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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最后的贝萨因都 第39章默然

苏的复制体并不止是六个,所以梅迪尔丽还有第二次的虚空抓捕,空中也就有了第二波洋洋洒洒的血雨腥风。然而,当梅迪尔丽第三次抬起左手时,瑟瑞德拉终于忍耐不住,尖叫一声“住手!”

伸手向梅迪尔丽重剑的剑锋抓去!

重剑稍稍偏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角度,震荡的频率也有所切换,然后轻而易举地切下了瑟瑞德拉的手臂,让她当场呆住。

断臂离体而去,瑟瑞德拉本能地想要把它召回,却发觉已经失去了和断臂的一切联系。然后就在她的眼前,断臂在高频震荡的力场作用下化为血雨。梅迪尔丽左手却丝毫未停,再次抓取,最后一个苏的复制体终于从藏身之处被抓了出来。

和其它复制体不同,他没有挣扎反抗,也没有茫然失措,而是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梅迪尔丽,碧绿色的双眸中有着淡淡的忧伤。那飞舞的淡金碎发,几乎和苏一模一样。他是有灵魂的,所以望向梅迪尔丽的目光中没有恐惧和暴虐,只有些许的不舍和爱恋。

然而,下一刻重剑即扑面而来!

长八米、宽一米的剑锋直接捣进他的胸膛,将他的身体从中央剖开。被切分的身体同样被震碎,甚至比其它复制体碎得更加彻底,根本就是爆成两团血雾。

“演技不错。”

梅迪尔丽表情不变地评价着。

这是最后的复制体,也是惟一有了自己智慧和人格的复制体苏,他的出现完全是偶然。现在被毁得如此彻底,不知道再造出多少个复制体,瑟瑞德拉才有可能再得到一个有灵魂的苏。制造一个复制体,即使对她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负担。

“梅迪尔丽!你……”

瑟瑞德拉用仅存的左手指着少女,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然而重剑又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瑟瑞德拉的左臂也离体而去。

“我讨厌别人指着我说话。”

梅迪尔丽说得云淡风轻,好象刚才只是拨开了瑟瑞德拉的手臂,而不是切掉了它一样。

即使身体各个部位均是可以失去的,少了双臂对瑟瑞德拉来说也已算是相当沉重的伤害。她并没有和梅迪尔丽死战的决心,可是少女的攻击却是狠厉无情,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肯给她留存半分情面。瑟瑞德拉原本就不是梅迪尔丽的对手,失去双臂后更加没有还手之力。

梅迪尔丽凝望着瑟瑞德拉那张完全扭曲的脸,仔细地看着。从这张脸上,少女看到了恐惧、愤恨、羞辱和狂暴,总而言之,都是些属于本世界意志的东西。梅迪尔丽忽然抬起左手,向瑟瑞德拉的脸上抽去。这是一记耳光,速度慢得简直和普通人类一样。不要说这种速度,就是再快上一百倍瑟瑞德拉也躲得开。

她的确躲开了,然后失去了左腿。

“我不喜欢有人躲着我。”

梅迪尔丽如是说。然后又抬起左手,再一记耳光抽向瑟瑞德拉。

瑟瑞德拉再次躲开了,所以她失去了右腿。

这一次,失去了四肢的她无力浮空,重重摔在了地上,终于没能躲开梅迪尔丽的第三个耳光。瑟瑞德拉还保持着十米的体型,所以少女的手纤细如同婴儿。但是清脆的一响过后,瑟瑞德拉的半张脸孔都被抽碎!梅迪尔丽重新飞上空中,再次倒转了重剑,狠狠一剑捣在瑟瑞德拉的小腹处,让她残缺的下半身彻底消失。

“别再让我看到你那些恶心的嗜好!”

梅迪尔丽扔下冰冷的一句话,就离开了中央控制室,飞向瓦尔哈拉舰外。

地上血水已流淌成湖,瑟瑞德拉动了动,艰难地抬起了头。她几乎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现在连凝聚恢复身体都变得十分缓慢。看着梅迪尔丽离去的方向,她极度怨毒地叫着:“没有我,你们休想深入宇宙!”

一直默不作声的菲兹德克这时叹了口气,对瑟瑞德拉说:“算了吧,你还没看出来吗,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能否离开这个星球。”

“可是,可是……”

瑟瑞德拉先是愕然,然后语无伦次,最后默然。

假如梅迪尔丽根本无所谓是否能够回归宇宙深处的话,那么瑟瑞德拉的存在价值就接近于零。梅迪尔丽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瑟瑞德拉“唤醒”她的方式的报复。如此极端且情绪化的报复方式,也是本世界意识的标志。在使徒那冰冷严酷的哲学中,只有存活与毁灭,没有中间方式。

可是瑟瑞德拉自己就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本世界意志,不然的话也不会保留两个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更不会出现那么多苏的复制体,特别是近来,她对于惟一有灵魂的复制体很是着迷。所以她知道无法以此来指责梅迪尔丽,并且少女以自己的方式警告过她,如果再激怒梅迪尔丽,少女不介意把她直接摧毁。现在的梅迪尔丽,无所顾忌。

这是让瑟瑞德拉无法理解的部分。对使徒来说,毁灭与重生是过去发生过多次的事,而只有本能才是最纯净高贵的,本世界意志如同沾在宝石上的污秽,擦掉最好,就是暂时保留,也是因为某种目的,比如说享受。使徒之间互相抹除本世界意志的作法很常见,正如菲兹德克曾经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寄居在瑟瑞德拉身体里的少年,尽管他知道那是瑟瑞德拉的孩子。瑟瑞德拉对梅迪尔丽的“唤醒”本质上也是相同的,只不过由于某种心理,所使用的手段比较激烈下流而已。

中央控制室沉默了,菲兹德克默默地开始修补瓦尔哈拉,而瑟瑞德拉则躺在血水中努力恢复着身体。她的复生十分缓慢,偶尔还会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过程很是痛苦。所有的血水中都没有完整的基因片段,只能作为养分吸收,而无法被直接挪用。瑟瑞德拉努力发出微弱的力场,约束着流淌的血肉向自己汇聚过来,费时良久,终于凝成了一团血肉巨茧。那些血肉大部分出自被粉碎的复制体,但是现在瑟瑞德拉自身需要,也就顾不上什么感伤了。

瓦尔哈拉在低空中缓缓前行,千创百孔的舰体点点滴滴地修补着。在星舰上方最高的舰桥处,梅迪尔丽怀抱重剑,安静坐着,凝望着远方。风拂乱了她的长发,却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辐射云也被风吹开了,如血残阳洒落道道桔红色夕照,其中一束恰好照耀在瓦尔哈拉上,为它镀上一层红黄相间的厚重暖色。

斜阳,厚云,星舰和少女,共同勾勒出一幅无声的瑰丽画卷。

只是谁都知道,安静只是暂时的,危机时刻会重新到来。蜘蛛女皇临去时的话依然回荡在使徒心底,一个超级生命突然需要大量进食,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正在迅速成长。当蜘蛛女皇再次回归时,战斗肯定不会象上次那样简单。

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都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追袭蜘蛛女皇,在她完成第一次进食前将她击杀。集合三名使徒之力不是做不到,过往数以百万年计的历史中,不知有多少比蜘蛛女皇更加强大的超级生命陨落于使徒之手。然而问题在于梅迪尔丽,她分明已觉醒了使徒的本能,恢复了部分对过往的记忆,可是行为却非常诡异,完全无法测度。现在,菲兹德克连少女身上究竟有没有残留本世界意志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极地上空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蜘蛛女皇徐徐降落,俯视着下方亘古不化的巨大冰盖。从旧时代起,这里就是永冻区,冰层从来不曾溶化。极地的环境极为严苛,但从来没有缺少过生命,现在蜘蛛女皇更是从冰洋最深处感觉到极为强烈的生命波动。这种生命气息对她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根本无法抵御。

“不要下去!”

拉娜克希斯的意识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停呐喊着。但是强烈的饥饿感已经压倒了一切,甚至她的双瞳都显得有些迷乱。节足焦躁地划动着,带起的能量风暴不时在冰面上犁出道道数百米长的深沟。

她的意识抵抗了还不到半分钟,就被本能的饥渴所压倒。如山峦般的蛛躯缓缓前倾,向冰面上压去。

“不要下去!”

这次是一声雷鸣般的吼声,让蜘蛛女皇也为之一震!她凝停在空中,转头望去,看见一个人类男子正冲破远方的迷雾,以极高的速度飞来。

这是一个有点麻烦的敌人,但仍然可以一下拍死。这是拉娜克希斯浮上的第一个想法。随即她的意识开始清醒,才想起了眼前这个渺小的家伙原来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

“约什·摩根?你来这里做什么?”

蜘蛛女皇问着,巨大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愉快。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错觉摩根是来争抢食物的。不过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荒谬,在冰洋深处的食物足有数十万吨重,摩根就是吃上十几年,也未必能啃掉它一根小小的触须。

约什·摩根身上由合金盔甲护住了重要部位,内里仍是暗黑龙骑的将军军服。他仔细看着蜘蛛女皇的眼睛,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说:“安吉莉娜,你不光融合了自己的完整体,还把贝布拉兹的那份也吃掉了吧。我记得,当年我们三个分割完整体时有过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去融合完整体,更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融合第二份完整体,而即使是逼不得已融合了完整体,也绝不能进食。这些约定,你都已经忘了吧?”

蜘蛛女皇此刻体型是如此巨大,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以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双眉皱起复又舒张,瞳孔深处时而清明时而混浊,说的话也断断续续:“没错,这是我们当年的约定。不这样的话,就无法控制完整体……不过,你来见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吗?我饿了,现在想要吃东西……”

一说到饿了,拉娜克希斯的脸上即刻现出痛苦和挣扎,节足再次无意识地挥动着,庞大的腹部不断强烈收缩。她的双瞳深处已完全被混浊所占据,于是大手一挥,想要把挡路的约什·摩根拍开,好潜入冰洋捕食。

约什·摩根深深地吸了口气,周身骤然放射出强烈光华,拦在拉娜克希斯的前方,厉声喝道:“安吉莉娜!这是我们的世界!是我们子孙后代的星球!你不能进食!”

蜘蛛女皇的眼中早已没有了约什·摩根这个人,蛛躯上的深红条纹根根点亮,无数能量风暴都在身边酝酿着,在她周围的虚空中,竟开始不断射出闪电。她猛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全力向冰面俯冲!

约什·摩根叹了口气,把颈上的一个护身符牢牢握在手心,而后骤然激发了全身能量,若一颗璀璨慧星,狠狠撞在拉娜克希斯的胸膛上!

蜘蛛女皇庞大的身体竟然在空中停住,她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与焦灼的咆哮,然后释放出的能量风暴强度几乎直接攀升一倍,继续向前,笔直撞入了极地冰洋的冰盖!

无数龟裂在冰盖上蔓延,瞬间探出数十公里,冰盖中央则多出一个直径近十公里的大洞,深不见底。几秒钟后,无数海水呼啸着从无底深坑中涌出,轰然冲出冰面,直喷上千米高空,才四散落下。

冰洋的最深处,并非是无光的世界,这里有一条横亘东西的巨大海沟,里面星星点点地闪着荧火。越是靠向海沟深处,水温反而会渐渐升高。在深海世界中,竟然有着数量众多的生物,有贝类,也有奇形怪状的大鱼,偶尔还可看到一小队的鱼人摇曳游过。使徒的清洗仍仅仅限于陆地,大洋深处还未受到殃及。

这是个平和、温暖而宁定的世界,所有的生物都显得悠然自在,即使是偶尔发生捕猎,也是大自然本身循环的一部分。凶猛的食肉种类一旦吃饱了就会安静下来,哪怕是猎物从嘴边游过也无动于衷。有智慧的鱼人显然位居食物链的最顶端,但它们的数量非常有限,对整个食物链的负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庞大无匹的意志笼罩着整个海底世界,安抚着每个生物。只要有它存在,这里就是片宁静的世界。

然而忽然之间,一直庇护着整个海底世界的意志全然消失,海水的温度立刻开始下降,所有的生命都感到莫名的恐惧,开始张皇失措,就连鱼人们也无所适从地乱成一团,它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一天失去伟大意志的庇护。在这一刻,深海的世界的确崩塌了。

海底震动起来,筑巢在海底岩石上的鱼类和贝类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巢穴逐渐从原本的位置挪移。而从一系列的岩洞中,数以百计的鱼人蜂拥而出,以最快速度向海面上游去。本能告诉它们,在海峡最深处,那所有海生物种都不敢接近的神圣所在,正传来阵阵极度危险的感觉。一时之间,哪怕是最低等的生物都感知到了危险,于是立刻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逃离海沟。

数以百万计的大小生物从海沟中冲出,有如一朵庞大的乌云在海中浮升,无数弱小的生物刚出海沟就耗尽了体力,然后承受不住海水的冰冷,身体渐渐僵硬,尸体纷纷向海沟深处沉去。海中的洋流忽然紊乱,一个巨大的身影开始在上方出现。所有的生命都得到了某种警告,立刻向四面八方散开,但仍有无数小鱼小虾闪避不及,被卷入暗流,然后被绞得粉碎。

那巨大的身影根本没有在意四散奔逃的水族,而是直扑海底,转眼间冲入海沟深处。

在海沟深处突然出现一根巨大的触手,狠狠抽向入侵之敌。触手上闪烁着点点莹光,照亮了入侵者的面容,是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

仅仅是一根触手,就比蜘蛛女皇的蛛躯还要粗些。然而蜘蛛女皇却用两只节足就挡住了触手的拍击。她对肉质极厚的触手根本不感兴趣,而是全速向海沟最深处冲去,那里才是她的目标。

海沟深处是无光的世界,遍布嶙峋坚硬的海岩。不过此刻海床上正出现无数条裂缝,而且中央不断鼓起,然后在轰鸣声中海床彻底碎裂,从里面探出一个极为巨大的头颅。在那颗头颅上遍布着深黑色的甲壳质,两侧排列的十几颗眼球逐一张开,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它奋力抖动着身体,代价就是海沟的全面坍塌。

整个海床都在不断断裂塌陷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生物正从海底爬出,一根根庞然无匹的触手也破土而出,在海中挥舞着,掀起无数恐怖暗流。和这头巨大生物相比,蜘蛛女皇很象一条无害小鱼。她的速度极快,触手掀起的海潮暗流根本形不成丝毫阻碍。蜘蛛女皇就如一支利箭,狠狠射在那庞然大物的头上,然后双手插入它的外壳,用力向两边撕开!

巨大的海底生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以庞沛无匹的精神力量吼叫着:“我是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地面上的生物,我从来不曾入侵过你们的国度,你为何要来伤害我?”

“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

蜘蛛女皇冷笑着,她虽然体型远逊于对手,可是精神力量却比对方强大了何止数倍。“不过是一头变异的大章鱼,也敢自称冰洋之主?若不是看在你还算美味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地当我的食物了!”

在蜘蛛女皇的恐怖力量下,普利德克拉的头侧被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蜘蛛女皇的整个人身都钻了进去!

普利德克拉痛苦地嘶号起来,触手卷住蜘蛛女皇的蛛躯,发力箍紧,想要把她从身体中拔出去。但是这样做除了给自己造成更大的痛苦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效果。它其余的触手都在发疯般抽击着,所有触及范围内的东西,无论是岩石还是海床,都在抽击下彻底碎裂。

海底开始涌起风暴,并且一直弥漫到海面,而冰洋之主的痛苦嘶叫甚至覆盖了大半冰洋。

没过多久冰洋就逐渐平息,普利德克拉在精神层面的吼声也渐渐低沉。再过片刻,蜘蛛女皇从冰洋之主的身体上站起,向洋面上浮去。她已吃得心满意足,而对于普利德克拉那庞大的身躯却兴致寥寥。当浮上洋面时,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感觉到非常的舒适,躁动不安的本能也渐渐平复。她觉得有些懒洋洋的,只想要找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好消化新近得到的巨大生命能量。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想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在进食之前,好象有个叫做约什·摩根的家伙曾经来找过她。

“约什!”

她猛然叫出声来,这才想起,摩根他人呢?

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开始在她眼前回放。她怔怔地浮在空中,良久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伸手在胸前一抚,取下一块闪闪发亮的金属片。那是一个已经完全变形的护身符,但还能打开。里面是两张拼在一起的照片,一张是三口之家的合影,照片中的男人明显是年轻时候的约什·摩根,而一个甜美的小女孩坐在他的膝盖上,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另一张,则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年轻女人,有着一头波浪般的金发,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摩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他在临死前的一瞬,以自身的能量保住了这个护身符。

“海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蜘蛛女皇缓缓合拢手掌,当她的手再次展开时,那枚护身符已消失无踪。

她悬浮在北极的冰洋上,一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浮着。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体会着身体深处那充沛的能量,脸上慢慢浮起苦涩的笑,自语道:“原来我已经进食过了,唉……算了,等解决了那几个使徒,我会从这里离开的。放心,约什,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不会让它毁灭的。只不过还有海伦和梅迪尔丽……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们两个,唉。”

完整体得到复苏的机会后,会第一时间选择进食,以获得足够的能量进化自身。然后它才算完成成长过程,也即是完全控制了宿主的躯体,并且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组织。也就是说进食之后,将不再有宿主,而只有完整体会留存下来。这就是当年对完整体研究得出的结论,而以当时的技术水准,甚至不知道完整体进化的终点在哪里。已知的数据表明,完整体至少可以成长为行星大小的生命体,并且具备与体型相适应的行星级别武力。这样的一个生命,对于诞生它的任何星球来说,都是灾难。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瓦尔哈拉的舰身突然一震,菲兹德克露出了极为意外的表情。在他的操纵下,瓦尔哈拉迅速掉转方向,速度转瞬间提至极限,高速向西南方飞去。星舰上方,梅迪尔丽依然安静坐着,动也不动,只有一头银发在空中飞舞。

大陆西海岸有一片陡峭的岩石海岸。今天风大浪急,恶浪一个接一个地拍击在海岸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泛着黑色的浪花飞溅起十几米高。浪峰尖端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飞出,挂在了悬崖锋利的岩角上。

那摊东西随即蠕动着,攀上崖顶,这才看出原来是一个头顶半秃的干瘦老人,但是他只有小半的上身,两只手也破损模糊,几乎看不出是手臂。他攀上悬崖顶,喘息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天空。

辐射云正在散开,星舰瓦尔哈拉的舰身从云层深处钻出,悬停在半身老人的上空。菲兹德克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说:“传承者,你终于肯出现了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人抹除后重新觉醒的。我很好奇,这颗星球上还有什么存在能够伤害到我们的传承者,要知道就连我们都找不到你啊!”

老人用双手支撑着残缺的上身,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星舰,从容地笑笑,说:“菲兹德克,看来这次你所生成的本世界意志的品质不怎么样啊。这颗星球既然是囚禁着我们的囚笼,那么其中藏着可能毁灭我们的超级生命就并不奇怪。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它不是蜘蛛女皇。至于你能够找到这里,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是我召唤你们过来的,否则的话,你们依然不会知道我在哪里。好了,现在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是离开,还是合作,又或者干脆再把我抹除一次?”

沉默了好一会,星舰上才穿下菲兹德克的声音,只是明显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很好,罗切斯特,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地智慧,并且有‘主见’!不过我们已经有了无数次合作的经验,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不是吗?”

瓦尔哈拉的舰腹打开,射下一道牵引光束,将罗切斯特残缺的身体吸入舰身,然后扔到一间狭小的独立舱室内。

罗切斯特看看周围的环境,淡淡一笑,说:“看来你本世界意志的品质并不仅仅是不怎么样,简直就是非常糟糕。现在,我需要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得到空间炉三分之二的能量输出。”

“三分之二?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处境……”

菲兹德克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是罗切斯特打断了他:“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没有时间。我们不能让敌人完全成长起来,在这颗星球上,并不是只有蜘蛛女皇和完美的生命试验体苏,还有第六使徒创造者!”

“创造者?他真的也在这里?”

菲兹德克一声惊呼,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但他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难道苏不是创造者?”

“当然不是!苏是我当年亲手创造的生命,代表着旧时代人类最疯狂大胆,也是最无羁的梦想。很难想象,那时候原始的人类就想要创造完美的生命了,还差点成功。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最后的一点缺陷修补好,于是就有了苏。讽刺的是,在我们眼中仍处于原始阶段的人类却差点创造出能够毁灭我们的超级生命。”

“人类就是人类,虽然只差了一点点,但是这一点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十万年。我们都很清楚所谓的偶然会有多大的可变幅度。所以苏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我想,我们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创造者。”

菲兹德克说,话语中仍然有着些许的傲慢。但是他说归说,依然有庞大的能量涌向罗切斯特所在的隔间,空间炉过半的能量都被调配过来,以供罗切斯特吸收。菲兹德克和罗切斯特之间虽有隔阂,但现在这种时刻,多一名同伴可是非常关键,尤其在梅迪尔丽不可预测的情况下。

罗切斯特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安心地吸收能量,身体快速生长。整整二十四小时后,他的身体才修补完成,耗费的能量,足够瓦尔哈拉完成小半舰体的修补。和梅迪尔丽一样,罗切斯特也选择了普通人类的体型。过小的体型显然会限制力量的发挥,但是他似乎不在乎这个,并且类法术的能力对体型的依赖也要相对小些。

等躯体修补完成,罗切斯特又接上了话题,说:“苏也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了,我的上一个身体就是被他毁去的。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看到我在这里。”

话题已经中断了二十四小时,但对使徒来说,一天时间和眨眨眼睛的感觉差不太多。

“一个原始人类的创造物……”

菲兹德克显然不信。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苏还差点被瑟瑞德拉杀掉。如果是苏毁去了罗切斯特的第一个躯体,并不说明苏的战斗力强,而只能说明罗切斯特的实力太弱。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说:“菲兹德克,你的本世界意志,真的愚蠢低级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不是还需要你来操纵瓦尔哈拉,我真想现在就把你给清洗了。”

空中的数据光带一阵紊乱,显示出菲兹德克此时十分愤怒,但是他强忍怒火,反而平静地问:“传承者,你应该是我们中最早觉醒的,为何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和瑟瑞德拉都是自我觉醒的。以你的能力,找到我们应该很容易,哪怕是在这个环境下。”

罗切斯特笑了笑,说:“你也知道这是个特殊的环境了?不去唤醒你们,就是因为我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你们生成的本世界意志一定会很让人讨厌。我说的是你,还有瑟瑞德拉,我知道她也恢复了。至于不去找你们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意外地发现了第六使徒创造者。我需要遏制住它,根本没有时间管你们两个是否觉醒。否则的话,创造者一旦觉醒成长,你们想必不会愿意去面对他的生化兵器军团的。”

菲兹德克迟疑着问:“真的有创造者吗?”

“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是当某一天,我在旧时代联邦实验室中看到它的基因样本时,立刻就知道创造者是真实存在的。它比我们还要难以消灭,或者说,根本是无法彻底消灭的。它的本质以某种纯精神形态存在着,可以依附于任何能够构成生命的物质上复苏。所以我一直以来,就是控制着它的生长过程。不过它本能很强大,即使处于没有生成智慧的阶段,也能够觉察到危险,从而选择自我毁灭,以便在新的地方重生。而我,就是不断给它创造重生的机会,以便让它重生在我的实验室里。因为只要有一份幼体在生长,其它地方就不会有新创造者的出现。只可惜,最终它还是脱离了我的控制,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菲兹德克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菲兹德克才缓缓地说:“第六使徒,真的是用来毁灭我们的吗?他的来源似乎都封锁在过往的记忆中,不过为什么我们的记忆会被封锁?传承者,你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的记忆同样被封锁了,虽然似乎封锁是我下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封锁记忆的原因,只知道要等我们找全了所有的伙伴,嗯,就是说找到了大脑,才能够打开被封锁的记忆。还有,我记得的一点就是,打开被封锁的记忆会有极大的危险,甚至可能导致我们永久性的毁灭。所以也需要你们做出选择,是否要去启封记忆。”

罗切斯特的话让菲兹德克沉默了,这是一个两难选择。他知道罗切斯特说的是对的,因为每当他想要触及被尘封的记忆时,几乎都会被随之而来的恐惧冲击得意志崩溃。而记忆尘封的地点,似乎是在一个特殊的虚无空间中,那里充斥着能量乱流,对于精神体来说充满了危险。瑟瑞德拉也同样在犹豫着,承受恐惧折磨与承担真实危险之间,实在是难以做出抉择。

就在这时,三位使徒的意识中同时传来梅迪尔丽冰冷的话语:“我要启封。”

“为什么……”

犹豫中的瑟瑞德拉立刻叫了出来,可是她立刻闭上了嘴。前不久的惨痛教训记忆犹新,她很怕梅迪尔丽再说一句“我不喜欢有人问题太多”现在梅迪尔丽就是个疯子,哪怕是罗切斯特在,也不会让梅迪尔丽有丝毫的犹豫。

“好!那就这样决定,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大脑。”

罗切斯特立刻做了决定,根本没有征求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的意见。

罗切斯特飞了起来,一间间隔舱舱壁在他面前打开。自他身体恢复之后,就自动获得了瓦尔哈拉的部分控制权。瓦尔哈拉属于全体使徒所有,菲兹德克是操纵者,而不是所有者。

罗切斯特直接飞出舰顶,站在梅迪尔丽身前,看了看她,然后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说:“看得出来你刚刚觉醒,一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吧?当初我也是这样。直到现在,战前几十年的生活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梅迪尔丽冷冷地说:“你的本世界意志很浓厚。”

“那又怎么样?”

罗切斯特笑了起来,以老人特有的智慧和从容说,“保留本世界意志并不全是坏事,只看你怎样去对待它。就算它只是一个梦,但一个做了几十年的梦已经成为我们生命经历的一部分,没有必要一定强行去清洗。我们的生命没有止尽,几十年的时间转眼即逝。等几百年、上千年后,现在看来完全放不下的一些事,到时候就会逐渐淡忘。那时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梅迪尔丽忽然向罗切斯特伸出了手,说:“给我一支。”

罗切斯特笑笑,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递给梅迪尔丽。梅迪尔丽皱着眉,仔细看着香烟,然后才用纤长的手指夹着,放进嘴,尝试着抽了一口。烟入口的瞬间,就已经自动点燃。少女吸得很慢很细,也很长。一口吸罢,香烟已少了一半。她微翘着嘴唇,把缕缕烟雾吹了出去,眉毛皱得更紧了,说:“这有什么可吸引人的?”

罗切斯特笑了起来,说:“对现在的你来说当然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我们的感知太敏锐,分析能力也太强,香烟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系列最简单化学物质的组合,不可能对我们产生影响,而只会对普通人类有作用。我现在抽烟,并不是需要它来过瘾,只是一种记忆和怀念,怀念本能没有觉醒前那种抽烟的感觉而已。”

梅迪尔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把半支香烟抛弃,而是吸完。

“要学会放弃,特别是那些注定离我们而去的东西。不然的话,在今后会有无穷的烦恼和痛苦。不过这很不容易,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勉强自己。就算是我,现在也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我们还有些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

罗切斯特说着,站了起来,向星舰内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忘记提醒你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本能会替你做出决定。你要有所准备,毕竟本能才是我们真正的自我。”

梅迪尔丽如雕像般坐着,没有动,而是忽然问:“我们存在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罗切斯特脚步一顿,他默然片刻,才苦笑着说:“我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是使徒,所以我们存在着,却没有任何意义和目的。”

“没有任何意义和目的?”

梅迪尔丽一怔,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是的。即使生存本身,也不是我们的目的。”

罗切斯特沉重地回答。

留下梅迪尔丽一个人独自思索,罗切斯特来到了中央控制室,对菲兹德克说:“启动所有的空间炉,尽全力建造机械军团。过不了多久,我们可能就要面对创造者的生化军团了。或许还要加上苏的。”

“苏?”

罗切斯特点了点头,说:“是的,苏也有制造生化兵器的能力,而且是制式的生物兵器。”

菲兹德克总算吸取了教训,没有再把“原始人类的创造物”说出来,不过他旋即意识到了罗切斯特话语中的重点,不由得变色:“制式兵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制造机械军团可能已经晚了。我的机械军团的扩张和补充速度,不可能比得上制式兵器!”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在他们的生物军团没有成型的时候就引他们出来决战。至于蜘蛛女皇那边,我们先回避。”

罗切斯特说。

“但是蜘蛛女皇让我感觉更加可怕,她身上有种我们一直想要回避的气息。”

菲兹德克皱眉说。

罗切斯特摇了摇头,说:“在梅迪尔丽想明白之前,我们需要避免和蜘蛛女皇那样强大的超级生命决战。你把上次战斗的全部资料都传输给我,一颗行星内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超级生命的,我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另外,把我们剩下的机械军团都派出去,继续清洗行星,这会把创造者逼出来的。”

瓦尔哈拉在空中优雅地转向,向西北方向飞去。在那里绵延的海岸山脉中,有菲兹德克早已埋下的两个空间炉。山腹早已被掏空,内部已经形成了新的千万级别机械军团,等待着瓦尔哈拉去启封。

在瓦尔哈拉掉头的时候,梅迪尔丽的双眸闪动了一下,但那两点微弱的火花随即熄灭。

一天之后,整个大陆都轻轻震动了一下。西海山脉从中央裂开,无数的机械作战单元从地底升空,遮天蔽日。全新的机械军团整编队形后,如一片巨大的乌云,缓缓扑向生机盎然的南大陆。

当群山开裂的瞬间,大陆上若干强者都心有感应,望向了瓦尔哈拉所在的方向。让他们在意的并不是轰轰烈烈的地震,而是更加恐怖的空间不稳定。就在刚才,瓦尔哈拉又投下了第三个空间炉,这样加上星舰内部的空间炉,这颗星球内已经有四个空间炉在同时运转。第三个空间炉并不仅仅意味着机械军团的生成速度增加了50%,而且意味着对空间能量的抽取已经超过了行星空间本身能够负担的极限。只要四个空间炉全功率运转超过一定时限,空间就有可能崩塌,从而在行星表面形成一个微型的黑洞。这样的黑洞哪怕只存在几分钟,也会对行星内的生命体系造成灭绝性的破坏。

在以往,瓦尔哈拉对付行星级别文明时,就曾经同时投下四具空间炉,彻底灭绝了那个文明。这是使徒们对付没有多少回收价值的文明的常用手段。空间炉既是无尽能量的来源,同时也是行星级别的战略武器。

四具空间炉同时启动的瞬间,所有强大的生命体即刻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仅仅是强者,就是一些普通人都有所感觉。

北大陆还有生机的地方已经不多了,龙城是,亚瑟家族的领地是,还有一块小小的聚居地。这片领地越来越生机勃勃,因为刚刚建成的合成食物工厂已经成功运作,哪怕再多一千人,都可以生存下去。荒野中的人们,只要稳定有一口吃的,就很满足了,何况在这里还可以吃饱?

现在还是下午,莎莉却突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湿透了粗布睡裙。她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现在刚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却被莫名的恶梦惊醒。当醒来后,她已经记不清梦的细节,只隐约觉得无尽的黑暗从天边漫延而来,她想要逃,却被无可抵抗的吸引力牵引着向那片黑暗飞去。她觉得心跳得飞快,胸口如同压着巨大的石块,根本喘不过气来。她仍然感觉到疲倦,仅仅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恶梦惊醒,所以头疼得几乎要裂开,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手擦汗都很困难。

喘息了好久,莎莉才觉得稍稍好过了些。她看了看时间,还想要再睡一会,可是怎么样都睡不着,索性穿衣下床,向神父的住处走去。

小教堂已经完全建好,甚至还有了些装饰。而教堂前的广场上,神父亲手雕刻的七使徒雕像已经完工了大半,六个使徒很抽象,可是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阵阵凛然的气势扑面而来。只有第七使徒仍是一块石头,至今没有动过一凿。

每当走过七使徒雕像时,莎莉总会忍不住看一会。可是一阵寒风吹来,寒意几乎透入骨髓将她冻僵。她立刻裹紧了衣服,抓着披巾的手指已冻成青白色。莎莉加快了脚步,走向小教堂的后方。

神父在教堂的后面又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屋,作为居处。莎莉刚刚走近,小屋中就响起了响亮的犬吠声,然后神父呵斥了几句,那只狗便安静下来。

“是莎莉吗?进来吧,别怕,我已经把小白拴上了。”

神父温和的声音从小屋内传出。

莎莉推门而入。神父住的地方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屋角里绑着只小狗,正用黑漆漆的双眼狠狠盯着莎莉,不时发出威胁的低沉咆哮。这只狗的体型不大,一身杂色乱毛,不过并没有多少变异,也就没有变异生物的凶狠,真不知道它在荒野中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在一月之前,神父在荒野中把它抱了回来,从此养在家里。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只小狗总是对莎莉有莫名的敌意,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启示录》看了看莎莉,关心地说:“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又没好好睡觉?不要太劳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是这个聚居地的灵魂,要是没有你,这里很快就会和其它地方变得一样。”

“可是,背着一千多人的期望,真的好累……”

莎莉在惟一的沙发中坐下,把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

神父笑了,说:“你是人,又不是机器,总会累的。可是我们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却总要持之以恒地付出,而且付出和回报一定不成正比。所以从来能够坚持梦想的总是少数人,最终能够实现梦想的也是少数人。”

莎莉低着头,低声说:“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我最近总是在想,付出那么多……包括我的身体和尊严,真的值得吗?就是为了这些人,这些和我没有多少关系的人吗?神父,人死后真的有天国吗?或者是那种可以让每个人都幸福的世界?”

“没有。”

神父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欲望,而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神父回答。他抚摸着手中的《启示录》思索片刻,继续说:“我们的世界中,现实总会对欲望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我们也都知道大多数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如果有一天,哪怕是某个人的欲望可以无限制地实现时,那时天堂也会变成地狱。”

莎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太抽象,也太复杂了。她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少女。经历越复杂,她就越想变得简单。虽然一手建立了可供普通人在荒野中生存下去的全套体系,可是她依然是简单的。荒野的生活总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容不得人们过于复杂。

莎莉的目光忽然扫到屋角的一个皮箱。那是一个磨损严重的旅行箱,是神父离开龙城时带出来的。箱子半开,里面已经放了几本书和一些换洗衣服。莎莉心头莫名地一紧,颤声问:“神父,您要离开这里吗?”

神父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第七座使徒雕像始终做不出来,所以我需要到外面去看看,看看无所不能的父会不会给我灵感。”

“您不再回来了吗?”

莎莉问。

“我当然会……”

神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骗你。我可能会到南大陆去看看,路很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如果我没能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南大陆?”

莎莉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神父,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猛然扑进神父的怀中,放声大哭。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神父了。

神父慈爱地拍拍她的后背,等她哭够了,才指指自己的胸膛,说:“虽然没有天堂,但我们依然可以有信仰。信仰的意义,其实是我们为自己点燃的一座灯塔,以在黑暗中前行,不会迷失自我。所以无所不能的主其实就在我们自己的心中。只要你心中有万能的主,脚下就是天国。”

莎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过于疲倦,激烈情绪过后,倦意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倒在房间中惟一的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渐渐醒了过来。意识刚刚清醒,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神父!”

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房间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皮箱已不在原处,小白也不在屋子里。莎莉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是神父自己用的,也是他惟一留下来的东西。神父的行李一向简单,一只皮箱装得绰绰有余,那还是因为经书教典占去了小半空间的缘故。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莎莉冲出了小屋,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将她冻僵!她拼命站着,裹紧了衣服,用足目力向远方望去。在深深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提着老旧的皮箱,正安步走向远方。那个身影的旁边,还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狗。忽然之间,莎莉有种感觉,那只小狗似乎都比自己幸福。

在南大陆地下深处,苏正凌空站在地下湖泊的清澈水面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小洛还是小女孩的样子,而帕瑟芬妮的孩子却保持着本来的样子。两个小家伙还是第一次见面,却丝毫没有亲近的感觉,彼此离得远远的,它们的中心点,就是苏。如果苏不在,很可能两个小家伙就会立刻展开生死决斗,直到某一方彻底毁灭为止。这是发自本能的敌视。

苏很矛盾。

他很有一种要把两个小家伙彻底吃掉的冲动。在这颗星球上,甚至是在这片星域中,除了苏自己,都不需要再有第二个超级生命存在。任何超级生命对苏来说,都是争夺食物的天敌,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其实这两个小家伙完全是意外的副产品。哦,不,还有第三个小家伙。所以不要说一颗行星,就是几个恒星系,四个超级生命挤在一起,也嫌太多了。

两个小家伙漂在离水面一米的地方,除了看看苏以及互相敌视外,倒是有大半时间在盯着湖水。这些清澈的湖水其实都是被苏改造自生物基质所产生的营养液,里面蕴含着海量的能量,对两个小家伙的吸引力完全是致命的。在湖水深处,刚刚成形的主脑也在贪婪地吸收着湖水中的能量。所有的湖水都转化自罗切斯特的生物基质,但从进化的角度看,却又比生物基质高级得多。即使是超级生命,也难以抗拒湖水那纯粹的诱惑。

“过来!”

苏张开了双臂。这次轮到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可是它们随即争先恐后地扑到苏的怀里。

苏一手抱着一个小家伙,却是哭笑不得。两个小家伙根本不清楚他花费了多大力气才压制住本能的冲动,不过既然压制住了本能,苏也就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些什么,它们根本无需表现得如此热切。

其实是本能的恐惧让它们无法违背苏的命令,也不敢惹怒了苏。

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苏说:“去吧,这里的东西随便吃。”

两个小家伙即刻欢欣鼓舞,一头插进清澈的湖水中,大口吞噬着富含能量的湖水。小洛一边游动,一边盯着湖水中飘浮着的一枚枚卵泡。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可比湖水更加美味。但是她很聪明,没有擅作主张,而是在水中回过头,用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苏。

“随便吃。”

苏挥了挥手。于是小洛一声欢叫,直接扑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卵泡上,用力吸吮着。她知道这些卵泡都对父体有用,所以虽然很想把所有的都吃下去,却明白其实不能够吃太多,那会让父体感到不高兴的。更何况,还有另一个家伙在,它也不会让自己得逞的。

就在小洛努力进食时,她所痛恨的另一个家伙却象是有心事,连对进食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它在湖水中载沉载浮,忽然下定决心,跃出湖水,站在苏的面前,以人类的语言说:“我想要一个名字。”

“什么?”

苏有些惊讶。

“我想要个名字!”

小家伙越发坚定了。

苏从它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帕瑟芬妮的影子。那可是个美丽大方而又魅惑的女人,并且有着和胸部同样伟岸的勇气。现在这个小家伙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能够顶住本能的恐惧,坚定提出要求,勇气和他的妈妈十分相似。

“妈妈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苏柔和地问。

小家伙微微低下了头,显得有些失落:“没有。她说,我如果有了名字,她就会记住我,那样对我来说会十分危险。”

苏怔了怔,这才明白为什么重逢后帕瑟芬妮从没有提起过孩子的事,原来她已经刻意地抹去了这部分的记忆。当时的帕瑟芬妮还只是个不到九阶的能力者,抹除记忆的方式其实等如是破坏了大脑相关记忆的部位,对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她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不愿意被擒获后,让敌人通过搜索检测大脑的手段得到孩子的信息。

苏的心底深处,有一个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他在小家伙面前蹲下,沉吟了一下,说:“那么,你就叫星吧。我记得,你的妈妈很喜欢看星空。”

“星空?天上不都是辐射云吗?”

星有些迷糊地问着。

“现在没有,或许以后会有的。现在,你要变成人类的样子吗?”

苏伸手轻轻点着小家伙的头。

小家伙用力点了点头,说:“可以!不过需要点时间!”

苏笑了起来,说:“去吧!我们有很多时间。”

星一头扎入湖水,找了一个最大的卵泡,咬开外壳钻了进去,随后喷出大量白色泡沫,把自己封了进去。那是一颗孕育大型生物兵器的卵泡,里面的胚胎还没成型,就变成了星变幻身体所需的养份。

而另一边,小洛则悄悄撕开了一个新的卵泡,同样钻了进去。她知道自己吃得有点多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自从妈妈永久地离开后,她对于力量和食物就有着变态的饥渴,只有吃到吃不下去时才会感觉到稍稍具有安全感。在这颗星球上有太多让她感到不安的东西,一个个或张扬或隐晦的危险气息不断刺激着她,而最大的恐惧则是来自于父体。从出生前她就知道,父体的召唤无可抗拒,而且那基本意味着终结。惟一的机会,就是在父体发出召唤前拥有足够的力量,逃离这颗星球,离开召唤能够覆盖的范围。

现在的局面其实已经很出小洛的意外,没想到苏非但没有吞噬吸收她,反而允许她吸收自己手下的生化军团。那些卵泡中可都是些相当高阶的生物兵器,就算还没成型,也让她感觉到隐隐的威胁。而胚胎中蕴含的半成形能量则美味得让她几乎不顾一切。父体为何会如此慷慨?她疑惑不解,而得自本世界的某些知识判断似乎提供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答案:在人类的传统上,死囚们在受刑前都会饱餐一顿。

这个想法让小洛感到毛骨悚然,她反复安慰自己父体并不是人类。然而苏若不是人类,那可就更有理由吞噬她了。问题的答案犹如硬币的两面,只是哪一面都不让人感到愉快。

反正也是要死了,那就吃个痛快吧!小洛如是想着。在面对最终时刻时,她奇怪地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反而开始回忆,回忆短暂生命中所见过、听过的一切事,回忆的中心却是差点死在自己手下的妈妈。妈妈的许多作为都是她所不懂的,而现在,小洛却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并不是所有的卵泡都安分地等待被吞噬。自从小洛和星进入培养湖后,所有卵泡内的生物兵器都明显加快了孵化和生长的过程,并且在湖泊边缘,已经有一批生物兵器成功地破茧而出。它们立刻跃上湖岸,并且启动了飞行能力,成群结队地离开地下空间,前往预定的地点集结。对小洛来说,这简直就是食物们集体暴动和逃亡,完全无法忍受。她跃出湖面,对新生的生物兵器虎视眈眈。可是她面对的是数十只强力生物,而且它们明显集结成群,一旦小洛发动攻击,立刻会招致疯狂反击。觅食的过程,苏是不会干涉的。小洛的进化等级要明显高于这些生物兵器,如果这样都无法成功猎食,还需要帮助,那么她得到的很可能不是帮助,而是被父体直接吃掉。这就是超级生命的逻辑。

小洛犹豫再三,理智判断出猎食成功的可能性不超过10%,但是押小概率事件的诱惑却比表面上的机会更大。这就是赌博的魅力所在。不过最终她还是决定选择谨慎,毕竟这个巨大的湖泊中孕育的食物很还多,完全没必要冒险。

苏凝立在湖泊上,安静地看着一切,包括星的转变和小洛的偷食。他很宁定,是真正地安宁,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两个小家伙以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在行动着。他们都有很强烈的本能,却又深受这个世界的影响。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两个小家伙的影响都来自于母亲,带着很强烈的烙印。小洛显得更加肆无忌惮些,而星则有些矜持,但绝不缺乏真正的勇气。

这是难得的宁静,苏只是看,而没有思考,本能也没有出来捣乱。在地下湖的最深处,主脑已经发育完成,所有的计算和分析工作,只要交给主脑去做就行了,苏可以难得地偷一下懒。

这个时候,星终于完成了蜕变,用一双白皙的小手撕开了卵壁,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浮上湖面,站在苏的面前。小洛也不甘示弱,立刻放弃了进食,同样冲到苏面前,只不过站的是另一边。两个小家伙又以苏为中心点,站成了一条直线。

星很漂亮,这是绝对中性的美丽,没有性别偏向,和苏的风格有些类似,但却更沾染了帕瑟芬妮的魅力。它赤身裸体,看不出性别。星也没有考虑性别的问题,它需要的只是变成人类,因为这是妈妈,也是现在父体的希望。

在变成人类形态之前,星一直渴望着这样做,却没有条件。那时它必须保持最佳战斗力,以应付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危险。现在真的变成人类形态,它才察觉到对战力的限制有多大。比如说双腿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过去的六根节肢,稳定性和抗冲击力更不在一个等级上。脚掌的形状结构不利于抓取,也就失去了全地形通过的能力。不过还好已经掌握了反重力飞行的功能,不大用得着全地形通过了。星如此安慰着自己,却很没有说服力。反重力飞行最大的问题在于缺乏急停急转的能力,而这,恰恰是战斗中最重要的特性。

星的动作仍然会僵硬和不自然,比如说四肢偶尔会出现向各个方向的扭动,头也偶尔会自由旋转几周。而小洛已经不会再犯这类常识性的错误,当然如果是在战斗中,她可绝没有那么多顾忌,甚至她已经学会了利用敌人的常识陷阱来发动致命一击。比如说扑击过头时,敌人往往会从背后发起攻击,那时他们就会发现她的后背变成了正面。身体没有动,只是头转过来而已。而小洛的四肢本来就可以自由活动。

看着仍在相互斗气的两个小家伙,苏无奈地笑了笑,挥手让它们自行活动。小洛和星的选择是一样的,都是冲到湖边选了块干净温暖的地方,蜷缩起来开始睡觉。它们都吃了过量的食物,现在急需睡眠和消化。

夜已经深了,南大陆逐渐陷入沉寂。在茂密的原始雨林中,许许多多的夜行生物开始出来觅食,而大型变异生物大多已经吃饱,正懒洋洋地睡了下去。散落在雨林边缘的村寨也沉寂下去,人们早早进入梦乡。夜里的南大陆是十分危险的,只有最优秀的猎手才会在深夜出动。

现在是夏天了,除了玉米即将收获之外,雨林中也可以找到足够多的吃的。这片土地上食物始终不是问题,因为人类的数量从未象旧时代那样爆发过。瘟疫、毒虫、变异生物、严酷的天气,每一样都随时可能夺去人们的生命。这一个夜晚格外地危险,无数潜流在普通人的感知之外悄然涌动。他们无从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其实也与他们无关。于这个时代,普通人类在时代的转折关头所起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个看客,而其中绝大多数人连看客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当转折到来时,他们根本无法察觉。

在夜幕的笼罩下,南大陆西部的绵延山脉中不断轻微地震动着。许许多多变异生物被震动惊醒,惊惶失措地逃离家园,远离震动的来源。它们只知道恐惧,并不知道恐惧的源头是什么。不过如何仔细看,就会发现在深黑的夜色中,有山峰竟在缓慢移动!而且会动的山峰并不止一座!

北大陆的夜也不平静,但相比南大陆还是要宁静得多。这只是因为经过清洗后,大陆上大型的生命体已经所剩无几。而且虽然是冬天,但是大量未经处理和掩埋的尸体仍然开始腐烂,于是许多吞食过腐尸的幸存生物也就此死去。

整个北大陆生命已是如此稀少,昆虫和老鼠们无论如何活跃,也无法恢复往昔的喧嚣。

亚瑟家族领地上,到处是劫后余生的景象。由于在上一轮机械虫潮的袭击中成功坚持到了最后,所以领地上几处最重要的设施仍然可以使用,幸存下来的人多达五百。这是因为不少人躲在坚固的掩体下,机械虫潮无暇去对付他们的缘故。现在虽然是深夜,但家族领地上依然可以看到车辆来回行驶,仓库和工厂都是灯火通明,人们如蚂蚁般忙碌着,根本忘记了现在早该是入睡的时间。

机械虫潮过后,亚瑟家族的战士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各类永备和半永备性的军事设施几乎全被摧毁。武器和食品加工厂早被炸成平地,因为有限的武力必须用来保卫能源设施和族人躲藏的掩体。在一座满目疮夷的山顶上,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正站在这里,俯视着夜幕下忙碌的景象。明天一早,载重车队就将出发前往龙城,所以今晚必须把家族领地中最重要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至于稍稍次要的,都会被放弃。

经历过千万虫潮的恐怖后,所有人都明白以家族自己的力量肯定顶不住下一次的攻击。因为所有的重火力几乎都损失殆尽,所以不需要来几百万的作战单元,哪怕只有一百万也抵挡不住。于是奥贝雷恩立刻决定举族搬迁,前往龙城与人类的幸存势力汇合。通过在内战以及对机械虫潮战争中的夺目表现,奥贝雷恩已经事实上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领导家族的大权。就算有些老人对此心有不满,在奥贝雷恩等同于十一阶的战力前也只能闭嘴,何况还有艾琳娜及帕瑟芬妮站在他身后。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战火纷飞的时刻,一切的资历资格都要给单纯的武力让路。

看着忙碌的族人,奥贝雷恩双眉紧锁,并不显得高兴。现在距离亚瑟家族鼎盛时期当然差了很多,人口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但与其他家族相比却又好得太多了,同为三大家族之一的威廉就已经全灭,只有不到十个人幸存。

但是他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家族中的人,而是就在不久之前,一阵心悸的感觉突然传来。那是类似于海啸或是火山行将喷发前的预兆。在那一刻,奥贝雷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甚至没法有其它的动作。如果不是心悸持续的时间很短,奥贝雷恩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死去。当时不止是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同样有所感应,帕瑟芬妮的反应甚至犹为强烈,几乎要晕了过去。等他们恢复过来,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许是自然的变动,也许是人为的灾难。

正因为这种极度不好的感觉,奥贝雷恩才立刻下令加快家族搬迁的过程,所有人都要连夜工作,一切今晚还拆不下、运不走的东西全部放弃,黎明时分立刻出发。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奥贝雷恩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身体都在抽搐痉挛着。艾琳娜扶住了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她虽然是类法术域当之无愧的大师,却是对如何治疗别人一窍不通。而帕瑟芬妮的治疗水准远超艾琳娜,但也对奥贝雷恩的身体束手无策。她早就检查过奥贝雷恩的身体,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身体内部的脏器几乎都在腐烂坏死。他受的伤太多了,多到了身体完全不能承受的地步,新伤压着旧伤,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个奇迹。站在那里的奥贝雷恩安静而单薄,很有几分诗人的忧郁气质,但是他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依靠这种方式,依靠炽烈的生命力,他才能够维持住身体的勉强运转。但谁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只有几天。

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奥贝雷恩握住艾琳娜的手,歉意地向她笑了笑,然后抬头向山下望去。就在目光挪动的一刻,他眼角余光中忽然看到天边一片巨大的乌云正滚滚而来!乌云移动极为迅速,而且几乎是笔直向亚瑟家族的领地而来。等到移近一些,就可以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无以计数的机械虫潮!虫潮宽达近百公里的正面清晰无误地告诉人们,这是比上次规模更大的虫潮。而在上一场战争中,亚瑟家族以完善的防御设施、充足的准备以及众多盟友火力据点的支撑网络,这才得以支持到最近。可是现在,几乎是十倍规模的虫潮再度来袭,而且全无征兆!

领地上一片死寂,只有载重卡车的发动机还在无知无觉地轰鸣着,人们都默默地站着,看着天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抵抗,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藏。一盏盏雪亮的探照灯将工地照耀得亮如白昼,闪亮的灯光在几十公里外就可以看到。所有人都经历过上一场战争,也都知道铺天盖地的机械单元意味着什么。任何举动都是毫无意义的,哪怕只是1%的作战单元降落,也能把这几百人活活砸死。

奥贝雷恩苦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却没有出手攻击。此时此刻,除非有蜘蛛女皇那种威力强化过的末日风暴,否则他绝不可能战胜如此数量的敌人,只能保证自己的存活。既然攻击无用,那又何必先行动手?这其实已是绝望。

“艾琳娜,一会有机会的话,你和姐姐先走,不用管我。”

奥贝雷恩吩咐。

“不!”

艾琳娜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艾琳娜!你知道我的身体……”

奥贝雷恩皱眉呵斥着。他现在发怒的时候,已经很有威严。

“不!”

奥贝雷恩又咳嗽起来,不再坚持,而是抬头望向夜空。这个时候,机械虫潮的前锋应该已经抵达最远射程了,按照过去的常识,应该会看到夜空中开始亮起点点闪光,那是高能光束射击前的预兆。然而夜空中依旧是一片黑暗,作为前锋部队的机械虫群很快又进入微型导弹的射程,但依然没有一枚导弹射出。它们只是沉默地飞行着,好象根本没有看到下方聚集着几百人。

当前锋虫群在不到百米的低空从一小队人头顶飞过时,终于有一个年轻人承担不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尖叫一声抽出自动步枪,向空中的机械作战单元疯狂射击!成串的子弹飞上夜空,击中了至少三台机械单元。但是在百米空中时自动步枪的威力已大为减弱,只把机械单元打出成串火花,却没能击落任何一台。就在年轻人失控的瞬间,周围一些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已发觉不妙,可仍是没能来得及制止那突然发疯的年轻人。

攻击行为终于引发了机械单元的反应,几十点熟悉的亮光在夜空中点亮,然后数十道高能光束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年轻人,瞬间把他化为焦尸。共有数百架机械作战单元停了下来,缓缓盘旋着,而大队虫潮则从它们上方滚滚而过。停下的机械单元高能光束发射器微微亮着光,但没有完全充能。

地面上幸存的人们呆呆地站着,再也不敢移动,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不敢稍稍抬高枪口。那是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的压力。浓稠的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下,然而没有人想起要去擦拭一下。

天空中响起低沉的嗡嗡声,无以计数的机械单元从空中飞过,就象滚滚远去的大河,永无止尽。

嚓的一声,不远处的山顶上划着了一根火柴,闪亮的火光显得和周围环境很不协调。上百架机械单元提高了警戒级别,以高能光束的发射口瞄准了点燃的火柴。不过火柴只是点燃了一支烟,奥贝雷恩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剧烈地咳嗽着,身体都弯了下去。

等咳嗽稍稍平息,他站直了身体,望着逐渐远去的庞大机械虫潮,问:“姐,你说它们要去哪里?”

帕瑟芬妮沉吟了一下,说:“或许是南大陆。”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南大陆上有什么重要的目标,会值得出动如此规模的虫群呢?我有种直觉,那个目标,或许是你我很熟悉的人。”

奥贝雷恩缓缓地说。

帕瑟芬妮先是皱眉,随后却又叹了口气。姐弟两个一脉相承,在很多地方其实是共通的。她的神秘学领域更加高阶,预感和直觉也就更加强烈。就在看到虫潮的瞬间,她已经有所感觉。而越是细想,预感也就越是强烈。这是毫无理由的预感。无法解释是神秘学专有的特征,也是与感知域能力“前知”的最大区别。

一根香烟很快就点到了尽头,奥贝雷恩迎着寒冷的夜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姐姐,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

帕瑟芬妮的眉毛竖了起来,又渐渐压平,淡淡地说:“他是苏。”

奥贝雷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机械虫潮早已过去,可是亚瑟家族的人们却仍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依旧如雕像般站立着,犹自不敢相信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族人,奥贝雷恩又摇了摇头。

当千万作战单元汇聚在一起时,已经只能用机械狂潮来形容。它们跨越大陆,横过大洋,终于抵达了南大陆。虫群前锋飞到南大陆上空时,密封的命令即刻从中央那艘星战级别的母船上发出,于是所有的机械单元都改为“清洗”模式。

无数光点在夜空中出现,下一刻数以万计的高能光束射入茂密的雨林内。它们不光瞬间射杀了大量的大型变异生物,而且特有的高温还引起大火。一波微型导弹又在雨林上空爆炸,喷射出大片可燃气体,随后剧烈燃烧。高温蒸发了雨林中的水分,并且分解了它,从而让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这批机械单元所携带的武器,完全就是针对南大陆的特点开发的。

转眼之间,一道熊熊火线就自海岸线燃起,向南烧去。机械虫潮丝毫没有停留,而是开始扩散,向大陆腹地深处前进。它们所到之处,必是一片火海。

在一堆原本湿软的土壤中,一颗蘑菇忽然剧烈摇摆,顶端裂开,竟然出现了一颗眼球!它向夜空中望去,瞳孔深处立刻映出无数机械作战单元盘旋飞行的景象。蘑菇的眼睛又闭上,随后猛然炸开,借助爆炸时产生的能量把载有影像的信息传向远方。这道异常的能量脉冲立刻引起了机械单元的注意,随即几道能量光束就将这片土地烧焦。不过蘑菇早已炸碎,那些光束不过是徒劳地消耗能量而已。

一时之间,在南大陆各个地方,有蘑菇,有果实,有树叶,有苔藓,到处都睁开了一只只眼睛,然后把收集到的影像传递出去。它们都是一次性的情报收集单位,却巧妙地借助了生命形式生长着,瞒过了所有的机械单元。从那些密集的讯息波束看,南大陆几乎到处都是这一类的耳目。所有的讯息都通过一个个繁杂而隐密的节点,最终汇聚到位于地下深处的主脑处。所谓的节点,和收集信息的眼睛一样,也都是由一个个或大或小,或奇怪或普通的生物构成。它们当中既有植物,也有动物。

此时此刻,地下湖湖面上已经勾勒出一幅虚幻而立体的影像:在无尽夜空上,潮水般的机械作战单元正源源不绝地从海上涌来,所到之处,遍地烈火。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变异生物,都无法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生存。仅仅是十几分钟,从高空俯瞰,即要看到一条火线徐徐向大陆深处移动。火烧得格外猛烈,短短时间就会将周围的可燃物燃烧一空。所以在前方的火线之后,是一片空荡荡的死寂焦土,就连半颗火星都没有。

清洗,又是清洗,而且是比北大陆更加彻底的清洗。北大陆的清洗中,昆虫和小型生物比如说老鼠都会幸存下来,可是南大陆的清洗却更多使用燃烧的手段,火线所过之处,就连有机质都剩不下多少,除了极少数可以躲在地下深处的昆虫生物外,完全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存。

美丽而富饶的南大陆上,从北方的海边开始多了一块黑斑,并且迅速扩大着。

风骤然大了,辐射云为之剧烈翻滚,海上的狂浪则拍击到十几米高。这是世界的震怒,而那些感知敏锐的强者,几乎都听到天外一声隐隐的怒吼!

北大陆的夜也是漆黑的,风同样地狂乱,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珠夹在大片的雪花中纷纷扬扬地砸落,落地后不久就在严寒中变成了冰。这是极为恶劣的天气,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然而,在死寂的荒野上,却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蹒跚地走着。他穿着黑色的神父袍,手中提着老旧的皮箱,撑着随时有可能散架的老式伞,顶着寒风冰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伞几乎没有用处,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全身,严寒让他瑟瑟发抖。在他的脚边,那只不起眼的杂毛小狗居然仍然跟着跑着,它身上的毛早已粘成了缕,雨水哗哗地顺着毛缕流到地上。

雨越下越大,甚至开始出现连续的雷鸣。闪电则贯穿天地,将荒野和天空连接在一起。

“小白,觉得冷吗?”

风雨之中,神父的声音依然平稳。

脚边的小狗跳了起来,使劲地叫着。

神父笑了笑,一阵强劲的侧风吹过,夹带着雨水扑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望向远方,问:“小白,你害怕吗?”

小狗叫得更加响亮了。

“不怕就好!”

神父微笑着说。他停下了脚步,微抬起头,凝望着远方的天空。在视线的尽头,辐射云忽然分开,从里面滑出修长优美的瓦尔哈拉。星舰通体闪耀着蓝白色的光芒,神秘而瑰丽。

只是瓦尔哈拉忽然一个急停,剧烈的姿态改变甚至让它的舰身出现了明显的抖动!在中央控制室中,罗切斯特愕然看着前方。神父的身影被一点不差地在中央控制室中还原放大。

“怎么是他?”

罗切斯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许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