嬴,在新婚的日子里伺候老公洗手洗脸。我们也不知道辰嬴这会儿是怎么想的,看着眼前这位新任老公,怎么看怎么像老公公。老公公还很牛气,洗完手也不擦,就简单把手甩了两下。

有人可能不理解:洗完手甩甩水,我们平时也这样啊,难道这样就叫牛气了呀?

不错,我们现在这么做不叫牛气,可重耳当年这么做,那可真叫牛气。大家别忘了我们中国可是个礼仪之邦,规矩多着呢。洗手的规矩是这样:辰嬴应该端着一个装水的容器,重耳伸出手来,辰嬴把容器里的水慢慢倒在重耳的手上,重耳洗手,下边还有个容器接着洗手漏下来的水。重耳洗完手以后,辰嬴要递上毛巾,重耳用毛巾把手擦干。到此,完成一套完整的洗手程序。

重耳这时候可能心情太好,忘记规矩了,洗完手,没等辰嬴递上毛巾,直接就甩了甩手。

女性读者请想一想,如果你是辰嬴,现在你会怎么办?

好像谈不上怎么办是吧?无非是老公一时没注意罢了,这也算个事?

至多说他一句:“亲爱的,我们要讲文明、懂礼貌,下回不许再这样了,嗯嗯……”

可辰嬴不一样,当时就不干了,怒气冲冲地对重耳说:“秦、晋两国是地位相当的大国,你为什么轻视我!”

没想到吧,重耳不过是没用毛巾擦手,却被上升到国际关系高度了。

你要是重耳会怎么办?“嘿嘿”一笑,抱起辰嬴来先亲一口:“小美人儿,你还挺幽默!”

重耳一点儿没觉得辰嬴幽默,马上脱了外衣——别想歪了,他老人家可不是要行不轨,这也是当时的礼仪:脱了西服正装,换一件脏背心,这是降低姿态向对方俯首的意思。这还不够,重耳马上又把自己关了禁闭,向太太赔不是。

这真是高度政治化的婚姻生活啊,看来搞政治的人,洗个手都蕴涵着重要的政治意义。

鉴于重耳对洗手事件的高度重视,且认罪态度较好,辰嬴决定对重耳从轻处理。很快,重耳在岳父的帮助下——等等,这辈分有点儿乱:如果从伯姬那儿论,秦穆公是重耳的妹夫;如果从辰嬴姐妹来论,秦穆公又成了重耳的岳父;如果从晋怀公那儿论,秦穆公……我也算不过来了,反正一团乱麻就是了。总之,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祖国。

海外流亡分子回国了,晋怀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这位大伯重耳在晋国那可称得上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还别说,这回他回来是有秦国在背后支持,就算没有,单凭重耳的名号,晋国也得有多少人闻风影从啊!

晋怀公当年十八岁,要是放到现在,也许高中还没念完呢,却在那个时候卷入了血腥的政治斗争旋涡,而且很快就败在大伯重耳的手里。

重耳的推进非常顺利,不多日就到了晋国的重镇曲沃——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当初骊姬陷害太子申生,申生去祭祀生母,就是在这个曲沃。

曲沃还是那个曲沃,申生死了,重耳来了,多少年过去了。

紧接着,重耳便进入了国都绛城,举行了继位仪式。而十八岁的晋怀公此刻却戏剧性地变成了流亡者,不知他在一年前颁布那道古怪政令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重耳和晋怀公,如今位置换了,重耳会颁布晋怀公那样的命令,禁止晋国有人接近新的流亡者晋怀公吗?

不会的,他没等晋怀公逃出多远,就派人在高梁杀死了他。高梁,就在今天的山西临汾附近。至此,晋怀公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不是我对这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太苛刻,政治斗争嘛,只要你是失败的,那你就是罪恶的,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

重耳继位了,他就是后来“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大家应该都熟悉他吧?

讲了这么一大段故事,主要还是为了说明史苏算卦时最后的那一句预言:“侄子跟着姑姑,六年之后扔下家眷逃回祖国,第二年死在高梁一带的废墟。”

现在是不是能看明白了?“侄子跟着姑姑”,是说太子圉到秦国做人质,他的姑姑就是秦穆公的妻子穆姬(伯姬);“六年之后扔下家眷逃回祖国”,是说太子圉在秦国做了六年人质,最后抛下了妻子怀嬴,回到了晋国,在晋惠公死后接班做了晋国国君;“第二年死在高梁一带的废墟”是说太子圉(晋怀公)在做了国君的第二年就被新近回国的大伯重耳赶下了台,在逃到高梁的时候被追兵所杀。

当年,晋惠公在“韩原之战”后做了秦国俘虏的时候,想起史苏的卦辞来,觉得多年前的预言如今竟然一一应验。其实呢,到他做俘虏的这个时候,史苏的预言还只是应验到了“韩原之战”,晋惠公还不知道史苏后面那“侄子跟着姑姑”的几句话还会在不久的将来应验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史苏这卦算得,真是分毫不爽啊!

史苏也太神了吧!《周易》也太神了吧!那么,你想不想学到史苏这两手呢,想不想知道史苏最后这几句预言是怎么推算出来的呢?

可是,遗憾的是,史苏到底是怎么推算的,《左传》里没说,其他史料里也找不出来,我们只能参考一下历代专家对这个问题的推测了。

前边讲过,史苏算的卦是“归妹之睽”,归妹卦变为睽卦,此时归妹卦的内卦不变,外卦由震卦变为离卦。震卦三根爻,上边两根阴爻,下边一根阳爻;离卦三根爻,中间一爻是阴爻,上下两根都是阳爻。

下面我们还要了解一个规则:八卦是分阴阳的,乾、震、坎、艮属于阳卦,坤、巽、离、兑属于阴卦。为什么这么分呢?我们把一根阳爻当做数字1,把一根阴爻当做数字2,再把一个卦里的三根爻所代表的数字加起来,比如,乾卦是三根阳爻构成的,那么,这三根阳爻变成数字相加,就是:1+1+1=3;震卦是两根阴爻和一根阳爻构成的,加起来就是:2+2+1=5。我们把所有这八个卦都这么加一遍,凡是得数为奇数的,都是阳卦,凡是得数为偶数的,都是阴卦。所以,震卦是阳卦,离卦是阴卦,在震卦和离卦的关系里,震卦唯一的一根阳爻位于最下方,离卦唯一的一根阴爻位于中间。

接着来推算:如果把震卦和离卦的三根爻都当做三层小楼的话,那么,震卦的阳爻在震卦的一楼,离卦的阴爻在离卦的二楼,也就是说,离卦的阴爻比震卦的阳爻要高一层楼。

震卦属于阳卦,所以代表男人;离卦是女性,所以代表女人。接着推算:震卦里的那根唯一的阳爻就代表男人;离卦里的那根唯一的阴爻就代表女人。再接着推算:离卦的那根阴爻比震卦的那根阳爻高一层楼,所以,它所代表的女人比震卦所代表的男人要长一辈。好了,可算推出来了:所以,震卦的阳爻就代表了侄子,离卦的阴爻就代表了姑姑。姑姑住的楼层高,所以,侄子要投靠姑姑。

不管你是不是觉得牵强,反正是给解释出来了。至于说后面那两句“六年之后扔下家眷逃回祖国,第二年死在高梁一带的废墟”,怎么推得出“六年”,怎么推得出“第二年死”,又怎么推得出“高梁”这么具体的一个地名,唉,其实呢,只要愿意多动动脑子,你恐怕自己也能八竿子给搭上。我们想想“文革”时期那么多从各种文字上硬给读出来的反动内容,同胞们在这方面的联想能力从来都不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