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半个月后。
    警局大楼顶层是员工食堂。正值中午,人声鼎沸,饭菜飘香。
    简瑶打好两份饭,一份用饭盒装好，另一份直接用盘子盛着，转身刚要找座位,就听到有人喊：“简瑶，这边。”
    她抬头一看，是刑警队几个人。笑着走过去，跟他们坐一起。
    美女侧，荷尔蒙过剩年轻男人们,聊兴总是会热烈些。他们也不聊之前哪哪区凶案了,话题开始围着简瑶打转。
    “薄教授又没上来吃饭？”一个人问。
    简瑶点头：“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
    另一个刑警笑着说：“有简瑶这么个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这些事。”
    大家都说是,简瑶微笑：“我不是他学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报到这么久了，还有人以为她是薄靳言带研究生。每当这时，她总是不厌其烦纠正。
    当然必须纠正——她才不要被人误认为“教授”和“女学生”关系。那样话……以后怎么办？
    吃完饭，一行人走回办公室。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门口时，一个年轻刑警放慢脚步，跟简瑶走后。
    “小简，明天《星河战舰》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没有兴趣？”他问。
    简瑶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没说什么，只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再去，就走了。
    简瑶推开门，就见薄靳言坐桌前，面前堆着小山似资料，他正翻看——跟她离开时一样。
    这段日子没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带她忙案头工作——建立中国犯罪心理数据库。
    具体说，就是走访曾经每一个变态连环杀手家庭，了解他们生平；跑遍B市周边监狱，跟一些特大凶杀案罪犯“聊天”。
    这工作虽不像破案那么紧张刺激，但也绝不轻松。大半个月下来，简瑶几乎忙个半死，除了工作上事，其他话基本没跟薄靳言说过几句。
    虽然这项工作也很有意义，她很投入很用心。但难免也有点怨念——这家伙心里只有工作，什么时候才会有其他事啊！
    ……
    听到她动静，薄靳言头也不抬，嗓音低沉：“hi，犯罪心理之花。”
    自从她正式来警局上班，就有人议论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邻居刑警队，似乎背地里都这么叫她。其实简瑶大学里，连“系花”都算不上。不过警局女性资源匮乏，这项殊荣就落她头上。
    薄靳言不知怎么知道了，结果到他这里，就成了这么奇奇怪怪个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简瑶也不意，把饭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应了，人却不动。简瑶已经习惯了，伸手将他面前资料强行搬走。薄靳言这才微蹙眉头，抬头望着她。
    简瑶：“马上吃饭。”
    他思绪似乎还神游，目光缓缓从她脸上移回电脑屏幕，不过手还是打开饭盒，拿起筷子，边看资料边吃。
    简瑶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吃饭样子，又有点好笑。那么高大笔挺、西装革履男人，这种时候，却像个孩子。
    他吃了一会儿，忽然问：“城西监狱那几个死刑犯访谈记录整理好了吗？”
    “好了，刚发给你。”
    “嗯。”他没再问了。但也许是这一分神，他终于低头看了看饭盒里东西，修长眉顿时拧了起来：“你哪里买？怎么会这么难吃？”
    简瑶探头一看，饭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发觉难吃？
    或者应该说，他终于发现了。
    这家伙吃早餐都要精致粤菜小馆子，警局食堂饭菜，怎么会合他胃口？
    简瑶微笑陈述客观事实：“这种饭菜，你已经吃了好几天了，自己没发现而已。味道是差点，但是营养干净。吃。”
    薄靳言冷哼一声，但还是盯着屏幕，继续吃了起来。
    简瑶上了一会儿网，页面又弹出刚刚那刑警提到《星河战舰》消息。她心念一动，语气很若无其事问：“对了，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上映科幻片？”
    薄靳言已经吃完了饭，起身走到屋内洗手台，洗了把脸，转身微微一笑：“不去。”
    简瑶心中闪过失落，他却已经走到她桌旁，颀长身子斜靠着，抄手低头看着她，清隽眉目间笑意很是温柔：“这个周末，我已经为我们安排了有趣事。”
    简瑶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么？”
    薄靳言：“去郑州监狱，那里有几个非常有意思杀人犯。”
    简瑶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着电脑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周六，我要休息。”罪犯调查是长期工作，根本就不急一时，下周去有什么差别？
    但薄靳言似乎有点意外，因为她能感觉到，他盯着她没出声。
    “你有情绪。”他了然说。
    简瑶能怎么说？周末我只想跟你两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看看电影，说说话？
    她干脆扭过头，不理他。
    薄靳言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就冷着脸，走回座位。
    一下午无话。
    简瑶一开始心里还有点烦躁，工作了一阵，倒把这事儿忘了。只是偶尔抬头，会看到对面他，俊逸而安静，似乎工作得极为专注。
    下班时候，却有人来敲门。
    是办公室文员，递了封递给她：“简瑶，你。”
    简瑶道了谢，奇怪接过来一看，微怔。
    发件人是xx票务公司，还印着“加急”章。她坐下拆开，是两张电影票，《星河战舰》，而且还是粉红色情侣包厢套票。
    简瑶把票又装回去，拿着递，起身往门口走。
    薄靳言淡淡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干什么？”
    简瑶转头望着他：“隔壁小陈订了电影票给我，我去找一下他。”她想，小陈本来打算找她看电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时，错填成她了。
    薄靳言已经停下手头工作，长腿交叠坐椅子里，胳膊搭扶手上，微微抬起俊脸，黑眸清亮与她对视了几秒钟。
    “什么小陈？”他开口，“是我订。”
    简瑶：“……你订？”
    他神色淡漠拿起资料继续看：“嗯。满足了吗？闹情绪助手小姐？”
    简瑶拿着票又坐下来，嘴角上翘再上翘：“满足了。”
    对面薄靳言，眼中也滑过一丝笑意。简瑶看着票上醒目“情侣套票”四个字，心情微漾，语气却很稀松平常开口：“你怎么买了情侣票？”
    薄靳言：“废话。难道还要我坐大厅跟别人挤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这个原因，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多情？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
    就这时，薄靳言电话响了。他低声讲着，简瑶就端详着那票——情侣座，她还没坐过呢。听说是独立包厢，一张长沙发……感觉会不错。
    正想着，薄靳言已经挂了电话，抬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过来。
    简瑶抬头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谢你。”
    “不用。”他答得干脆。
    简瑶微愣，手中忽然一轻，两张票已经被他取走。
    “把这些无聊东西丢掉。”他随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脸浮现极浅笑，“来案子了。”
    简瑶心情骤然一紧，就听他淡漠说：“市七十九中学，凶杀案。”
    ——
    案子一来，办公楼气氛仿佛都紧张起来，隔壁刑警队是脚步声进进出出不断。薄靳言先下楼了，去发动车子。简瑶收拾好东西刚要走，一眼瞥见桌上，被薄靳言当垃圾丢掉两张票。
    明天当然不会去看电影了。但简瑶还是把票捡起来，夹进钱包里。
    ——
    夕阳斜沉。
    七十九中位于市郊，毗邻香山景区，是一所风景优美重点中学。
    薄靳言、简瑶跟刑警们赶到时，整座学校已经封锁。抬眸只见校园里暮色弥漫，灯火稀落，许多学生从教室探头往外望，气氛显得紧张而沉闷。
    片区警察向他们汇报：“死者叫阮明淮，十八岁，高三5班学生。今天下午，有学生‘奇山’山顶，发现了她尸体。”
    简瑶等人抬头望去。空旷无人操场之后，一座灰暗嶙峋小山寂静矗立。
    “那是校内专门保留自然景观，山顶正建平台，以后供师生们休憩。”校方负责人面色凝重解释，“但现还没完工，所以一直没对外开放。不过也有学生会偷偷爬上去。”
    ——
    奇山山顶。
    薄靳言戴着手套，蹲尸体前，侧脸清冷而专注，不知道想什么。
    简瑶站他身后，看着尸体，心头极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一块大石头边，石头上溅满了血迹。但多是地上，她躺地方，周围都是灰白平整水泥地，被血浸湿了大一片。简瑶觉得，她整个身体血，也许都被放光了。
    因为她致命伤是喉咙。一刀切断咽喉，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可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诡谲凄凌伤口。
    女孩煞白脸庞上，一边各有一道深深刀口，混合着血和灰土，蜿蜒狰狞如同蜈蚣。如果不看这伤口，她本应是个高挑肤白姑娘，长得不错。现却被破了相。
    此外，她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浅浅划了很多刀。身上白裙子血迹斑斑，还沾满了泥土。
    现已知情况是怎样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学兼优，家境富裕。她是班上生活委员，昨晚带着刚收齐同学们餐费，共计4万余元，打算交给学校财务。
    当时有个女同学，也是她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时间是晚上八点多。但是因为财务人员正巧不办公室，两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为肚子疼去上厕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为高三刚结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为阮明淮交完款就会回家——她家就市里。谁知直至今天，有学生偷爬上奇山，才发现尸体。
    而财务人员当晚不到九点就回到办公室，但是没有看到阮明淮。也就是说，没人知道阮明淮为什么突然离开。她死亡时间是昨晚9点至11点间，就是她离开财务办公室后不久。而那笔钱，也不翼而飞。
    ……
    薄靳言和简瑶观察尸体时，身后几个刑警、鉴定科人员，一直忙碌着。
    薄靳言只尸体前蹲了十分钟不到就起身。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简瑶。
    “一场仓促而稚嫩谋杀。”他嗓音低沉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么感觉？”
    简瑶看一眼女孩死状，轻声答：“我只想破案、抓到凶手。”这么对一个花季少女，完全泯灭了人性。
    “不错。”薄靳言点头，信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小山下空旷安静校园，“那个人已经变态了。不抓住话，还会杀多人。”
    简瑶心头一凛，他已经抬眸看向那些刑警法医，微一沉吟说：“那个人是手，如此凌乱现场，遗留痕迹必然很多：毛发、指纹、脚印……他们鉴定技术不算太差，24小时内应该能破案。”
    简瑶闻言心头骤然一松，脸上也露出喜意：“24小时这么？太好了。”
    薄靳言却鄙夷瞥她一眼：“这算？我4个小时就够了。”
    简瑶心里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说大话。于是真心实意钦佩说：“你要真能4小时破案，那就太厉害了。现有什么发现吗？”
    这话似乎取悦了他，因为他悠悠说：“你自己不会想吗？第一个问题：杀她是校内人，还是校外人？”
    简瑶微愣——这种对话模式？他又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不赖嘛……这么哄一下，就肯耐着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内。因为刚听校方介绍，学校出入都要登记，闲杂人等不能入校。”话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杀她，不是老师，就是学生，或者校工？
    竟然这么对生活自己身边人，实太残忍了。
    “第二个问题。”他双手插裤兜里，身姿颀长与她并肩而立，“她是自愿来这里，还是被人胁迫？”
    简瑶扫一眼下方教舍、操场，答：“我觉得是自愿。案发虽然是晚上，但校内肯定到处都有人，胁迫一个大活人，难度很大。而且她是从办公楼离开，别人不可能那里胁迫她。我们上山这一路，也没有挣扎打斗痕迹。”
    薄靳言唇畔浮现浅笑，转头看着她：“那么，一个女孩子，晚上会自愿来这里见什么人？又有谁，会把见面地点约这里？”
    简瑶心头一震，大脑还没有思考，答案已经脱口而出：“男朋友！”
    老师？校工？女性闺蜜？谁把见面地点约这里，都显得诡异。但如果是孤男寡女，这里却是少年情侣们好见面地点。
    “K。”薄靳言已经迈开长腿，转身朝下山小径走去，“该去找她同学们聊一聊了。看看这位品学兼优可怜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感情纠葛。”
    简瑶步跟上去，刚走了一段，薄靳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长眸澄黑明亮：“这就是行为分析，并不复杂。”说完继续面不改色朝前走。
    简瑶一怔，反应过来——他这是做教学总结呢！
    她微笑，那就夸夸他吧。他是要经常夸啊。
    “那是因为有你，化繁为简了。”她说。
    走前头薄靳言，听到这话，薄唇微勾。
    显然，他调教之下，她越来越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