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江盟主对商天良太过放心了。
等到一个月之后,商天良将人送回来的时候,江清流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被装在一个圆形金漆的盒子里送过来的。盒子乃香樟木所制,雕云画山,镂刻精美,香气馥郁。
商天良太过郑重,一副要全天下人都来围观的架式。江隐天以为是什么东西,把连族长带长老各种主事共计六十一人全部召开厅里。整个聚贤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屏住呼吸,盒子旁边长身而立的商天良略一挥手,两个服饰华美、动作优雅的侍婢便解开盒子上系成蝴蝶结模样的大红锻带,将盒盖打开。那动作非常轻,仿佛害怕惊动一场好梦。
盒盖打开,只见盒内鲜亮的红绸之上,一女子蜷缩熟睡。她青丝铺散在艳丽的红绸之上,如同流淌的浓墨。身上只着薄薄的春衫,白色的薄衣将完美的身段曲线半藏半露,如同含蕊将吐的百合花。
她的雪腕护在胸口,红绸衬着肌肤,比美玉更晶莹通透。
她以婴儿刚出母胎的姿势沉睡,只看见一个侧脸,却已觉必是风华绝代。而在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酒香已然喷薄而出,充斥着整个聚贤厅。
大家都无语了,江盟主吐血了。
有时候你永远不能太过轻信重利的人,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能把你纯良正直的心思歪曲成什么样子……
整个聚贤厅一片死寂,江盟主简直是一脸血。
偏偏商天良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如何?我敢保证,整个武林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完美品相的货色。”
江清流在诸位长辈、宗亲的目光下,把商天良拉到一边。他几乎咬碎铜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把我的意思理解成了什么?”
商天良拍拍他的肩,一脸“都是男人我懂的”的表情:“不就是她不肯乖乖从了江盟主吗。江盟主白道中人,要名声,这点我懂的。”
你懂你妹啊!!
江清流绝倒!
聚贤厅里还安静着,半天族长江隐天终于出声:“清流,我们江家子弟,不能沉迷声色。你这要传出去,成何体统?”
江清流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人,真个肺都气炸了。他还得保持冷静:“太爷爷,此事乃一场误会。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体内储着清流残象神功第九层的内力。一年之后,待得清流调养好经脉,也许有望恢复内力。”
他这么一说,江隐天还是非常重视。毕竟现在对于江家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薄野景行逃跑了,而是继承人。
江家每任继承人都是闭关培养十五年,然后十年历练。这些基础、人脉与声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
江清流若是有望恢复武功,自然是再好不过。而江清流是个谨慎的人,商心的意思是半年之内他的经脉可以调养好,他给出一年。而且也只是道“有望”恢复。
江隐天松了一口气,凡事有一点希望,总是好事。
这时候商天良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于这些侠道中人做事,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说辞这种做法极为不屑。江清流也懒得跟他理论:“商神医,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个多月你干了什么?”
商天良鼻孔朝天,似乎这等成就眼前凡人已不能懂:“老夫已为她伐骨洗髓,如今的她骨肉生香,早已脱胎换骨……”
他正打算吹嘘一通,江清流已经将他赶到聚贤厅外:“商、天、良,一年之内我不想见到你,更不想听你说一个字,明白?”
商天良气急败坏:“亏你还自认是武林盟主,你可知她现在……”
江清流握住旁边侍从的佩剑,他就闭了嘴。别看他现在内力全失,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哪怕不拼内力拼招式,商天良也肯定要吃亏。
他悻悻地住了嘴。
江清流也不想跟他多说:“多少钱?”
商天良竖了一根指头,江清流睨他:“一千两?”
商天良摇摇头,江清流深吸一口气:“一万两?”
商天良仍然摇头,江清流终于爆发了:“你还想要十万两?”
商天良双眼泛光:“黄金!”
江清流立刻转头吩咐:“催雪,把这个疯子赶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他踏入沉碧山庄一步!”
“江清流,还说什么武林盟主,我X你八辈祖宗……”商天良在外面破口大骂,江清流不胜其烦,终于让单晚婵塞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商天良还不愿走,最后在管家向他演示了一遍沉碧山庄对待无赖的解决办法之后,他终于一边扬言要炸毁这该死的破庄,一边拿着一万两银子走了。
这事江清流总不能让族里掏腰包,江家各宗族每个月都会向族长所在的这一支交纳一部分银子,以负责继承人用度。在江湖上,没有哪个大侠会为花钱的事情发愁。最根本的原因是没有哪个大侠会让人看出他在为钱的事情发愁。
遇上可心的朋友,一掷千金的事太正常不过了。尤其是江清流,能够混到盟主这个位置,不管本人有多少实力,起码与金钱的支撑是分不开的。
江清流本身没有多少钱,他不过二十七岁,行走江湖的十二年除了努力树立自己白道大侠的形象,除魔卫道以外,能做的事真的有限。
你看,他连儿子都没有,别说钱了。
所以江清流个人并不十分富有。拿出这一万两,他身边可就没多少银子了。单晚婵倒是没有说什么,江清流让给,她也就命人支给商天良了。
这时候江清流在跟族里宗亲解释,单晚婵便命人将盒子里的薄野景行先放回自己院子里。一个时辰之后,江清流进门时,盒子里的薄野景行已经睡在榻上。
单晚婵坐在旁边,江清流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个人于我还有用,暂时必须留着。但你不要多想。”
单晚婵红唇微抿:“夫君,晚婵未过门之前,江家的嬷嬷一直教导晚婵应该怎么作一个武林盟主的妻子。”她与江清流成亲数年,但是交心的时候不多。这时伊人粉面含羞,别有一番风情:“可是晚婵想,夫君若真是没有了武功,作回一个普通人,也是很好的。”
江清流叹了口气,双手微握,那纤纤五指在掌手中柔若无骨:“这些年我总是东奔西走,辛苦你了。如今正好陪陪你。”
单晚婵脸上带了一丝笑,衬得容颜更是娇美:“夫君……”
眼看着她无骨人似地倒进江清流怀里,榻上的人干咳了一声:“无知。他在江湖行走十二年,又是个盟主那种出头鸟。风口浪尖的人,一旦失势,你夫妻二人岂能安好?”
江清流看过去,就见床上的老家伙醒了。她被商天良改造了一番,身上果然散发着一股醇厚的酒香。这时候从床上坐将起来,更有一种弱不胜衣的风姿,偏偏说的话却一针见血:“你们这些女人,只顾着儿女私情,连命都可以不顾。哼,老夫倒也佩服。”
江清流沉下脸来,薄野景行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他自知对单晚婵有所亏欠,能哄她一时半刻的开心也是好的,如何忍心说破?
这家伙倒好,全无顾忌。
单晚婵神色微黯,看向江清流的目光中便多了些担忧。江清流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他转而看向薄野景行,目光冷厉。薄野景行倒也识趣,哼了一声,卷着被子躺好。
她如今这娇滴滴的模样,江清流倒是不好做什么了。他先把单晚婵送回房间——二人虽然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住在一块。他们每个月同房的时间都需要族里的几位长辈的精确计算。前些年是担心江清流沉迷于女色,沾染儿女情长。这些年则是为了培育最优秀的宗子。
将单晚婵送回房间之后,江清流回来就气炸了肺——那个老贼居然又逃走了!!
他立刻命人四处搜捕,正跟管家说完话,回来时突然发现假山后露出一片衣角。他走过去,就见假山的孔洞里缩着一个人。
除了薄野景行还能有谁?
江清流大步走过去,见她瑟缩着靠在太湖石上,显得极为疲倦的样子。他本有心教训一下这老贼,但是他也是江湖中人。识英雄重英雄一句话非是妄言。
当年的薄野景行,曾是多少江湖中人的恶梦。
他一把将她扯起来,薄野景行搓搓手,干笑:“我没跑,我就出来……赏赏鱼。对,赏鱼。想当年老夫纵横江湖的时候,你爹都还穿开裆裤呢。老夫至于逃跑么,对吧。”
江清流也不说话,一直冷冷地瞅她。最后她终于干咳几声:“走了走了,回去吧。”
江清流终于说话:“薄野景行,再有下次,我必杀你。”
薄野景行仍然往前走,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晚饭江清流跟江隐天诸人一起吃,江家是个大族。旺族有五代而分的说法,但江家是个例外。这里所有的分支跟嫡系都祭同一个祖庙。只是分不同的宗祠。
也正因为江家嫡系这一支这么多年来在江湖中不可动摇的地位,江家从商的人非常多。几乎所有的商铺都由嫡系这一支代为照看。哪怕是绿林好汉也不会轻易为难。
这些宗亲之间,当然经常来往。
一顿饭吃罢,已经是酉时过半。江清流回到小院,见薄野景行的饭菜摆在小几上,一口未动。
他倒是有些稀奇:“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薄野景行卷着被子坐在床上,长发淌了一肩:“这屋子好冷。”
江清流见她脸色发白,还是比较当回事。毕竟他的内力在薄野景行体内,按理护体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上前替薄野景行把脉,内力仍在,只是她身体是有些发冷,触之温凉。
他转身从衣橱里抱了床被子扔给她,是看在自己内力的份上:“四五月的天气,你这真是弱不禁风了啊。”
薄野景行没说话,把这床被子也裹身上。江清流走出去时还没忘叮嘱:“先把饭吃了,在我取回内力之前你最好活着。”
薄野景行应了一下,似乎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