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今夜的金陵城,与往常不太一样。
起先是秦淮河畔的垂柳扑簌簌地抖动着细枝,随后雨花台上的五彩石子儿互相碰撞着,摩擦着,发出细碎的悲鸣声。与此同时,城北后湖黑乎乎的水面上,一圈圈涟漪无端浮现,轻轻冲撞起城墙与城墙另外一侧的钦天山;而在钦天山顶的北极阁中,那尊本该如北极星一样万世不移的铜铸浑天仪,四角的铁链子当啷当啷地战栗起来。
黯淡的月色之下,金陵内外的美景化成一座又一座烽火台,相继传递着令人不安的征兆。突然之间,鸡鸣寺、清凉陟寺、大报恩寺与朝天宫的大钟同时不敲自鸣,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所摇撼。钟声惶急而杂乱,转瞬间响彻全城。
城中居民们还未睁开惺忪的睡眼,整个大地便陡然震动起来。
佛讲:地震有六相——动、起、涌、震、吼、击。此时,这六相竟同时爆发。霎时,钟山动摇,秦淮肆流,城市里仿佛冲入数千匹钉着铁蹄的疯马。无论是长安街两旁的官廨还是西水关的钞库民房,无论是皇城中的三大殿还是龙江提举司的船厂,无论是聚宝门的瓮城还是大报恩寺内那座还未完工的琉璃高塔,都在这沛然莫御的伟力下瑟瑟发抖。
大明最壮美华丽的巨城,此时像一个匍匐在地的囚徒,正俯首挨受着天威的杖刑。在震动声中,奉天殿内一座镏金漏壶轰然倒地。它的浮标,永远停在了大明洪熙元年五月十八日(丁亥),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