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冲灵老道又上来,仍是写了符文给绿瞳僵尸。
巧儿就突发奇想,如果我也学会了这殄文,不就可以和它说话了吗?她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伸手想把棺中正在眯眼打盹的绿瞳僵尸推醒,绿瞳僵尸对于她的突发奇想早已是屡见不鲜,它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巧儿推了半天没反应,也有些狐疑,凑近了仔细去看,发现它竟然在装睡!
……
她趴在它身上,又往上蹭了蹭去摸它的耳朵:“你教我写那个殄文好不好?”
绿瞳僵尸闭着眼睛,俨然装死,一动不动。
巧儿去扯它的耳朵:“听见没有啊!”
半晌,它听见没什么动静了,悄悄睁开眼睛,正碰上睁大眼睛瞪它的巧儿。
它伸手把扯着自己耳朵的手扒开,巧儿又凑近它:“教我吧。”
它听不怎么懂,巧儿于是将棺材盖掀了,从里面爬出来,点上洞壁的火把,把冲灵老道留在棺前的符纸拿起来在它跟前比划,它也将那符纸接过来,在巧儿面前比划。
巧儿汗:“我不是跟你玩啦,你教我学写这个吧?”
绿瞳僵尸看了她一阵,仍不解其意,巧儿将那符纸上怪异的字体在山洞的泥地上一笔一画、歪歪斜斜地临出来:“写字,知道吗?你教我吧!”
那僵尸这次似是明白了,它接过那符纸,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想了一阵,终于以指代笔,在洞口的浮土上写字,字写完了,巧儿照着写了两遍,它很高兴的模样。巧儿却费解了:“这个字什么意思啊!”
绿瞳僵尸似也知道她不懂,在洞口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它突然“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巧儿兴奋了:“这是个死字?”
她也学绿瞳僵尸一般,“啊”地一声倒地,死了。绿瞳僵尸狐疑地伸手戳了戳她,一人一尸在洞里玩闹不休。
自此,这个冬天巧儿就有了可以打发时间的事——习字。
洞壁浮土上满是她的字迹,最开始十分拙劣,但她习得非常认真,这些字的意思,往往是它比划她猜,或许并不准确,但是大体意思她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白日棺中实在无聊,它也乐得教她以解闷。殄文在坊间流传的并不多,大多时候只能书以简短词语——那毕竟是妖邪之物的母语,世人纵然聪颖,但流传下来的也不过五六千字,哪有它懂得多来?
是以巧儿请的这个教书先生,实在是不错。
而巧儿从小家贫,在柳员外府上更是做惯粗活,习字她也是第一次,是以最开始老是记不住。绿瞳僵尸一不耐烦就眯眼装死,一动不动。
它把这当作陪她做游戏,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能耐心地教她。巧儿只得百般讨好它,每每抱着它的脖子就夸它:“起来嘛,我知道你最好了,最男人了,不要生气了,我会很认真的啦。你起来嘛……”
它喜欢她这样贴着它的耳朵轻声说话,于是每次惹它生气了再左右哄哄,它便会起来再教她。
时间一长,巧儿也就知道,它吃软不吃硬的。于是经常的就递个果子什么的给它示好,它自然是不吃果子的,但是对于任何食物先递给自己这一条,它明显非常高兴,于是后面教她写字也会认真些。
而那些给它的果子,最终仍是一个不少地落到了巧儿嘴里。巧儿想着或许这就是人们都喜欢拜神的道理——这东西献上去了,神顶多也就是看看,找点优越感,而最终还是人自己吃了。
所以说,这世上实在是再没有比拜神更划算的事。
某日夜,绿瞳僵尸仍驮着巧儿去四十里外的襄阳城捣乱,回来时绿瞳僵尸觉出一处灵气充沛,遂停下吐纳天地灵气,巧儿在旁边玩耍。
突然后面深草乱树中传来人声,隐隐夹杂着野兽般的低嚎。巧儿伸头去看,但绿瞳僵尸的动作比她快太多,她头还未伸出去,已经再度骑在它脖子上。
处得高,她便看见原是两个道人在斗一个僵尸,那僵尸躲闪着符火,动作甚为灵活,看得出来也有些道行。
绿瞳僵尸自然也已经看见,在后面站了一会,眼见那僵尸快要不敌,巧儿便有些于心不忍。
她听过这些邪物的传说,那些传说里面,僵尸鬼怪总是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可是在传说之外,它们也是很可怜的,人类、并没有传说里描写得那么弱小,那些动不动就福泽天下、拯救苍生的传说其实很可笑。人类一个十岁孩童的智商,需要那些神灵妖魔潜心修炼多少年?
人类寿命虽短,但繁殖速度远比神灵妖魔迅速,所以若论种族延续,多年以后,或许神灵会陨落,或许妖魔会寂灭,但是人类,必然能够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巧儿看这只即将被人类捕杀的僵尸时,心中就是一个强者对于弱者的同情。你看,其实人类从来不需要谁去救赎,野兽吃人,于是有猎人;僵尸吸血,于是有道士。
无数善男信女可笑的乞求神灵的庇护,殊不知最强的力量,其实在于人类自己。人定胜天或许不一定全对,但是天要胜人、岂非更难?
绿瞳僵尸仍在暗处,两个道人很快处理了那只僵尸,狼牙月隐进了云层,那绿瞳僵尸突然跳出去,两个道人也吓了一跳,待得看清时更是面色大变——这、这僵尸眸泛绿光,显然已是飞尸,更可怕的是它竟然驮着一个女子!
二道士对视一眼,俱是惊骇非常。虽然古书上亦有记载一些妖魔能够被收服当座骑,但是能骑飞尸的会是何方神圣?
二人都不敢再耽搁,狼狈逃离。
那绿瞳僵尸在地上的野僵尸面前站了一阵,那僵尸并没有死,仍在微微颤抖,巧儿以为它要施救,不料它伸手摁在野僵尸灵台,绿色的光从野僵尸天灵盖涌出,流入它的身体。半晌巧儿才明白过来——它在吸取野僵尸的灵力。
那野僵尸终无力反抗,待绿瞳僵尸收手时,它已经一动不动,巧儿不知道它是不是死了,但是她很心寒:“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开口,也不顾它听不懂:“你这是趁僵尸之危你懂不懂,何况它还是你的同类,你不帮它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落井下石?!你太过分了!”
绿瞳僵尸自然听不懂她的话,仍是驮了她回山里,巧儿却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不对,是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僵尸!!”
绿瞳僵尸似也觉得她聒噪,就低声吼她,巧儿更生气了:“你还敢吼我,我说得不对么?!你这个卑鄙小人!不对,是卑鄙小僵尸!”
它就算是不懂她说什么,却也能听出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它也很生气,就低低地咆哮。
一人一尸就这般鸡同鸭吵架似的往回赶,两只都大光其火。回到山洞时巧儿还在赌气,裹了四件棉袄。绿瞳僵尸就伸手去扯,巧儿就紧紧裹着也不理它。
它知道这个玩具很容易受伤,是以和她玩闹时从不伸指甲,也不过分用力,于是扯了半天居然还没扯下来。
它很是不解,瞪着眼睛去打量巧儿。巧儿偏了头装睡,它又扯了一阵,终于摸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字,是殄文,翻译过来巧儿能懂——怎么啦?
巧儿在它胸口回复——我在生气!
它伸手也想在巧儿胸口写,巧儿羞愤,一巴掌将它的手拍了下去。
那一天,它在巧儿身上学到了一种情绪,叫赌气。原来在事情结束之后,还可以继续生气。
巧儿的殄文学得并不多,它只能简略地回她——所有的僵尸,只要能,都会这么做。
这就是种族的差别,其实高等动物与低等动物的差距从来就不是能力智商,所谓万灵之长,不过是因为他们受道德约束,懂礼仪廉耻,而它们不懂。
巧儿觉得这实在是很难沟通,她也找不到词语来表达,只得作罢。绿瞳僵尸见她无动作,又伸手去扯她的棉衣。
巧儿不理它,它便一件又一件地扯,后来连最后贴身的一件都想扯了去,巧儿大愤,这才紧紧扯住领口重又和它搏斗。
它见她又有了反应却是十分高兴的模样,扯得越发欢了。
次日晨,冲灵老道进到山洞,火把点燃时他看见洞壁浮土上歪歪斜斜的字,不过看了一会儿,已是面色大变。
小道士也在看:“师父,这上面写的什么?”
冲灵老道心事重重地替巧儿换了饮食和水,那上面一些字,渐渐的连他也难以辨认,但他自然能够看出那是什么。
棺中巧儿仍趴在绿瞳僵尸身上,她有些害怕冲灵老道,一直紧紧贴着绿瞳僵尸不作声,火把的松香味道随光亮散开,洞中昏暗。
巧儿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中竟然带了几分杀机,巧儿打了个冷颤,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午间巧儿仍是习字,绿瞳僵尸心情不错,教了她好几个字,她在洞里练习了许久,绿瞳僵尸在棺材里看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拍了拍棺材沿,示意她:过来睡。
巧儿还没有习完,不乐意:“我还没写完呢,哪有你这样的先生啊,专门教学生偷懒的。”
绿瞳僵尸更不乐意了,就过来抱了巧儿躺进去。巧儿挣不过它,只得伏趴在它身上。她实在是个非常勤奋的孩子,当下就在绿瞳僵尸胸口写字和它勾通。
绿瞳僵尸偶尔也回她,她认得的不多,它便回复得极为简短。只是一人一尸终于能够勉强交流,绿瞳僵尸还是兴奋的。它经常在巧儿手心里写字,巧儿就写在它胸口。
时间久了便都有了默契,它甚至能听懂她说的一些简单语言,比如——讨厌。
冬季正式来临的时候,巧儿已经能够跟绿瞳僵尸以这样怪异的文字聊天。谁也不知道这种文字在妖魔邪灵之间如何传承,但是当它们稍微有些道行的时候便略微能懂了,似是生来就会一般。
绿瞳僵尸并没有同修,沉默了数百近千年,好容易得个能说话的,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扯扯闲话。
巧儿写得最多的就是——不许踢被子!
山中的冬季寒冷漫长,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巧儿还趴在棺材里睡觉。
红瞳僵尸再来吓她时被绿瞳僵尸撞了个正着,二尸又打了一架,红瞳僵尸仍是逃窜而去。绿瞳僵尸刚自外面回来,偷了不知道哪家做的豆皮准备喂她。她看见它肩头的雪花才知道下雪了。
雪花积在它肩头却并不融化,她习惯性地拿了干衣服替它擦拭:“看看,衣服都湿了,你不冷啊……”
她的嘀咕绿瞳僵尸听不懂,但它确实是不会冷的。它递了豆皮过去,巧儿接过来时还不忘教育它:“你不能再偷东西了,拿别人的东西是要给钱的,钱你懂么!”
绿瞳僵尸自然是不懂,妖魔鬼怪是不花钱的,它们一般是能抢就抢,抢不了的就被别人抢。
巧儿坐在棺材里吃豆皮,它却又匆匆出去,这次回来带了一框鸡蛋。巧儿不解,它做了一个吓唬她的动作,又捡了一个鸡蛋,作了一个砸的动作。
巧儿迷惑地捡了一个鸡蛋,叭地一声砸它脸上,它“嗷”地吼了一声,似被烫着了一般在洞里乱蹦。
巧儿也急了,连忙扯了衣服替它擦拭,它又生了气,低声吼她,却反被巧儿吼了回去:“我怎么知道你们怕这个啊……啊,你是让我用这个砸那个红眼儿?”
她突然开心起来:“太好了,明晚我不和你出去了,我砸死它。哼,让它天天来吓我!!”
开心完毕,她又想到一件事:“我都告诉过你了人类的东西是要拿钱买的吗……你就不能拿一天不去偷啊……”
也许是吸了野僵尸的灵力,绿瞳僵尸白日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但它依旧四处吸收灵气。若是白天冲灵老道没有布下任务,晚间它便带着巧儿四处寻灵山秀水。
有时候这些地方已经早一步被其它妖邪之物所占,巧儿便能亲眼目睹一场精彩的武打戏。
她不知道这只绿瞳僵尸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斗争中它从未败过,都是对手负伤而逃。
它们从来不懂何为点到为止,武德更是放屁,争斗时阴招损招层出不穷,其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而它从巧儿逃跑事件中学出的经验,往往会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比如出拳攻击对方头部,趁对方后仰时迅速一脚直撩对方裆部。
更让巧儿汗颜的是,它经常趁大家还在互相嚎叫示威的时候动手偷袭。
她开始总是为它担心,也不知道是怕它受伤,还是怕它战败后自己会成为对方的猎物。后来她对它渐渐有了些信心,也就只当看戏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它身上自然也经常会带些伤,但往往愈合得极快,巧儿没有作过僵尸,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痛。它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仍是驮着巧儿,行走如风。
这一夜,大雪。
红瞳僵尸仍旧趁绿瞳僵尸外出就过来吓唬巧儿,不料被巧儿丢了个鸡蛋砸跑了。
巧儿本是丢了六个,因为反应慢,只砸中了一个,但这已经够它受得了。
巧儿正偷笑间,突然棺材盖再被打开,巧儿抬头,棺旁竟然站着那个叫小四的小道士。巧儿本是握着鸡蛋的,当下只道那红瞳僵尸又杀回来,待看清是他时收手不及,一个鸡蛋砸他脸上。
他用衣袖擦了脸,笑得一脸淫邪:“宝贝儿,我大半夜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啊。”
言语间就将巧儿从棺材里拉出来,巧儿一直怕他们,这时候却挣不过他,她刚一开口,还没喊出声,他已经捂住她的嘴,一路将她拖进了乱树深草之中。
这自然是冲灵老道的意思,他起先并不以为这一人一尸能够相处多久,不料这僵尸对这个女人却甚好,二者甚至开始试着交流。长此下去,它早晚会脱出他的控制。
巧儿不知道这山林深处是什么时候挖好的一个坑,那叫小四的道士将她拖到坑旁,却没有立刻埋了她,而是压在她身上,欲行龌龊之事。
巧儿极力挣扎,但论力道她不是他的对手。他埋头吻她,她侧脸便看见树丛深处一双红瞳闪着幽幽冷光。
那红瞳僵尸一路悄悄跟来,它并不知道小道士在做什么。纯粹只是无聊之余的八卦之心作祟而已。
巧儿慌乱地在地上写字,它夜间视力极佳,自然看懂了那是求救之意。但它还是有些犹豫——它认得这个小道士,每次他都跟在冲灵老道身边的。
这就跟有人指挥村里头的大黄去咬养它的胡伯一样,纵然它看懂了意思,却是拿不定主意。
那小道人撕开巧儿的衣服,在巧儿身上乱摸,红瞳僵尸好奇地走过来。半晌,它伸手去摸小道士,小道士极为不耐,冲它冷喝:“滚远一点!”
它自然是听不懂,更无奈的是它连语气好坏也听不出,当下还模仿着小道士撕巧儿衣服的动作,一把撕开了小道士的衣服,更可怕的是它也试图把他压在身子底下。
它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好玩。小道士不敢动了——这些东西学习模仿能力特别强,这从绿瞳僵尸能够学会转移注意力就能看出来。如果他今天真对巧儿怎么的,搞不好这红瞳僵尸就会照着做……
他今天法器什么的一样也没带,而且跟着冲灵老道也只学了个半桶水,实在没有把握对付它。
他想着把巧儿提起来扔进坑里就准备往坑里填土,巧儿极力想要爬上来,他就边填土边踩着她的手。
那红瞳僵尸就蹲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它眼瞳本就是红色,这样深夜看来实在渗人,小道士心中发怵,壮着胆子吼它:“看什么看,快滚啊!”
它却起身,兴高采烈地把小道士往坑里一扔,就学着他的样子往坑里填土。
这坑原本只准备埋巧儿一个,挖得并不深,小道士准备爬上来,不料红瞳僵尸就踩着他的手继续填土——这也是跟他学的。
待土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终于慌了:“救命啊,救命啊师父——”
其声之凄厉,惊起栖鸟无数。
巧儿就是趁着这时候爬上来的,红瞳僵尸踩住了小道士,她就往另一边爬了上来。山林中已经开始积雪,她的衣裙俱都被雪浸湿了,一身狼狈地跑回山洞里。
绿瞳僵尸还没有回来,她怕冲灵老道和那个叫小四的道士追来,急急地收拾了衣服就打算逃走。但是雪夜山间湿滑难行,她深一脚浅一脚,半天也没走出多远,冲灵老道没有追来,反倒是被绿瞳僵尸捉住。
它呲着牙吼她,一副暴怒的模样。巧儿见了它却是更委屈,也不顾它生气就抱住它的脖子,眼泪一串一串地掉。
它开始还吼她,后面也有些疑惑,就在她掌心中写字问,巧儿还答不完整,她边哭边写了道士。它不是很懂,却也不再吓她,收了獠牙,仍是将她驮在脖子上,回了山洞。
她着实受了些惊吓,以往这样的晚上,她是宁愿呆在棺材里睡觉也不愿出来的。这一夜却一直跟在它身边,它只以为是那红瞳僵尸又来吓她,又冲她比划了鸡蛋,示意她砸它。
巧儿却不再说话,就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它。
而那个叫小四的小道士就惨了些,那红瞳僵尸将他埋坑里,就露了个头,风雪之夜,他的呼声根本就传不到道观里。若不是冲灵老道见他迟迟未归恐生变故而寻至山里,他恐怕就冻死在这坑里了。
那红瞳僵尸整个就一只长前手不长后手的大尾巴羊,它把小道士埋好时还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这杰作好一阵,但很快就觉得无趣,丢下他径自去了。
小道士只露了个头,挣扎不能,又恐山中野兽鬼魅,吓了个魂飞胆裂。
冲灵老道把他刨出来带回观里,气得胡子都翘得老高。
那段时间巧儿都不开心,整日里担惊受怕,不敢离开绿瞳僵尸左右。为此,绿瞳僵尸与红瞳僵尸很是打了几架,累得红瞳僵尸一见她就远远地躲开,再不敢吓她。
这天夜里,绿瞳僵尸仍是驮了巧儿出来,适逢夜半大雨,它也知道这个玩具孱弱,不能淋雨,就近找了处义庄避雨。
那义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从里到外老旧不堪。巧儿只觉得从里到外阴森恐惧,瞧不出什么异样。它却是紧紧地将巧儿抱了,那屋檐泥墙也如久搁的尸首一般散出一股阵腐的气息。雨越下越大,夹着闪电,巧儿裹了三件夹袄仍觉得冷。
屋檐遮不住这样的雨,它只得抱了巧儿溜进义庄里边。厅里摆了数十具棺材,巧儿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也知道那是客死异乡的旅人在等着赶尸人送归故里。
她这时候才觉得害怕,但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身边这位可不就是僵尸么!
二人在厅里避了阵雨,外面突然一记响雷,强光骤闪,整个义庄都为之一震。
那绿瞳僵尸紧紧地抱着巧儿,仍是不动不语。却突然,微弱的灯光自隔壁闪起,有人提了风灯过来,间或还有人言:“师父,我去就行了,你睡下吧。”
绿瞳僵尸紧紧盯着那渐近的光亮,巧儿也有些慌乱,又是一道闪电,光亮中她看见周围有靠墙而立的行尸,额前无一例外地贴着黄色的符纸,乃是赶尸人中途在这里歇脚。可能知今夜有雨,他们落脚得早了些。
眼见得人声渐近了,那僵尸却突然往墙角笔直一站,将巧儿往自己身后一遮,学着其它行尸那般笔直地站好。
它身形本就高大,遮住巧儿自是没有问题。巧儿心刚放下,它左右一瞧,见还是不对——额上没符。
来人渐近,可听见开门的声响了,说时迟,那时快,它伸手一把扯了隔壁某行尸额上的符,叭得一声贴自己额头上,并迅速一本正经地站好。
那本就是防止尸变的镇尸符,自然是镇不住已近妖的它,巧儿囧。
其实若真要瞒,实在是很难瞒住,毕竟它衣衫褴褛着呢,而其它行尸都有人收敛,寿衣什么的都穿得整整齐齐,哪有它这样乞丐装的来?
不过所幸那小道士也只是开门远远地瞅了一眼,见无异样便关门重新睡了。
雷雨之夜,赶尸人也是极警醒的,一旦尸变、无法安然送达的话,家属索赔价格很高。
绿瞳僵尸似乎很忌惮隔壁间的道士,极小心地抱着巧儿不弄出其它声响。
骤雨疏狂,那氛围太过阴森,巧儿很是害怕,紧紧贴着它,它安抚性地在她手心里写字,告诉她雨停就走。
及至后半夜雨势方歇,它驮着巧儿出了义庄,仍回山里,巧儿并不知道避这一场雨,它担了多大的风险。听见二人离开,隔壁间有人私下低语:“师父,为什么不收了它?”
“因为僵尸不需要避雨。”黑暗中有人淡淡地答,语声清晰,并无睡意。
接下来的时日巧儿粘绿瞳僵尸得紧,冲灵老道一时竟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当山间积雪盈尺时,冲灵老道那边就出事了。
人常说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道观长期养尸作乱的事终于还是传了出去。
以往遇到这种事,翠微山的人便会出手干预,这次来的便是翠微山首席大弟子樊少景。
回到山间时已是下半夜,巧儿去棺材旁边的碗里喝水,绿瞳僵尸站在她身边看了半晌,她又喝了些粥,那些粥其实已经凉了,如果不是山洞冬暖夏凉,怕是早就结冰了。可是巧儿顾不了那么多,她不能升火,如果不多吃些东西,只会更冷。
绿瞳僵尸这时候似乎才放松了戒备,爬进棺材里坐着。待巧儿吃过了粥爬进去,它就抱着她躺下来,还伸手摸摸她的嘴,眸中碧色流转,竟然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巧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妖邪之物的感觉本就比人类更灵敏,危险靠近时它们总是有所察觉。
这些日子它开始不许巧儿吃冲灵老道带上来的食物,开始巧儿很不解,争执了几次之后她甚至以为那些食物里面下了毒,想想上次小道士想活埋她的事,她觉得极有可能,倒是不敢再动冲灵老道送上来的水和饮食。
而晚间绿瞳僵尸出去得更勤了,它也不知在何处窥得人类的饮食习惯,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丰富,有一次居然偷了一屉刚出笼的肉包子。
这般过得几日,巧儿恐冲灵老道疑心,每每便将道观里送过来的食物泼在洞外,引得一些飞鸟争食,鸟儿也有灵性,发现这里有吃的,便每天都至,抢夺间却并不见异样。
又过了很久她才明白过来——莫非它是想独立喂养她?!
……
想要好好豢养一个人类并不是简单的事,好在绿瞳僵尸已经知道山下村子里住着许多和她一样的物种,它每日里捣乱后就偷偷潜在暗处,看看这些人类平日里都有什么习惯。
它知道村里的人类是不住在天然的山洞里的,他们自己在平地上建的凸起的洞穴,建完后还不睡地上,又用木头做了棺材——他们称之为床,做完床又铺了许多垫子,这习惯跟巧儿一样,巧儿也在它的棺材里铺了许多垫子。
他们的吃食不是月光,而是一些动植物,而且许多都需要用一种东西加热,这种东西他们称之为火。这点跟僵尸们的习惯很不一样——僵尸是很不喜欢火的。
更麻烦的是他们把所需的东西都归类,需要的时候就要到互相交换,或者拿一种东西去换,这种东西他们称之为钱。私自拿走对方的东西是要被打的。
有了这个认知后它就不再随便偷东西了——它知道他们一般有了许多钱后都会存在一个叫钱庄的地方,它直接去偷钱,然后一本正经地去换巧儿的食物。
他的道行早已不怕火光,但仍是畏惧阳光,是以每每总是趁夜里去街头换点包子、馒头、馄饨等物。它不会人语,但是也知道用手指指,那些人通常会找给它一些钱,但是多少它却从来不算——也不会算。
观察了数日,除了这些它还发现很多有趣的事儿,比如大多数人类都是一男一女居住的,比如很多雄性夜里睡觉前都会睡在和自己一起居住的女人身上,比如村头的铁匠虽然也和女人一起住,但他很多天晚上都会去睡在西村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居住的女人身上。
晚上回到山洞的时候它特意在巧儿身上睡了睡,除了暖暖软软以外并无其它。于是它暗自认为肯定是人类的床不够暖、不够软,要不怎么老喜欢在女人身上睡呢?
最后他发现有的女人的肚子会慢慢地鼓起来,回来后它还很仔细地摸了摸巧儿的肚子,发现并没有变大,它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