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上, 关越包下了一艘豪华游轮, 让越和的所有员工飞过来,参加老板的庆功宴。
佟凯拍拍手,带着跳槽到越和的青松员工,组织他们欢呼, 开香槟, 拉礼炮,说:“大家一起给马总发个飞吻,喊‘马总!百达翡丽!’来!”
“马总!百达翡丽——!”
佟凯把视频发给马里奥,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不过没关系, 可以让天和入侵办公楼里的电梯内广告电视, 强行循环播放。
关越在香港并无多少人脉,来的几乎全是闻天岳的朋友, 大家纷纷朝闻天岳祝贺, 反正关越也不想出来寒暄, 闻天岳便乐得照单全收, 且大谈特谈, 告诉大家自己正准备开家新公司, 分包一部分越和与Epeus的业务,被一群人围着。
江子蹇则是江曼的未来继承人,更多的人围着他, 希望以后能有点合作。
至于佟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佟凯将当上荷兰国王, 就算知道, 未来的荷兰国王也没什么好奉承的,拍这山高皇帝远的王储马屁,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顶多发几个红包。于是纷纷忽略了他。
吴舜倒是很满意,拿了奖金,准备明天带司徒静去买婚纱了。
“有一个厉害老板的好处就是,”吴舜朝客人说,“我只要在公司坐着,什么都不做,直接就躺赢了……”
冯嵩说:“哎,哎,你还是做了不少事的,产品总监,你好歹给我们一人泡了杯茶。”
众人哈哈大笑,自然知道吴舜在说玩笑话,没有分析系统,所有的交易节点都很难以人工去确认,少了量化交易模块,也无法支持关越的这场豪赌。
“是不是该去陪陪客人?”天和与关越站在船头,倚在船舷前,迎着海风,听到船舱里传来的歌声,说,“怎么全奔着我二哥去了。”
关越说:“商务总监不就是做这个的?”
天和笑了起来,关越侧身倚着栏杆,注视天和,眼睛一眨不眨。
“这个时刻只属于你和我。”关越淡淡地说。
天和觉得关越很可能今天就要求婚了,如果下一刻他又拿出另一个戒指来,天和是半点不奇怪的。
远方另一艘船上,提前安排好的船只放起了焰火。
夜九点,纳斯达克开盘,洛马森个股熔断,华尔街从Andy的神操作以后,便紧急召开了会议,接下来Andy家里要考虑退市了。之后关越又联合几家基金,联手做空洛马森的股票,将近35%的资金在期货市场上爆仓,洛马森资金链断裂,接下来几乎可以预见的是:Andy的家族失去财政支持,在国会选举上将有很大概率落选。
洛马森面临退市清算,就算不破产,想重新与关越一决高下,也至少要到二十年后了。
“嗨!关!”Johnny声情并茂地拿着酒杯过来。
“嗨!Johnny!”天和亲切地笑道。
关越礼貌点头,双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Johnny亲切地过来,搭关越的肩膀,犹如两兄弟前去把酒言欢。天和心想金钱面前,这真是一个虚伪的社会。
江子蹇终于从人群里脱身,四处看看,寻找佟凯的下落,他的本性也很不喜欢应酬,大部分时候都在礼貌地微笑,并时刻注意着,佟凯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甲板的角落里喝酒。
天和路过佟凯背后,随手拍了下他,看见闻天衡站在甲板上,船舷前的背影。
闻天衡听见脚步声,侧头,伸出手臂,示意天和过来,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搂在怀里,从背后稍稍抱着他,两人一同望向大海。
“有时候你什么都不做,只要看着你坐在那里,就觉得很落寞。”天和说。
闻天衡答道:“是么?我反而觉得这样挺自由自在的,看看海,喝喝酒。”
天和引用了一句电影里的台词,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闻天衡仿佛心意相通般答道:“也不是,天亮以后,会很美的。”
佟凯坐在不远处的一张茶桌前,听着两人的对话。江子蹇过来,坐在茶桌前。
“嗨。”江子蹇说,“今天还挺热闹,新闻出来了,看了吗?”
“是的。”佟凯想了想,说,“看了,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得今天。”
“砰砰”连响,第二轮烟花升起,甲板上传来欢呼声,众人转头,望向漆黑海面绽放的焰火。
足足四百万港币的烟花,每半小时一轮,焰火归于寂寥,夜空恢复了一片黑暗。
“真好看。”江子蹇喃喃道。
“也会记得昨天,”佟凯说,“记得我们那时候没有下车,否则现在就看不到焰火了。”
江子蹇笑了起来,说:“回去以后,可以让王室放给你看个够。”
佟凯说:“荷兰王室很穷的,放太多烟花,会挨民众骂。”
江子蹇想了想,说:“那我让人带过去放给你看,你登基的那天,豪斯登堡的焰火我包了。”
佟凯笑着说:“让我自己看么?还是算了。”
两人安静地看着大海,佟凯忽然想起来了,在手机上滑了下,给江子蹇看邮箱,说:“你名下的钱和产业,一共两亿七千万,我今天重新给你整理了下,交回给你自己管理吧,委托合同的解除协议,都发到你邮箱了……”
江子蹇答道:“不用啦,送你了。”
佟凯沉默片刻,而后道:“那,谢谢。”
江子蹇笑道:“给你当礼物吧。”
佟凯:“出去环游世界,也总要花钱的吧?”
江子蹇:“和大哥一起打工去,我拉小提琴,他吹萨克斯,卖艺环游世界。”
佟凯看了眼闻天衡,再看江子蹇,末了说:“你爸舍得放你走吗?”
江子蹇点点头:“我找他谈过了。”
闻天衡搭着弟弟的肩膀,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天和想了想,说:“这话你该问关越吧?他还没找我求婚呢。虽然我觉得待会儿求婚的概率有至少96.1%。”
闻天衡无奈,笑了起来。
“快一点的话,”闻天衡喃喃道,“也许大哥能在参加完你的婚礼以后再走。”
天和:“………………”
天和看着闻天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二哥会照顾好你的。”闻天衡说,“怎么?舍不得了吗?”
天和眼眶顿时就红了,静静地看着闻天衡。
“没有。”
末了,天和努力地笑道:“我……很开心,这段时间里,你、二哥、我、关越……大家度过了在一起的日子,还有普罗。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最后,天和哽咽起来,从闻天衡出现的那一天起,他就隐隐觉得,分离是必然的,这两个哥哥,最后他一定会失去一个。而且他无法去怪罪任何人,毕竟爱情,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哎,别这样,”闻天衡拍拍天和肩头,说,“又不是不回来了,说不定以后给你带个嫂子回家呢?”
天和笑了起来。
闻天衡又说:“我会随时连接服务器,一边找找关叔叔的下落,一边盯着普罗升级。毕竟了结一桩大事后,对我来说,普罗是最重要的事了。”
天和点点头,说:“他始终在,只是受升级限制,没法进行交流。”
天和将昨晚普罗给他的提示,朝大哥解释了一次,掏出手机,固定在船舷上,打开前置摄像头。
“能被写入,”闻天衡说,“输出受限,升级过程里,他一直没有停下对外界的信息采集。”
“嗨,”天和说,“普罗,我们在开庆功宴了,我想你也有很大的功劳。”
“这杯酒我们替你喝了。”闻天衡与天和碰杯,朝着摄像头举杯。
焰火再次燃放,这次是心形的烟花在海面上飞散。
闻天衡:“说起来,你还没告诉过大哥,是怎么和关越在一起的呢。”
天和想了想,说:“怎么在一起?就这样在一起了啊。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爱我,我也爱他。于是就……确定了关系……吧?”
闻天衡:“总不能说突然就亲上了,然后就默认上床了吧?就没有告白之类的经过吗?”
天和哈哈笑了起来,说:“有啊,你想听吗?”
闻天衡拈着酒杯脚,转来转去,侧身看天和,眼神深邃,说:“我他妈的觉得我太不会谈情说爱了,真的。去环游世界讨老婆,总得学习学习关越的长处。”
“啊,大哥,”天和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随便找个女孩,用这个眼神和她说
‘我爱你,美人’,我保证你不用玩什么浪漫,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靠。”闻天衡脸上发红,说,“光是这句话我就说不出来,太肉麻了。”
天和端详闻天衡,心想自家三兄弟里,大哥才是真正的女性杀手,岁月带给他的浪子感与沧桑感,结合他那正直得甚至有点固执的气场,真是太有穿透力了。
“关越是个不会说‘我爱你’的人。”天和答道,忽然想起摄像头那边的普罗,说:“普罗,你还没把我们的故事听完呢,你的升级能成功吗?”
关越离开宴会人群,来到前舱甲板上,佟凯与江子蹇并肩坐在圆茶桌两侧的椅子上,面朝大海。船舷前是闻天衡与弟弟天和的背影,天和稍稍侧身,背对关越,朝大哥说:“不过我觉得他做的很多事,都在说‘我爱你’。”
关越停下脚步,众人听着海风里天和的声音。
“我甚至觉得,”天和想了想,说,“我无论朝他要什么,他都会给我,这种行为慢慢地已经成为了习惯,也许他觉得,我无论提什么要求,都是不能拒绝的。于是后来他开始混乱了,给到没的给的时候,只能把自己也给我了。”
江子蹇与佟凯注意到关越正在一旁,两人都笑了起来。
自从在挪威发生车祸后,天和照顾了关越两个多月,起初关越很不好意思,请了最好的护工来照料自己。但天和把护工当成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后,便将他打发走了。他们在医院只住了十五天,接着天和便用轮椅将关越推回了家。
关越打着夹板与石膏,睡觉也好,吃饭喝水也罢,上洗手间甚至洗澡,一应过程都是天和陪着。
天和最喜欢给关越洗澡了,虽然关越是拒绝的,因为天和总喜欢在洗头时捉弄他。
在轮椅上喂饭也是,总喂得掉一桌,又给他戴了个围兜,还给他拍照。
开春时关越渐渐恢复,拆了夹板,搭着天和的肩膀,可以在花园里勉强行走。入夏后,关越已经完全康复了,唯独手指偶尔有点抖,天和从德国请来专家会诊,结论是出事那天,伤到了手臂的神经,不是大脑或神经中枢出问题就行。
十六岁那年,天和与关越仿佛奇异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关越很少叫天和“宝宝”了,天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再给关越起外号。他努力地将关越当作家人,并忘却自己想更进一步占有他所有的情感的渴望,选修了一门心理学课程,渐渐地明白到,自己有一点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种人格障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从小在多变的环境下成长,所带来的。所幸还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教授说了不少案例,每个案例天和都觉得在影射自己,决心努力地去化解这种障碍。
在伦敦的两年里,天和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关越会像父亲、母亲、大哥一样地离开他,或是像二哥一样,在忙碌里与他渐行渐远。而这个课程,让天和直面事实,控制住情感的方向,具体解决方式就是说服自己,朝积极的方面想,认为他能够与关越作为家人的身份,永远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通过另一种更激烈的手段,来彻底地占有他。
某天下课时,江子蹇靠在教室后门,等他出来吃饭,伸手搭着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天和说,“憋得实在太难受了,要怎么办?”
江子蹇在伦敦混得如鱼得水,每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手里如同拿着丘比特的弓箭,随便看上什么人感兴趣,就直接拉弓搭箭,统统正中红心。已经和年级里喜欢的男生全部谈过一次恋爱了,他听到天和的苦恼时觉得很迷惑。
“你直接说啊,”江子蹇说,“把你的心情、把你的期望大胆地说出来。”
天和:“对方如果不喜欢我呢?”
江子蹇:“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连马厩里的马,你喊一声都全部过来了!你在说笑话吗?”
江子蹇就像有“告白永不失败”的超级光环,认为喜欢谁,直接走过去说“嗨,我们谈恋爱吧”,这样确定关系就好了啊!有什么好纠结的?天底下难不成还有人能拒绝我的告白吗?
天和从来没有说自己喜欢谁,江子蹇却也从来不问,反复确认了几次,天和的目标对象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说出来,”江子蹇说,“把问题扔给对方去烦恼就好了,折磨自己这么累,为什么不去折磨别人呢?”
天和:“……”
天和尝试着改变初衷,似乎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只要我们不分开,能够在一辈子里彼此陪伴,家人也好,爱人也罢,这种情感关系对他来说,就是能够接受的。除却在某些躁动的季节、躁动的夜里,让天和对性朦朦胧胧地渴望而辗转反侧之外,大部分时候,他已经能够与自己的占有欲和平共处了。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江子蹇说的是对的,于是打算试探并确认,想知道自己对关越来说有多重要,而在每一次得到确切的反应之后,他便放心下来。
然而关越的反应却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了,仿佛从那次车祸以后,他对天和的态度总容易想得太多。
比如说:
“我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早餐时,天和说。
关越从报纸后抬眼,看了天和一眼。
从天和到伦敦后,两人的生日一直就是私下在过,今年天和送了关越一辆从德国定制送来的奥迪R8,并亲手设计了车的内饰。开兰博基尼出事后,这是关越第一次亲自开车,有效地缓解了再摸方向盘时的紧张感。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天和认真说。
“这么多年里每一次我送你东西,”关越说,“并没有发现你不喜欢的情况。”
天和说:“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在生日蛋糕上许的愿望能成真就可以了。”
关越:“你又不告诉我许的什么愿望。我怎么知道?”
天和吃完燕麦粥,喝了咖啡,一本正经地答道:“你肯定知道,因为我每一年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关越:“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研究生还要读一年。”
关越起身,送他去上学,天和在车上朝关越说:“哥哥,你有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吗?”
“什么?”关越有点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茫然地看着天和。
天和没有再重复,关越回过神来,说:“没想好,怎么了?”
天和朝他挥挥手,去上学了。
过了几天后,关越有点恼火地问天和:“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天和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关越说:“我答应过你,不会的。”
天和想了想,又说:“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关越疑惑地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想回国吗?现在没必要想这个问题,你愿意交给我来决定吗,由我解决,你会满意的。”
天和说:“不……我只是觉得……”
最后天和老实道:“我害怕失去你,万一哪天你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办?”
关越顿时就有点坐立不安,却没有说“你还有闻天岳”之类的话,第一时间只是茫然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走了?”
天和尝试着像与天岳沟通一样地告诉关越:“我想,一直像现在一样,我们一起生活。”
关越的脸瞬间就红了,天和又坦然道:“未来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但我已经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关越听到这话时,明显被击穿了从小到大受的“克己复礼”的底线,“我离不开你”这种话,不该是这么说的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同性恋的弟弟对着自己这么说,当即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在他的家庭里,是非常不习惯表现出“我很在意你,不想和你分开”这种情绪的,父母亲只要当着他们的面,连说话也很保守。
漫长的沉默,关越快要无法呼吸了。
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关越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标准回复,只得紧张地说:“知道了。”
天和又问:“这意思是答应我吗?”
关越收起报纸,有点不耐烦,借以掩饰内心山崩地裂般的情愫,答道:“是的!是的!”
片刻后,关越又道:“我……”
天和倒是很镇定,现出无辜的表情,带着询问之色。
最近关越每天只要下课,第一时间就回家陪他,寸步不离的,查手机?随便查,除了晚上睡觉,双方都没离开过对方视线。怎么突然就开始这样了?
天和说:“哪怕以后有嫂子,你也不会赶我走吗?”
关越只得老实答道:“随便哪个女孩,我看都会吃你的醋。你觉得这样下去,有人会愿意嫁给我吗……我不是说我想结婚,我是说……算了。好了!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
天和惊讶道:“怎么不会?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你被人抢走呢。”
关越:“好了,快点吃,别总说这么肉麻的话。”
天和:“如果没有嫂子,那你是不是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关越:“!!!”
关越快要炸了,而且听到这句话时,顿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生理反应,当场只想站起来离开,奈何又起不来。
关越简直被天和搞得没办法,拼了老命,把话题朝另一个方向引,说:“你不想我谈恋爱你就直说。我最近没有谈恋爱,你要查我手机吗?”
天和:“我从理智上希望你有个很好的家庭,但从情感上我不希望。不用了,我最近每周都查一次,顺便还帮你把卡关的手机游戏打通关了。”
关越根本没法应付天和的这种组合拳,只得说:“嫂子什么的,再说吧。我不适合英国女生的期待。”
天和还想说点什么,观察关越的表情。
关越突然说:“无论怎么样,以后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不会扔下你。”
“成绩单出来了没有?”关越说。
天和给关越看成绩单,感恩节快到了,关越又问:“放假想去哪里玩?你自己定地方。”
天和便开始选地方,佛罗伦萨或巴黎,关越打算自学数论,说:“放假你顺便给我讲讲数论。”
关越家里是个大家族,父亲也与他的弟弟关正平,甚至堂兄弟以及母族前来托庇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但从小到大在这个环境里生活,关越丝毫不觉得带着天和一起生活有什么问题,从小他也与关正平很亲近。
天和观察关越,感觉得出关越今天话挺多,这代表他心情不错,他高兴的时候总会朝天和主动说话,并做出不少提议。
关越确实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好,尤其每一次在听见天和依赖他的时候。但混乱的思绪在他心里搅成了一团,他开始有点明白天和每一个表情与细节背后的暗流汹涌,但很明显,天和将这个定时炸|弹扔了给他,自己倒是很轻松地跑了。
将近一年时间,天和不再与关越一起睡了,但就在前往佛罗伦萨度假时,订的房间关越没注意,订到个带露台花园的观景房,房里只有一张大床,两人便在佛罗伦萨又重新睡到了一起。
夜半时,漫天星斗,天和试着朝关越那边靠了靠,有点不好意思,想像小时候那样枕在他的肩膀上,关越却背对着他,天和便靠过去,抵着他的背睡觉。不多时,关越转过身,伸出胳膊,让他枕着。
抵达罗马时,关越背着相机包,一手拿着摄像机,跟在天和身后。两人逛了下市集,又去电影《罗马假日》的沿途景点逛过一圈,来到喷泉前时到处都是人,天和看着许愿池,关越递给天和一枚银币,就知道他要许愿。
“你许一个吧。”天和说。
关越:“我没有愿望。”
天和:“那你听我的,许一个愿望,就当成是你自己的。”
关越拈着银币,彬彬有礼地看着天和,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天和一瞬间就知道,这么久以来的自我心理建设,其实全是自欺欺人。他是真的爱他,那是爱情,不是亲情。
“没什么了。”天和有点沮丧,转身走了,刚转过身时,关越却认真地说:“我不想与闻天和分开,我许愿要保护他、照顾他一辈子,让他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说着,关越手指一弹,银币闪着光,划出一道弧,掉进许愿池里。
天和的心脏刹那猛烈地跳了起来,关越从背后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两人慢慢地走在罗马街道上,彼此都没有说话。
关越说:“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肉麻的话。”
天和顿时哭笑不得,关越不解道:“你成天这么肉麻,都是跟谁学的?江子蹇吗?”
天和:“你可以用法语、西班牙语、拉丁语说啊,这样就不肉麻了。”
关越:“真没想到,谢谢你的提醒。”
天和:“或者用山西话。”
关越:“……”
天和:“不过我不确定山西话这里的神能不能听懂。”
关越:“又在嘲讽我,只要我把许愿池买下来,这没有太大区别。”
天和:“许愿池你买不起,罗马政府就靠这钱过日子了呢。”
关越突然用山西话说了句“老子有的是钱”,天和听懂了,顿时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说:“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教我说!”
“不说了!”关越脸上带着笑意,天和一跃而起,骑在关越的背上,说:“快!我要录下来当闹铃!”
回到酒店后,天和不住回忆今天关越许的愿,关越则躺在沙发上看他的数论,天和忍不住过来,一会儿弄他一下,一会儿用抱枕扔他,关越一直被打断,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总统,来点奶茶吗?我喂你喝。”天和卷了份旅游传单当漏斗,正要去拿奶茶,关越忽然暴起,抓住天和,野蛮地揽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沙发上,一手隔着衬衣捏他的肋下。
天和一声狂叫,他非常怕痒,当即求饶,关越却不打算放过他,把他牢牢按住,天和大喊:“我不敢了!放过我吧!”
阳光从露台上照进来,大蓬的鲜花开得灿烂无比,天和被关越压在身下,关越道:“你这个顽劣的小孩……”
“Help——!”天和眼泪都出来了,又哭又笑,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关越按着他,威胁地低头看他,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五公分,静静地看着彼此。
天和满脸通红,怔怔注视关越,气氛仿佛凝固了,关越忽然放开他,捡起地上的书,一个踉跄,到书桌前去坐着。
天和躺在沙发上,侧头看他,关越无意识地转头,看了天和一眼,两人视线一触,便随之分离。
我喜欢你。天和在心里说。
关越翻过一页书,发现自己把书拿反了,调了个方向。现出有点懊恼的表情,有些话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说,却忍不住就出了口。
“老子有的是钱。”天和自言自语,学着关越。
“错了。”关越又把那些情绪扔到了脑后,朝天和认真地说,“老子有的是钱。”
天和模仿了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关越起身,天和茫然地看着他到门口去穿鞋,说:“去哪儿?”
关越:“去给你花钱,去不去?”
天和赶紧起身,跟着关越出门。
家里花园里的花谢了又开,雪化了下,下了又化,成年前的最后一年,天和渐渐觉得,在自己的人生里,仿佛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伦敦的夏天到来,成年的那天也快来了。
但随着他成年的日子将近,关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虑起来——他常常一语不发地看着天和,仿佛碰上了什么人生的难题,或者不停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在天和做课题时,弄得他心神不定。
“我出去散散心。”关越被天和骂完以后,起身走了。
“你去哪?”天和说,“就不能在家里好好坐着吗?”
关越:“教堂。”
天和:“今天又不做礼拜!”
关越也不吭声,走了,天和怀疑地看了眼手机定位,关越确实去了教堂,还在那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搞定今天的课业后,满腹狐疑的天和正决定出门去找关越时,闻天岳的视频电话来了。
“宝宝,哟,你要成年了啊,”闻天岳说,“不需要监护人了吧。”
“我居然要十八岁了。”天和拿着手机,与闻天岳视频,走到客厅里,说,“以前一直觉得十八岁很远。”
闻天岳:“这一年里没什么变化嘛,我过去陪你?关越说有事想找我商量,顺便也好久没见子蹇了。”
闻天岳上一次来看天和是八个月前了,还是圣诞节在慕尼黑探望舅舅。
“商量?”天和莫名其妙道,“商量什么?”
天和确实想让二哥过来玩几天,却没想到关越先通知了他。
“关于解除监护权的事吧?”闻天岳轻松地说,“让它自动解除不就好了,不过可别告诉他,我告诉了你,他让我什么都别给你说。”
天和无奈道:“好吧。”
闻天岳说:“那语气,总觉得关越似乎有求于我,没关系,本来也想看看你,正好听听他想说什么。”
关越决定招待闻天岳在伦敦玩几天。但日子临近时,闻天岳突然被邀请去参加一个为期五天的国际技术产业会议,只得改到天和生日的前一天过来,陪他庆祝。
关越亲自开车去接,天和再见二哥,这才几个月,忽然也觉得哥哥陌生了不少,仿佛每一次见闻天岳,他都变得更不一样了。但说说笑笑,两兄弟还是找回了熟悉的感觉,闻天岳更使劲摸了摸天和的头。
“哎,”闻天岳笑着说,“关越,这些年里被折腾得不轻吧,照顾一个中二小孩,真是太辛苦你了。”
关越开着车,有点不安地说:“天和也是我弟弟。”
闻天岳:“哟,这车不错,挺有品位,想找我商量什么?”
关越:“待会儿……待会儿说?“
闻天岳突然想起了弟弟今年年初的一笔消费,蓦然道:”这车是天和给你买的?”
天和只得硬着头皮说:“嗯。”
闻天岳:“……”
天和知道闻天岳肯定吃醋了,自己长这么大,也没给二哥买过什么东西,居然给关越买了一辆车?!
“以后注意点别闯祸,”闻天岳换了个话题,朝天和说,“再闯祸就没人罩着了。”
天和:“我从来不闯祸。”
关越:“我会继续罩着的,这次你过来……”
闻天岳:“找男朋友没有?”
天和:“……”
关越从倒后镜里看了天和一眼,天和茫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闻天岳:“猜的。从来不和哥哥讨论女孩,同性恋了吧?”
关越有点紧张,幸好闻天岳没有朝他追责,说:“天和自己还搞不清楚。”
“也许是吧。”天和说,“别问了,太尴尬了!”
闻天岳说:“这有什么的,哥哥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
天和有点感动,看着闻天岳,闻天岳低头给女朋友发消息。关越说:“和我姐联系了吗?”
闻天岳:“没有,你还想再撮合撮合我俩?”
车停在江子蹇家门口,鸣笛。闻天岳说:“哟,子蹇买的这套房不错嘛,空了我也在这儿买一套。”说着下车去拍照了。
“我也是这个态度,”关越又从倒后镜里看了眼天和,忽然说,“只要你高兴就行。”
天和:“无论……我想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吗?”
关越戴上墨镜,摸出手机,看了眼,头也不抬地答道:“是的。”
天和笑道:“和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会身体力行地支持我吗?”
关越:“……”
关越转过头,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天和,但就在这个时候,闻天岳带着江子蹇回来了。
江子蹇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哪儿来的、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买的、差不多的地皮值多少,反正关于钱的问题,统统一问三不知。他跟在闻天岳身后上了车,回身朝天和抛了个飞吻,三人去给天和提前庆祝成年生日。
关越包了泰晤士河上的游船,伦敦的夏天,阳光非常好,应天和的要求,没有请其他人,就江子蹇、闻天岳、关越与天和四人,闻天岳吃过午饭,又要急急忙忙地去硅谷了。
江子蹇与天和在栏杆前看河景,关越与天岳二人坐在餐桌前。
关越抖开餐巾,给天和铺上,闻天岳看着江子蹇的背影,正在思考。
“是这样的。”关越在泰晤士河上的风里开了口,朝闻天岳说:“天和总算满十八了,这些年里,我觉得,我……实话说,有些事,我想先朝你解释清楚……”
闻天岳笑道:“多谢你的照顾,关越。真的多谢。咱们就像一家人,一家人嘛,总是吵吵闹闹,偶尔互相吐吐槽,天和都长这么大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关越马上谦让,与闻天岳象征性地碰了下杯,午饭未曾开始,杯里只有柠檬水,关越的话被打断后,一时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两人望向栏杆前的天和与江子蹇,关越沉默片刻,又说:“天和说,成年后,希望继续和我生活。”
“随便他啊,”闻天岳说,“我无所谓,只是你不打算回国工作么?家里怎么交代?”
关越:“我……其实是这样的,天岳!”
闻天岳笑着说:“你看天和与子蹇,像不像英国的这些小恋人?”
关越:“……”
江子蹇正在朝天和大谈特谈他最近新交的小男朋友,颜值与天和简直旗鼓相当,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说了半天,天和转身回来,忽然发现餐桌前的气氛有点奇怪。
天和:“可以吃饭了吗?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呢。”闻天岳道,“碰个杯吧?庆祝一下,宝宝成年了。关越说一切还是照旧,之前怎么样,之后还怎么样。”
关越的话还没说完,却已不想再说下去了。
世人总是自说自话,对他人的声音漠不关心,
四人便举杯,碰杯,席间又开始沉默。天和渐渐地发现,只要有除了他与关越的第三人在场,关越的话就变少了。
闻天岳与江子蹇闲聊着,天和与关越却沉默地看着彼此,而就在那一刻,天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关越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那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天和的理智却马上压倒了感情,让他千万不要这么想,否则只会误解关越,自讨没趣。
厨师长在朝关越介绍他的拿手好菜,关越却只看着天和。闻天岳评价着葡萄酒,天和忽然想说点什么,这一刻他成年了,不用再忌惮什么,就在这一刻,犹如基因里流传下来的,在他身体里流淌着的疯狂的血液,驱使着他内心生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
如果我在这里说,我喜欢关越会怎么样?天和不敢想象,接下来这顿饭要怎么吃下去,但他只差一点点就这么做了。
“我说,”天和道,却低下眼,看着餐盘里的食物,说,“哥哥!”
餐桌前静了一会儿,天和抬眼,看关越,再看闻天岳,欲言又止,就在这一刻,关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送给你的。”关越拿出一份包好的生日礼物,认真地交给天和,打断了天和的思绪。
“啊?”天和接过,拍了拍,像是一本书,这辈子头一次收到关越如此朴实的礼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把那本书出版了?!”
“不是,”关越说,“忘了它。这是一本聂鲁达诗集。”
“哦——”众人道。
“Aqui te amo.”江子蹇说。
“不接受你的告白。”关越说。
余人便大笑起来,天和收起书,江子蹇说:“我的生日礼物是,送你一个男朋友。”
所有人惊,关越的表情顿时变了。天和道:“我不想要这个生日礼物!等等……你说的是谁?”
天和的心脏开始狂跳,江子蹇看出来了?他朝江子蹇倾倒过无数次自己暗恋的小心思,江子蹇并不笨,他知道自己喜欢关越?
江子蹇朝天和笑着说:“咱们学校里有好几个男生喜欢你,我让助理把照片和简历都打印出来了,等你正式生日的时候,带来给你挑。”
天和的情绪于是又恢复冷静了。
“不用这么浮夸吧!”闻天岳说,“你这是相亲还是面试?”
江子蹇说:“你自己不是么?还说我?”
天和只得说:“不不不,子蹇,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闻天岳:“就没有女孩子吗?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同学考虑一下他的哥哥呢?”
关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相当不喜欢江子蹇开这种玩笑,但碍着天和的面子,平时江子蹇来家里做客,与天和叽叽咕咕的,关越都不去说什么,也不听他们的对话。
天和:“你们够了!”
关越看了天和一眼,天和示意他们只是开玩笑,闻天岳觉得有点奇怪,观察关越脸色。
闻天岳看着关越,露出怀疑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送什么都不如送你自己吧?”
那话一出口,瞬间天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江子蹇看着关越,笑了起来,忽然发现不对,指着自己:“和我说?”
闻天岳回过神,朝江子蹇笑道:“想和我们家天和结婚吗?”
江子蹇一本正经:“想啊!怎么不想?”
闻天岳:“那就这么定了!”
江子蹇:“好!走!天和,咱们后天就去领证!不对!现在已经可以领了!法定结婚年龄才十六,那还等什么?!”
天和知道江子蹇又开始耍宝了:“你让我把饭吃完。”
江子蹇:“行你快点吃,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
闻天岳:“等等,还没求婚呢。来,把花拿着……你们谁拿?宝宝你拿也可以。”
天和拿着花,一脸茫然。闻天岳:“来,我这儿正好有一个,借你们用。宝宝,上吧。”
天和接过戒指,看自己二哥耍宝,说:“哪来的?这个圈口戴不上!太小了!”
关越:“这是你朝我姐求婚的戒指吧。”
闻天岳:“对,我一直带着呢,正好给他们用了。关越,来,你负责录像。”
江子蹇道:“这圈口咱俩都戴不上吧!”
天和:“不要闹了!吃吧!”
江子蹇:“等等,天岳哥,你认真的?”
闻天岳:“认真。”
闻天岳说:“出门前,你爸有这个提议,我看你俩挺适合的,考虑考虑?”
江子蹇马上道:“不不,这不行。”
天和顿时要尴尬死,说:“哥!”
闻天岳:“很好啊,我说真的,你俩都喜欢男生,从小竹马竹马,一起长大,连感情都不需要培养了,咱们两家这么合适,谁会反对?”
天和举手:“我反对!”
江子蹇:“别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只妖怪来反对?”
两人心有灵犀,说了那句经典台词,又一起疯狂大笑。天和午饭没吃多少,笑得肚子疼,说:“我不行了!让我好好吃饭吧!”
“天岳,我反对。”关越忽然说。
闻天岳随口道:“开个玩笑而已。”
关越:“请你尊重一下你弟弟。”
闻天岳只得改口:“我就逗他俩玩玩。”
气氛冷场了,天和朝江子蹇使眼色,示意别放心上,江子蹇摆摆手,意思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