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方去不见得是个好主意,却一定是个疯狂的主意。虽然暂时摆脱了三只秃鹫,但是他们随时会追踪而至。最重要的是北方布设了对付那个价值千万以上目标的陷阱,他们向北方去,就是主动接近了陷阱。不管怎么说,组成陷阱的那些人实力应该要超过卡冯这三只秃鹫,他们这样一头撞向了陷阱,很难预料结果。在给了敌人一个惊喜的同时,也很可能是自投罗网。
假如,这个陷阱真的存在的话。
在向北方进发的途中,里卡多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所谓陷阱的存在,以及价值千万的目标,都是推测的结果,一切都基于苏的直觉,而无任何真凭实据。问题是,苏虽然有神秘学域的能力,但是他的直觉百分之百值得信任吗?即使是神秘学的能力位阶超脱了进阶,晋入了圣境的大师,恐怕也当不起百分之百的信任。
一行近十个人顶着肆虐的寒风,沿着崎岖不平的荒凉地形向北方行进着。从高空看,他们就象是一行微不足道的蚂蚁。
里卡多裹着防寒风衣,当先走在荒凉的大地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荒寂且了无生气的废墟,偶尔有几架歪斜的高压电塔,矗立在大地上,显得格外的苍凉。里卡多身后,依次是丽、里高雷和他的五名扈从,汉伦则走在队伍的最后。
和玛瑟姆一战后,汉伦仅仅在病床上躺了半天就能够下地自如活动了。但是他苏醒过来后,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只是沉默着整理行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里卡多对他解说了向北方行进的计划后,汉伦点了点头,也就跟了上来。见识过汉伦与玛瑟姆硬拼一记的实力后,不管他伤势是否痊愈,有了汉伦在队伍中,人们的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苏并不在这个队伍里,他远远地游走在队伍的前方,进行前出侦察。
距离队伍前方约五十公里,苏微微弓着身体,在复杂而且难以通行的地面上小跑前进。遇到大的裂隙,他会忽然加速,然后悠然弹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再收缩蜷曲,轻盈地越过往往宽度超过20米的裂隙,如羽毛般飘落在地上,再继续向前奔跑。
他还是喜欢这种自由自在、不拘一格的战斗方式,但是这次还是与以往有所不同,他需要在确定敌情后,将敌人引诱到身后小队设置的伏击圈内,而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去攻击歼敌。苏很不适应这种方式,似乎被套上了无形枷索一样。但以他对丽、里高雷、里卡多和汉伦能力的了解,这些人的组合可以说是远战近攻全能,整合后攻击力的猛烈程度绝不是他单枪匹马所能比拟的。在认识到这一点后,苏开始努力调节自己,去适应和配合这个战斗团体。
苏奔行的方式很奇怪,他每跑出几公里,就会半蹲在地,用手掌贴紧地面,感受着地面上传来轻微震动。
世间万物并无绝对的静止,因此大地的确是在持续不断震动着的,只是这个震荡非常的轻微,轻微到苏在发展出感知域的六阶能力透测之前,还无从感应得到。但是震荡虽然轻微,构成却非常的复杂,其复杂程度甚至远远要超出了潘多拉的影像。苏在初次感应到大地震荡的时候,曾经试图解构这个震荡的数据构成,结果大脑立刻一阵剧痛,全身储存的体力几乎在瞬间便消耗掉了三分之一。付出如此代价后,解构出的数据也仅仅是和整体相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而且,这些数据本身杂乱无章,应该只是一个无比广大整体上零乱的碎片。在有能力感应到更为广大的世界之前,看来无法窥视这些数据背后的含义。
经过了和玛瑟姆和潘多拉的对抗后,苏本已消耗一空的进化点又多出了22点。这个数目比苏预想的要低得多,他没想到在经历了始终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一场战斗之后,仅仅获得了这些进化点数。
与此相伴而来的则是一个不怎么好的现象,在与潘多拉对峙之后,苏发觉自己的身体不论是结构还是基因都开始变得不稳定,与神秘学相关的基因尤其明显。
在明白自己如今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解释这么庞大的数据后,苏每次触摸大地时,就只是寻找一种模糊的感觉,或者是单纯的体验一下大地的震荡而已。这样做好象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总会让他莫名的获得一种隐约的安全感。
大地逐渐向后退去,苏和他身后的小队则日益向北方深入。天气越来越冷,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荒凉,在越过了N958一线后,几乎再看不到成规模的聚居点存在。若是放眼四望,视野中大多时候只是毫无生机的一片荒原,几乎不可能找得到食物和水源。
风非常的冷。如果按旧时代的标准,现在温度应该在零下三十度以下,这比旧时代这个时期的平均温度要低得多。寒冷,并且缺乏水和食物,这一带的环境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过于严苛了。而且站在这里的寒风中,会感觉到皮肤上不断有隐隐的刺痛,这是身体感应到过量辐射后发出的警告。生长在新时代的人们,大多对辐射有着天然的敏感和警觉,以提前避开存在着过量辐射的地方。
自进入荒原之后,苏和后面小队的距离就在逐渐拉开。在这种环境下前进,即使是拥有特殊装备的龙骑方人员,也是倍感吃力。只有丽和汉伦这样的格斗域能力者才会仍显得游刃有余。
进入冻原后,骤增的辐射使得队伍中几个体质稍弱的成员不得不服下抗辐射药剂。但是这种药的时效很短,药效一般仅能持续一天时间,因此小队的续航能力开始受到限制。而且在经过了一整天的跋涉后,两个里卡多的扈从已经明显出现体力不支。可是前方的苏仍在不停地向前运动,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每过一段距离,苏就会在某个地方留下记号,用只有他和里卡多才能看懂的符号注明到达此地的时间、前进的方向以及预留下一个记号的地点方位。这种方式非常的原始,但是在对付可能控制了通讯网络的敌人时,这种原始的手段却是相当的有效。
在两名战友出现明显的体力不支时,丽二话不说,直接抢过那两个人装备,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汉伦则把他们扛在了肩头,就这样跟着大部队前进。这两名扈从一个是电子战专家,一个是医生,属于团队不可或缺的人员。他们也有强化一阶格斗域的能力,身体并不比普通的战士差。但是这样强度的行军连里卡多都感到有些吃不消,更别说这些并不以体力见长的特殊专家型扈从了。
汉伦也就罢了,在北方战场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论威名和声望并不比里卡多差。可是丽,这个漂亮而且强硬得有些彪悍的女孩子起初是不被大多数不熟悉她的男人放在眼里的。但是看到背着大得几乎和她身体相当的装备,默默跟着队伍往前走着的丽,男人们都开始重新认识这个表面豪放、粗犷的女孩,并且眼神中有了些敬佩,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里高雷。
在出发之前,苏让里卡多将自己的处境通过战术板发送给了海伦,更多的内容就没有了。苏相信,以海伦那非人类的智慧,应该可以找到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案。如果她也找不到,那就靠自己、靠拼命、靠运气,不管靠什么,苏相信,总会有办法的。至于关于卡冯三人资料的消息来源,里卡多只是说他在龙骑总部也有足够强力的朋友,可以通过网络截获一些异样的信息,这个消息就是这样得来的。苏从此明白,网络完全不可靠,哪怕是号称绝对安全的暗黑龙骑专用网络也是如此。
在这支队伍的后面,盘旋着三只秃鹫,并且在逐分逐秒拉近彼此的距离。三只秃鹫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虽然前面的食物足够它们分食。
在里卡多率领的队伍进入冻原半天后,当夜幕降临时,嗜血的玛莉娅站在了冻原的边缘,那头火红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在玛莉娅身后,站着十几个装束奇特的人,他们都很年轻,有男人,也有女人。每个人的装束都充满了皮革和金属的元素,整体风格和玛莉娅如出一辙,散发出娇艳和疯狂糅合混杂的气质。他们配备着各异的武器,以各式刀具为主,其中当然也有步枪。
玛莉娅看着眼前广袤无边、孤寂、冰冷的冻原,再看了看身后这些根本没带什么装备给养的扈从,冰冷妖异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
这片冻原环境的恶劣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凭借着高度改造的身体,玛莉娅可以在这片冻原上横行无忌,但是她手下的扈从可不行。这次追击事出突然,他们根本就没带多少给养,也缺少必要的野外设备。象帐篷、高能燃料、压缩营养剂和必要的净水,这些平时不起眼的东西,在这片黑暗、寒冷且充满了致命辐射的冻原上不可或缺。可是现在要再从临时基地调运物资到这里已经完全来不及,而且这里的地形远看上去平坦缓和,没有扎眼的障碍物,但是地面上却遍布着利石、棱岩和裂隙,根本不适合载重卡车,奔跑反而是最快的方式。
可是如果没有必要的物资,就此深入冻原,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事。玛莉娅这些扈从个个长得都很符合她的审美标准,换句话说,既然外貌是达标的首选项目,其他的综合素质就平均低了一个档次。毕竟不是每个人的相貌都能和实力成正比的。在这样的冻原里,他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挨不过这个夜晚。如果玛莉娅选择孤身进入冻原,缺乏补给的问题迎刃而解,可是新的问题却相应产生。
玛莉娅完全不知道卡冯和林奇的位置,同样,他们也不知道她的位置。她担忧的是,如果深入冻原后,孤身遇上了苏、里卡多以及他们的小队怎么办?那样的结果,玛莉娅很清楚,她必然是凶多吉少。仅仅是一名上尉和一名少校的话,玛莉娅相信自己孤身就能应付。但是前方的上尉和少校和普通意义上的龙骑完全不同。
苏,上尉,能力是感知域五阶。这是资料上显示的,但是不应忘记的是,苏是科提斯训练营出来的少尉,并且在短短时间内如火箭般晋升为上尉,并且按贡献度看,距离少校也仅有一步之遥。科提斯训练营出来的人,从来不能用通用标准来衡量,这已经成了暗黑龙骑的常识。
至于里卡多,档案里关于他能力的记载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太让人惊奇和瞩目的东西。可是在北方战场上,每次大的战役,除了光芒四溢的帕瑟芬妮外,有突出功绩者多半少不了绰号“猎熊犬”的里卡多。一次两次或许是幸运,次数多了,就不是幸运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让玛莉娅担心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龙骑的实力至少有一半来自于扈从,当然,随着龙骑自身能力的提高,后期扈从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他们更多是舒适生活的一种保证。可是想要达到这个境界,至少要有接近将军的实力才行,玛莉娅不光现在还差得远,以她的资质,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能力达到这种境界。这也是她无比痛恨血腥玛丽的理由。在她看来,拥有罕见战斗天份的血腥玛丽完全可以染指将军军衔,可是却因为一个最愚蠢的理由,爱情,最终沦为了男人们的玩物,实在是丢尽了女人的脸面。至于另一个天才横溢的女将军,帕瑟芬妮,她长得实在太象一个旧时代的纯正女人,完全不是嗜血的玛莉娅喜欢的类型。所以帕瑟芬妮越是辉煌,她就越是痛恨和厌恶。
嗜血的玛莉娅对于帕瑟芬妮已经厌恶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某一次她甚至公然对帕瑟芬妮加以挑衅。那次动手的结果是,帕瑟芬妮开场就用一记典雅优美的小耳光扇晕了玛莉娅,并且让她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星期。
所以玛莉娅比其他两只秃鹫更加想要抓到苏,她要彻底地侮辱帕瑟芬妮的男人,在她心中,这相当于还给帕瑟芬妮几十记耳光,那种美妙的感觉会让她陷入无数高潮组成的海洋里!至于亲手抽还帕瑟芬妮耳光,她从来都没想过。
让玛莉娅的情绪稍稍高昂一点的是,卡冯同样没有携带多余的物资,现在想必面临着和她同样的困境。可是林奇,这条狡猾的毒蛇,总是喜欢躲藏在阴暗的角落,然后在意外的时间将子弹送入猎物的身体。只要开始行动,谁也弄不清楚林奇的位置,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带了几个扈从。
玛莉娅暗暗咒骂着。他们三个谁都没有想到苏竟然会如此狡猾,并且如此冷血,直接前往北方,将车队残余的战士和海量的物资以及战利品全部抛下,只带走了最精锐的扈从。他们在战场上抓到了超过70名幸存的战士,本来以为苏和里卡多会来营救这些宝贵的老兵,或者至少会在这片地势复杂的地区和他们展开游击战,但是苏居然说走就走,直扑北方。从沿途留下的痕迹看,他们走得非常坚决,根本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故布疑阵、浪费时间。
越过了这片冻原,再向东走,就是另一处行动预设的阵地。从目前的情况看,苏的目标竟然就是那里,如果真是如此,按照他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再过一天,他们的小队就会出现在预设阵地的后方。虽然玛莉娅并不认为苏会知道另一处预设阵地的确切位置,但是眼前这种诡异的战局太让人不放心了,一旦听任他们就此穿越冻原,并且真的安然出现在阵地之后,那么哪怕是苏立即被撕得粉碎,玛莉娅、卡冯和林奇的任务也就失败了。这样简单的任务以这种愚蠢结局失败的话,后果即使是她也不愿意去想上一想。
权衡了一番利弊得失,玛莉娅立刻召集一半更有战斗力的扈从,让他们跟随自己进入冻原。其余的人则返回临时基地待命。随后,她当先走入冻原,冰寒的风席卷着她火红的头发,象是一柄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炬。
刚走进冻原一公里,玛莉娅的战术板中就传出卡冯的声音:“嗨,亲爱的玛莉娅,你进了冻原没有?我已经在十五公里的地带了!”
玛莉娅以阴冷的声音回答:“当然进了!不过休想我告诉你我的位置。你带扈从了没有?”
“带了!22个!”
卡冯的声音伴随着轰轰隆隆的大笑。
“你带了22人份的给养?”
玛莉娅很有些奇怪。
“一份也没有!要是抢不到敌人的给养,那他们就去死好了。”
卡冯说得轻描淡写。
玛莉娅沉默了一会,说:“我和林奇,也算是你的敌人吧!”
战术板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沙沙声,然后传出了林奇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个时候内讧可没什么意思。如果我们分头进攻的话,说句令人不愉快的话,我们都可能被他们吃掉。所以为了更大的利益,暂时的合作是必要的。”
“但先要找到他们。”
玛莉娅说。
“把抓起来的人先杀掉一半吧!逼他们出来决战。”
卡冯建议。
林奇立刻反对:“那没用!反而会帮助他们放下负担。别玩那些没用的把戏了,拿出点真本事来,在这个地方和他们打一场真正的战斗吧!”
玛莉娅和卡冯思索了一会,先后表示同意。在简单协商了行进的路线后,三只秃鹫开始聚拢,并且加速向冻原深处的猎物扑去。
站在那座宽大实验室的正中央,海伦用右手托着下颌,看着面前屏幕上飞速刷新的讯息,若有所思。
如果是初次见到她的人,一定会为这个画面所震憾。海伦的脸从哪个角度来品评,都是完美。即使是将她的脸全面数字化,结论也是一样。她的手纤长而白晰,并不是柔嫩,而是透着刀削般的锋利和掌控一切的苍劲。她的脸和手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而且她思索的时候,非常的专注。专注的男人是有魅力的,专注的女人也是一样。
或许只有苏,才能体会到她美丽下面隐藏着的可以让一切色狼阳萎的大威力。
海伦面前的屏幕上,不时的会跃出卡冯、玛莉娅和林奇的头像,以及众多的关于他们三个人的资料。闪动的画面间,还夹带着许多人的头像以及资料。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卡冯三个人有些关系。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就象是一张网,而海伦正试图从这张大网上理出些脉络来。
丁当,丁当!
本来非常安静的实验室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海伦皱了皱眉,向旁边的实验台望过去。那是一座由不知名合金制成的雪亮的实验台,台面上非常干净,只放着一个近半米高的透明琉璃圆罐,可以看出里面装满了碧绿色的不知名液体。数十根导管和电线从实验台一角伸出,连接在玻璃圆罐上。
绿色液体中,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奇异生物,正在容器里来回巡游着。看上去它就象是一小块不规则的肉,根本找不到任何感知器官,而且身体形状还在不断地变着。它的身体周围伸出数十根细细的肉须,就是靠它们的摆动,这个小小的生物才能够在绿色液体中游动。但是它游泳的速度不可思议的快,几乎是一秒不到的功夫就可以绕着整个容器游上两三圈!在它的带动下,整罐的绿液都开始不断地旋转,并且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漩涡。玻璃罐开始变得不稳,摇晃着,罐底敲击着实验台面,发出丁当、丁当的声音。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竟可以晃到相对于它体型来说大到无法撼动的玻璃罐!
“这么快就饿了?你可真能吃!”
海伦叹了口气,走向实验台,眼神中却充满了希冀和温暖,和她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海伦打开了墙边的小冰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小块还在渗着血丝的冰鲜肉块,然后将它放进玻璃罐顶的半透明仪器里,按动开关。肉块顺着一段透明的管道缓缓下降,每滑下一段,管道就会相应封闭,同时开启下一段封闭口。
似乎是嗅到了鲜肉的气息,绿液中的小生物游动的速度骤然提升,绿液如同煮沸般疯狂涌动,根本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高强度的玻璃罐体剧烈震动着,甚至有要跳起来的意思,连接着罐体的导管和电线被扯得笔直,有几根甚至因此而脱落。
海伦伸手按在玻璃罐顶上,让它不致于掉落到实验台外。
鲜肉肉块终于掉进了玻璃罐内,在刚刚离开管道的瞬间,绿液立刻翻卷而起,将肉块卷进了水里。
刹那之间,浓绿色的液体中骤然闪耀出一层绚烂而鲜艳的红色!然后如同被颜色擦板擦去了一般,红色迅速消退,但是绿色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即使是隔着厚厚的、步枪子弹也无法射穿的特种玻璃,也可以听到罐内那种奇异的、似乎无处不在的沙沙声。
仅仅是几秒钟,沸腾的绿液就逐渐平静下来,绿得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好象纯净的翡翠。
绿液中央,浮着那个奇异的生物,只不过体型已经增大了几倍。目光锐利的人,立刻可以看出这个小东西体型增大的程度基本上和那块鲜肉相当。在这样短暂的瞬间,它就将食物全部吞下。只是从体表看,看不到任何感知器官,也没有任何进食和排泄的器官,就只是一块不规则的肉块而已,也不清楚它方才是怎么样把那块鲜肉撕扯分食的。惟一能够将它和一块死肉区分开的,就是那几十根懒洋洋垂在身体周转动的触须。
它似乎完全吃饱了,动都不动一下,缓缓向罐底沉了下去。海伦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隐约透出些难以掩饰的紧张。
小东西下沉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是距离罐底越来越近。它的触须只在绿液中随波逐流式的摆动着,根本没有自主动作的痕迹。
海伦看上去越来越紧张,扶在玻璃罐上的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顶盖。这个时候,一面浮空的显示屏忽然飞到了海伦的面前,屏幕上出现了帕瑟芬妮的面容。
看上去一场新的战斗刚刚结束,帕瑟芬妮好整以暇地理着头发,心情看起来很好,灰绿色的眼眸中光芒不住闪耀。只要看那隐隐的金光,海伦就知道她此刻心中肯定在盘算着这场战斗又能够赚多少钱。
海伦略抬头看了帕瑟芬妮一眼,就继续把目光放在玻璃罐中仍在缓缓下沉的小东西上,漠不关心地说:“看来你这次的收获不错。”
“那是当然!”
帕瑟芬妮神采飞扬的时候,总是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充分展示了一下可以让男人瞬间变成野兽的曲线,然后说:“再打一场,就可以回龙城休息一下了。哎呀,出来真是太久了,好想休息呢!我回去后,你请我吃饭吧!”
“不可能!”
海伦的目光死死锁住快要沉到罐底的小东西,直接拒绝了帕瑟芬妮的要求:“你赚了那么多,先把欠实验室的经费补上吧!然后再请我吃饭。”
帕瑟芬妮的小嘴立刻变成一个O型,可怜兮兮地说:“我都要穷死了,现在北方战场人人都知道应该请我吃饭。所以,亲爱的海伦,你的经费再等等吧!你可以先用自己的钱垫上嘛!”
海伦哦了一声,倒是有些意外,问:“我记得以前,可是非常难得有人能够把你约出来吃顿饭的,怎么现在风向变了?那些男人都很麻烦的。你是怎么和他们哭穷的?”
帕瑟芬妮浅浅一笑,很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我和他们说,因为我现在要养一个很能花钱、不会赚钱的男人,所以欠下了很多债,只有吃他们的了。每次说完,他们的表情都很精彩,而且吃过饭后看到我都会躲着走。”
“你真无耻。”
海伦头也不抬,给帕瑟芬妮下了结语。
“啊哈哈,也就和你差不多嘛,亲爱的海伦!”
帕瑟芬妮放肆地笑着,如是回答。
这时帕瑟芬妮已经束好了头发,换上了一副热切的表情,问:“我那个漂亮的小男人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和里卡多在一起出任务?虽然我很不喜欢那头猎熊犬,不过说心里话,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并不是完全的废物。”
小东西已经沉到了罐底,动也不动。海伦的表情更加紧张了,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它身上,以致于帕瑟芬妮连续问了两次,海伦才隐约听明白她在问些什么。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苏的处境说不上好,上一场仗是打赢了,不过也是惨胜。而现在龙骑中有名的几个败类正在过来找他的麻烦。”
帕瑟芬妮的笑容立刻凝住,她即刻在将军们专用的随身智脑上开始查找资料。很快,最近两天内在钟摆城区域内活动的暗黑龙骑详单就被列了出来。这份清单一出,帕瑟芬妮脸色即刻变了。她反复看了几遍卡冯、玛莉娅和林奇的名字,脸上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
“他们在西北一区聚集,背后的目的会是什么?”
帕瑟芬妮问,虽然她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仍是想要征求一下海伦的意见。
海伦挺翘的鼻尖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对于帕瑟芬妮的问题,她完全是凭借本能在回答:“显然,这三只食尸鬼是冲着苏去的,名义上是想要抢夺战利品,或者是消灭里卡多这个法布雷加斯家的第一顺位继续人。但是苏和里卡多应该只是诱饵,用来诱出更有价值的目标。从表面上看,这个目标就是你。然而实际上,他们真正的目标可能另有其人,你只是表面上的目标而已。当然,如果能够得到你,也应该足够补偿他们的付出了。”
“那你的建议是……”
帕瑟芬妮已经变得如雪一样的冰冷和高傲,灰碧的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这才是北方战场上人们最常看到她的一面。
“留在北方,哪里也不要去。只要你不离开北方战场,那么就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你。而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捉到你,就会有大麻烦了。不管幕后的那个人是谁,这次的事情已经弄得足够大,等你回到龙城后,他恐怕要牺牲全部的棋子才能保住自己。这些棋子不会甘心被牺牲的,所以他们应该会有内讧。因此,你只要安心留在北方,你的敌人就会自己崩溃。”
海伦的回答精准而机械,好象智脑设置的自动回答程序一样。
罐底的小东西似乎在动,有几根触须飘浮了起来。海伦的前额上都开始渗出汗珠,完全没有注意到帕瑟芬妮的表情变化。
“那苏会怎么样?”
帕瑟芬妮很认真在问。
“大约80%的机率被杀死,55%的机率被抓住,对方释放他的机率大约在17%。不论是哪种结局,对方最终付出的代价都会几倍的多于你。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个很愚蠢的计划。”
海伦仍是在自动回答。
“愚蠢的计划?”
帕瑟芬妮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快速说了一句“好了,谢谢你,海伦”就关了通讯。
在飘浮屏幕自行浮走的时候,实验室出忽然响起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尖锐啸叫,分不清叫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然而可以听出叫声中充满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就在海伦眼前,原本安静沉在玻璃罐底的小东西猛然颤抖起来,所有的触须都伸得笔直!它看上去极端的痛苦,身体表面不时有醒目的凸起,然后又平复下去。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它身体内部来回冲突一样。实验室中那阵阵痛苦的啸叫,就是这个小东西发出来的。
海伦的脸色苍白,唇上早没了血色,嘴角不住抽动,似乎那个小东西所有的痛苦她都能切身感受到一样。
仅仅是过了几秒,小东西的痛苦就已到了极限,它的身体猛然膨胀,胀大了足足一倍,然后背上开始出现龟裂,然后出现一道纵贯身体的裂缝,从裂缝里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周围一大片的绿色培养液。
它一边痛苦地叫着,一边在喷着血,浓浓的血浆足足喷了十几秒钟,才渐渐弱了。这个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片薄薄的肉皮,拖着软绵无力的几十根触须,在浮着一朵红云的培养液中飘浮着。
海伦将脸埋在了双手里,过了许久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时的海伦,又恢复了冷静、精准而又冰冷的机械表情。她站了起来,默默召过一个智脑。屏幕上方不停地闪动着几十张这个小东西的照片,下方则是一个精密的表格。海伦用手指在表格相应的位置书写着:试验体五号:最终体积29.81立方厘米,较四号试验体增加98%。
形状纪录,见附件。
进食:六次,增加一次。
死亡原因:基因失控。
填好了这些,海伦慢慢地将玻璃培养罐上连接的导管和线路一一拆下,然后抱着它走出了实验室。看她抱着玻璃罐的方式,就象是在抱着一个婴儿。
没过多久,海伦又回到了实验室里。实验室中的灯火惨白如纸,笔直地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乎空调也出现了故障,实验室中变得格外的冰冷,可以看到,海伦那双漂亮的手上,所有的指关节都隐约透着青色。
她的怀里又抱着一个新的玻璃罐,里面同样盛满了碧绿色的培养液。
将玻璃罐在实验台上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方式安放好后,海伦走向位于实验室一角的大保险柜。在柜门上先后输入了十几组密码后,沉重的合金柜门缓缓打开,泄出一团白蒙蒙的寒气。厚重的合金门后,其实只有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面被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格子,每个格子中央都摆放着一个透明的试管,试管内装满了碧绿色的液体。
前面的五个格子是空的。
海伦的手指在一个个格子上轻轻抚动,似乎在抚摸着什么心爱的东西,最后,她打开了第六个格子,拿出了里面的试管,然后关上了柜门。
试管被安放在玻璃罐上方的接入口,随着能源的接通,管中的绿色液体流泄而出,注入到玻璃罐内。
海伦侧方的智脑屏幕上自动生成了一个新的表格,第一行里写着:试验体六号。其它的栏目都空着,只有进食一栏中有“正在第一次进食”的字样在闪动。
注视了平静得找不出一点波澜的培养液许久,海伦才轻轻吐出一团白气,将自己的目光从培养器上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今天经历过的事才一一在她脑海中回放。海伦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快速翻看着和帕瑟芬妮的通话纪录,然后低声自语:“糟糕,和她说得太多了!”
海伦随即冷静下来,召过了一块智脑屏幕,在上面点了几下,海量的信息旋即如雨而下。她托着下颌,盯着闪烁不定的屏幕,若有所思。
审判镇的教堂中央,一身重铠的梅迪尔丽坐在布道台上的高背椅中,用右手支着头,很有些慵懒意味地看着浮在面前的光屏。
光屏上同样信息纷落如雨。
梅迪尔丽不象平时那样,回到教堂中时就会取下头盔。现在她仍戴着头盔,就象在外征战一样。
这一刻,已是深夜,从教堂顶部的彩窗上,却透下暗淡的光芒,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光。昏暗的天光掉落在梅迪尔丽的身上,在那狰狞可怖的盔甲上点缀起片片的斑蝶。
丁当!梅迪尔丽轻轻弹动了一下座椅的扶手,没过多时,佩佩罗斯就走了进来,问:“您有什么吩咐?”
从梅迪尔丽头盔的缝隙中,喷出一团淡淡的白气,她的声音似也透着刺骨的冰寒:“我临时有件事情需要处理。你去准备一下,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可是,您现在正是特殊时期,怎么能出去……”
佩佩罗斯明显有着愕然。
“去准备吧。”
梅迪尔丽的声音冰冷,但语气平淡柔和,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命令可以被无视。
“听从您的吩咐。”
佩佩罗斯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要下去做出征前的准备。
“佩佩罗斯……”
梅迪尔丽忽然叫住了她。
佩佩罗斯转过身来,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梅迪尔丽默默地坐着,似乎有重重的心事,过了片刻,她才挥了挥手,说了声:“没事了,你去准备吧。”
于是佩佩罗斯出了教堂的侧门。在走出教堂之后,她的心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快,神色上更是有些犹豫和慌张。她回想起来,方才梅迪尔丽挥手的动作似乎十分疲惫,又有着心灰意冷的慵懒。
风很冷,佩佩罗斯呼出的气息都凝聚成一团团的白雾。她忽然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审判镇的天空,是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