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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饭时间到了。

乃娟从不约人。

每天自早到夜,她都约见各式各样的怨偶,中午私人时间,她乐得耳根清静。

她吃一个苹果,步行到附近社区中心。

星期一,他应当在户外教八至十二岁的男童打网球。

乃娟戴上鸭舌帽,坐在看台一角,看他教球。

他穿白色棉布衫,白短裤,早已汗湿,衬衣贴身上。全身化为一股精力,矫若惊龙,满场奔走,教学生攻守。

运动员在发挥力量时自有一股慑人气质,乃娟在一角静静欣赏。

她在一个偶然机会看见他。

一对夫妇来寻求辅导,丈夫因工受伤,需坐轮椅,妻子情绪沮丧,乃娟转介他们到中心运动散心。

也是午餐时分,乃娟来看看他们进展。

她见到他俩在暖水池学打水球,精神状态良好,不禁放心。

然后,他出来了,指点那位先生如何运用臂力。

乃娟呆呆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那样英俊的男子。

他健硕得恰到好处,背脊呈一个 V字,浓眉大眼高鼻,笑容可亲。他很受欢迎,时时有人过来同他说话。

乃娟随即觉得自己失态,立刻低下头看别处,然后,匆匆离开社区中心。

可是一整天,她都不能忘记那浅棕色沾满水珠的健硕身躯。

他额前垂着一绺黑得近深蓝的头发……

乃娟觉得好笑,她不知他名字、身分、年龄,就像一个小女孩般被他吸引。

心情之寂寥,可想而知。

可是,接着几个月,她一次又一次来社区中心,只为看他一眼。

像小影迷等待心仪的明星,见到了,拿不拿签名照片无所谓,已经很满足。

乃娟专为人解答疑难,这一次,她自己的心理可能也需要辅导。

因为有人叫他“利老师,这里”或是“利家亮,明天见”,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像此刻,一个孩子跌倒在地,擦伤膝盖,大叫“利老师救命”,他赶过去蹲下观察。

每一个姿势都那样漂亮,阳光下的他像是浑身发出晶光,好看得似一件雕塑,但是,那样美好身型并不能持久,过十、二十年,人人的肉身都会衰退老化。

因此更加要好好欣赏。

乃娟双眼本来有神,此刻专注凝视,似幼童看着喜爱的玩偶与糖果,喜悦中有丝贪婪,又患得患失,神情忐忑,腼腆而妩媚。

她在看人,也有人看她。

那人在旁也呆呆地为她的神采所吸引。

一声口哨,时间到了,乃娟得回办公室去。

从阳光下返回冷气间,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幼时,外婆告诉过她:“有人在背后说你,你就会打喷嚏。”

谁,谁在说她?

碧好的电话来了。

“乃娟,下了班来吃饭。”

“不,我另外有事。”

“我看你最多是做义工。”

“你猜对了,我想去探访一个年轻寡妇。”

“朝八晚六工作时间已经足够。”

“碧好,明天,明天我一定到府上来。”

她提早半小时出去,照着孙医生给她的地址,带一篮水果,找到赵太太家。

那幢大厦位置偏僻,但是环境比较清静。

她伸手按铃。

少妇来开门:“吴小姐,请进来。”

小小公寓,仍然维持旧状,布置得喜气洋洋,沙发上的丝缎椅垫,刺绣着传统的花好月圆图案。

呵,花好月圆,一对新人,一个已经不在。

寝室内还挂着百子图喜帐,一个个梳着冲天炮辫子的胖娃娃正在做各式活动,栩栩如生。

“我来把这一对泥人送还给你。”

赵太太微笑:“谢谢你。”

“孙医生可有推介你做心理辅导?”

她点点头。

“请静心思考。”

“我会克服难关,希望自上帝处得到耐心、爱心与力量。”

有宗教信仰,最好不过。

稍后赵太太的母亲与姐姐来了,一直喊天气热。

“这间屋子西斜,下午最晒,不如先搬回家住。”

乃娟站起来告辞。

赵太太母亲问:“那是你同事?”

“是辅导处的吴小姐。”

“就是她劝你把孩子生下?”

“她并没有那样说。”

“回家再讲。”

一阵风似帮女儿收拾行李。

乃娟没有娘家,虽然寂寞,也有好处,无人七嘴八舌乱出主张,遇事,可静静思考。

她叹口气,驾小轿车返家。

到了家门口,有人与她打招呼。

这是一幢高级公务员宿舍,每个邻居其实都是同事,乃娟不善交际,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那相貌朴实的年轻人提醒她:“周末,我们在碧好家中见过。”

“呵是,好吗?”乃娟仍然支吾。

年轻人不以为忤:“我叫李至中。”

乃娟问:“来探朋友?”

电梯门打开,乃娟如释重负:“再见。”

她不记得他。

他已经在她面前自我介绍过两次,但是她仍然不记得他。

李至中看着已关上的电梯门发呆。

是,他长相普通,其貌不扬,衣着平常,但他是她邻居,他父母也住在同一大厦,不过是三楼与七楼之隔。

这个娴静的女子有一点点孤芳自赏,气质独特。

最近有人同他说过:“你刚自硅谷回来,不知本市风气已变,人人崇拜东洋、西洋风气,可是好处又学不齐,只得皮毛,头发染黄,衣着夸张,却又缺乏自我内涵,十分突兀。”

没想到还有吴乃娟那样娟秀的女子。

有人伸手拍他肩膀:“至中,为什么呆呆站这里,不如一起打网球去。”

一看,是对邻钱永德。他笑一笑:“改天吧。”

电梯又下来了。

阿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今年电脑科毕业生可惨了,十之七八找不到工作。网络公司裁员,心狠手辣,三五千那样撵出去,叫做重整业务……”

李至中唯唯诺诺。

“咦,至中,你自硅谷回来,你怎么看?”

至中说:“我到了,再见。”

他如释重负那样走出电梯。

这是他喜欢吴乃娟的原因吧,他与她一般回避热情的朋友,不爱闲聊。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一边,乃娟走近门口,已经听见电话铃。

她仍然不徐不疾掏出门钥匙,丝毫不受影响。

乃娟深信有心要找你的人终归会找得到你。

是碧好:“回来了?”

“嗯,情况有点改变,看样子寡妇的家人会劝她抛弃旧人,重新开始。”

“乃娟,你自己呢?”

“我有何不妥?”

“婚姻专家无婚姻,卖花姑娘插竹叶。”

“我是辅导员,并非你说的专家。”

“那么,辅导自身。”

“你为何那么担心?碧好,你为人豁达,故此婚姻幸福,所以也鼓励友侪结婚。”

碧好妆奁丰厚,性格疏爽,负责家中主要开销,毫无怨言,连丈夫与前妻生的子女都由她斥资,豪华地送到英国寄宿,那样看得开,当然有婚姻生活。

她说下去:“老了,养猫,怀里抱着双目绿油油的畜牲,觉得它们比人更亲厚……”

乃娟没好气:“你有事吗?”

“对,马礼文说,他有个叫李至中的朋友——”

“免了,我不想陪客吃饭。”

碧好沉默。

乃娟挂上电话。

若不是自幼认识,碧好也早已放弃她了吧。

乃娟在十二岁那年夏季,曾经救过碧好。

那日,碧好穿一件电光紫泳衣,那颜色夺目,所以乃娟看到她沉在池底,脸向下,像一只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是她把碧好自泳池底捞起,大声叫喊,惊动救生员。她立刻替同学做人工呼吸,陪她到医院急救。

所以碧好一直感激她。

十年后,碧好决定嫁给已经离婚两次、有一子一女的马礼文时,乃娟摇头:“还是救得迟了,脑部缺氧,有毛病。”

碧好没有做出正确选择,但是她对选择的态度正确,她出钱出力,与马礼文及其子女共享荣华,努力维持婚姻。

乃娟十分佩服她。

但是,她无意向她学习。

乃娟看了一会书,眼倦睡着。

开头,是漆黑一片,甜睡,然后,她做了一个绮梦。

一双强健的手臂自身后搂住她。

她转过身子,看着他,他朝她笑,浅褐色皮肤衬着雪白牙齿,她忍不住伸手指过去,轻轻划过他的嘴唇。

这时,乃娟醒了。

闹钟震天价响,她不得不起床梳洗。

修读心理学的乃娟当然明白梦境与现实之间关系。

上午,她开了一个沉闷冗长的行政会议。下午,她依约到中华女校去。

胡老师立刻迎出来。

“吴小姐,同学们已经准备好了。”

走进课堂,只见黑压压人头,四周围都是亮晶晶的眼睛,鸦雀无声。

乃娟简单介绍自己,时间宝贵,立刻纳入正轨。

她轻轻说:“你为什么要结婚?结婚,是两个完整的人成为伴侣,不是两个人企图互相弥补不足。

“在一段婚姻里,任何一方,都不可超支付出,需量力而为。

“还有一点,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婚礼上,不,你要计划的是婚姻本身,不是请多少人观礼吃饭,订哪一件礼服,拿多少聘金。”

乃娟声音温柔但肯定,娓娓道来,吸引全场。

她讲了几个实例,反问少女学生有什么意见,得到热烈反应。

一个小时过去,同学们没有离去意向,教室外站满人,连其他老师都来参加座谈,愿闻其详。

座谈会终于结束,胡老师大为兴奋:“以后得常常举行这种有益讲座。”

乃娟有点倦。

“我最赞成婚姻比婚礼重要部分。”

“一般年轻女性甚至以为婚姻即婚礼,只求婚礼成功,无暇顾及其他。”

“二十多岁结婚是太早了,心智尚未成熟,如何应付艰巨变化?”

“迟婚是好事。”

“但是,生育问题呢?”

“所以高龄产妇越来越多。”

“这又不公平了,四十岁做母亲,人讥老蚌生珠,四十岁做父亲又如何?”

“老当益壮。”

大家呵呵笑起来。

乃娟在笑声中告辞。

走向学校停车场,她发觉身后有人。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白衬衫卡其裤、剪平头的男子。

有点面熟,是谁呢?

对方赞道:“讲得好极了。”

乃娟谦逊答:“不过是集中了几位专家意见,人家早已著书立传,不过每段际遇都有不同之处,尽信书不如无书,还得凭当事人机智。”

“秘诀是忍耐吧?”

“我想是。一位太太说过,必须在忍无可忍之际,重新再忍。”

这人是谁呢?是女校的老师吧。

那人见她略有踌躇,知道她仍然想不起他是谁,未免惆怅,因此说:“我是李至中。”

她朝他点点头,上车。

李至中问她:“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乃娟觉得他唐突。

“呵,”她说,“我还有点事。”

赶快把车开走。

好像在几个不同地方见过这李某,真巧合。

乃娟的确有事。

她约了师傅诉说心事。

谌教授已经退休,看见得意门生来访,十分高兴。

乃娟提着硕大果篮进屋。

教授斟出香茗。

“这茶里有欲望果,香不可言。”

乃娟捧杯深深嗅闻。

宽敞书房里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大书桌,长窗外树影婆娑,紫藤花垂有尺多长,不知名的昆虫吱吱鸣叫,书房成为谈心最好的地方。

教授穿蓝布长衫,梳髻,保养得很好,却绝无意图使自己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分外庄重智慧。

她轻轻问乃娟:“仍然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

乃娟一只耳朵发痒。

半晌她才说:“能够看他一眼已经很好。”

教授微笑。

乃娟解释:“在那样英俊可亲、几乎完美的他的面前,未免自卑。”

“你怎么知道他性格完美?你看到的不过是表面。”

“从未见过他对老人、小孩有一丝不耐烦。”

“那是他的工作,有人一下班就原形毕露。”

“我想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把他想得太好。”

“也许是。”

“明天试试走过去同他说话。”

乃娟用手掩住脸:“不,不。”

“为什么?”

“我其貌不扬,何必自讨没趣。”

教授微笑:“但愿每个人看自己都有这样的谦卑。”

“不认识反而好。坐在人群里,他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我没有负担,随时可以去看他,又能自由消失,大家都不觉尴尬。”

教授温和地说:“平日英姿飒爽的你,竟也会有腼腆的时候。”

“教授,这是一般人口中的暗恋吧?”

“乃娟,你的层次不同,我代你分析:你因为在工作上接触太多怨偶,故此对感情失望,不想进一步发展。”

“真的,原来世上并无美满婚姻,只看当事人可以容忍到什么地步。”

“嘘,千万不要说出去。”

谌教授也是独身,她自然是个明白人。

乃娟轻轻说:“工作上毫无突破,如果可以尾随这些问题夫妇回家,追究他们的分歧原因,才是真正的辅导员。”

“清官也审不了家庭事,来,我做了下午茶。”

乃娟的胃口一直欠佳,平日只吃一点点,而且,也不计较味道。

她对教授说:“有一对夫妇互相抱怨对方不煮三餐,我也希望男伴懂得烹饪,贡献三菜一汤。”

谌教授说:“我很庆幸有个老厨子。”

乃娟本来有许多话说,但是吃完点心,胃填得饱饱的,感慨、唏嘘忽然都比较遥远了,牢骚也就减少。

她告辞驾车回家。

驶到一半,天下起雷雨来,乃娟急急回家关窗,客厅已经溅湿一角。那亚热带的雨下得像面筋似白哗哗,许多人家晾在露台外的衣服来不及收,在风雨中挣扎飘摇,像一群顽皮的街童。

谁家在听收音机,隐约幽怨的歌声传来: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盼望你,告诉我,初恋的情人……

乃娟在露台前听雨,蜷缩到沙发上,悄悄睡熟。

她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轻轻替她盖上毯子。

乃娟觉得她心灵有小小一部分尚未进化,是一个旧式女子,庭院深深,独守闺中,对异性有无限憧憬。

第二天一早起来,淋浴时不慎打翻了香水瓶子,溅得一身都是,乃娟连忙冲洗,出门时仍然觉得太香太招摇。

那日,寻求辅导的一对夫妻为金钱纷争。

一定是主任调错他们来她处。

他们应当往魏华博士的办公室,他才是经济问题专家。

这一对夫妇吵得乃娟耳朵嗡嗡响。

“我们结婚后便把收入存进联名账户,可是三年来她一直把两份薪水花光光,她毫不吝惜地那样买首饰衣物,我得兼职偿还房屋贷款,苦不堪言。”

那年轻的妻子不满地说:“女人买几件衣服很普通,没理由叫我把收入买电器家具。”

乃娟怔怔地看着这一对拒绝长大、心态未成熟的男女。

魏华会怎么说?

乃娟苦苦思索。

室内静下来,那夫妇全神贯注看着乃娟,等待她的忠告。

乃娟咳嗽一声。

“夫妻最好分开账户存钱。”

“但是,一女一男结婚后不是已经合为一体了吗?”

乃娟看着他俩:“那是形容词,指二人共患难同进退。但无论在精神或肉体上,你们仍然是个体。”

他们愣住。

“两个人应留有空间,尤其在金钱上,各人有花钱自由,互不干涉。联名账户引起的烦恼最多。”

“那么,谁负责房屋贷款?”

“结婚之前,你们没谈过这个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

男方说:“一人一半。”

女方拉下脸来:“明日我即回娘家。”

乃娟说:“只有双方都是负责任的成熟人士,才可拥有联名账户,而且账户中需有大量存款,否则,财政独立,顿少纷争。”

他们沉默。

“你俩对对方的期望太高了,难免失望。”

时间到了,他们站起来告辞。

谭心进来说:“真是当头棒喝,原来即使婚后,也不能不分彼此。”

乃娟微笑,自书架取下一本著作:“这是魏华博士的著作:《婚后十大理财要诀》,借给你拜读。”

“房产呢,可否联名?”

“我不知道,待我问魏博士。”

“子女呢?子女才真正应该联名,为什么要硬性规定追随父姓?”

“嗯,牵涉甚广。”

谭心说:“在这个办公室做久了,简直不敢结婚。专家们的意见太过理性,婚姻不是合作做生意,何来这许多条文?”

“你如不怕吃亏,那就勇往直前。”

谭心想了一会儿:“那也不行,我有女友被骗被弃,就是因为全无防范。”

乃娟笑了。

谭心问:“你呢,吴小姐,你会把私蓄共用吗?”

“我总希望对方可以同我一样养活自己。”

谭心点点头。

乃娟叹口气。

“接着是一位李至中先生。”

李至中?名字再熟不过。

然而,这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名字:李是大姓,中是华人父母喜爱的字眼:中庸、折中、中原、中肯、中间落墨……

“请他进来。”

一见面就想起来了,正是那个时时碰见的穿白衬衫卡其裤的年轻人。

乃娟笑:“李先生你好,李太太呢?”

“对不起,她爽约,她忽然一声不响回洛杉矶的娘家去了。”

呵,问题不小。

“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李至中用手揉了揉面孔,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结婚多久?”

“呃,两年左右。”

“有孩子吗?”

“没有。”

“那么,事情好办得多。”

“这是许多夫妇都推迟生育的原因吧?”

乃娟笑笑:“李先生做什么职业?”

“文职,不需穿制服,但很多时候在户外见客户。”

乃娟一时想不到那是什么工作。

他不像救护人员,那么……

“可是工程师?”

“不,我自硅谷回来。”

“电脑设计师?”

“在硅谷,人人的工作都与电脑有关,我是一个私家侦探,专门调查商业罪案。”

呵,有这样奇特的职业。

乃娟好奇起来。

“在硅谷,抄袭、剽窃是罪不可恕、影响大机构亿万收入的案件,我也代顾客做保安工作。”

“多么有趣。”

“工作时间不定,因此,引起家人不满。”

“在大学你可是修读罪犯学?”

“是,兼社会学及心理学。”

“李先生,你的学问比我高深。”

他欠一欠身:“不敢当。”

“你们二人有何分歧?”

李至中似说不上来,也许他不想讲她坏话。

他抬起头,看到乃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这样的眼神,叫他愿意向她倾诉。

“是我不好,我不喜欢说话,我不谙跳舞,我又不知道哪种香槟美味,到何处度假最称心快乐。”

乃娟毫不犹疑地答:“我也是,我不认为这是缺点,各人嗜好不同。”

“乃娟你真客气。”

他这次直呼她名字,她并不觉过分。

“你有什么兴趣?”

他摸摸后颈:“我喜欢阅读,闲时做几个菜请朋友。”

“啊,烹饪!”真是罕有美德。

“是,我自小由外婆带大,她做得一手美味江浙菜,我自幼耳濡目染,学会一点。”

“外婆仍健在吗?”

“托赖,今年秋季七十大寿。”

乃娟点点头:“是你的福气。”

乃娟亦由外婆带大,但是老人已不在人间,她不禁黯然。

没想到两个人生活上有那么多相同之处。

“自硅谷回来可是另有高就?”

“越洋调查一宗案件。”

乃娟微笑:“你神态不见紧张,真好。”

“习惯了,不影响生活。”

“下次,同太太一起来最好,否则,听的只是一面之词,仿佛不大公平。”

“我尽量带她来。”

每一次谈话只得四十五分钟,同小学生每堂课时间一样,因为过了这段时间,精神难以集中。

李至中走到门口,忽然转头问:“我叫什么名字?”

乃娟一怔。

李可中?李则中?

她看一看记录:“李至中。”

李至中知道还需假以时日。

他说:“我会再来。”

谭心进来整理文件:“这位李先生是惟一来寻求答案的人,其余夫妇,全来吵架。”

“讲出心事,比较舒服。”

谭心问:“两个人的心事,应否诉诸伴侣?”

乃娟缓缓反问:“你说呢?”

谭心郑重考虑:“那要看对方性格如何。”

乃娟笑了:“两个人的心事,还是放在心底最最黑暗的地方妥当,不必取出共享。”

谭心抗议:“吴小姐,你的论调太悲观了,这样说来,结了婚还是你归你,我归我,未免见外。”

乃娟站起来:“下班时间到了。”

“呵是,对不起,吴小姐,言多必失。”

乃娟笑:“可不就是言多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