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门潜伏的洞窟,显然十分深逢隐秘,但此刻这啸声远远自洞外传来,仍是震得人双耳欲聋。
温黛黛暗骇忖道:“此人好深厚的内力!”
这心念一起,立刻跟着又有个心念泛出,她立刻想起雷鞭老人那日在少林寺外震动山门的长啸声,当下忖道:“这莫非便是雷鞭老人?他一人在外面长啸,却又为的是什么?”
究竟为的是什么:她立刻便有了答案。
雷鞭老人长啸道:“躲在洞里的人,快出来吧!”
众人俱是一惊,云翼霍然长身而起,反手一掌,便掴在铁青树脸上,铁青树又惊又骇,颤声道:“你……你老人家……”
云翼怒道:“若非你泄露行藏,他怎会知道咱们在这里?”
铁青树骇得面如死灰,嘴唇启动,却说不出话。
云翼厉声道:“三弟,家法处……”
但他“处治”两字还未说出,洞外啸声又起。
雷鞭长啸道:“你们还不出来么?……嘿嘿!老夫早已知道这草原中必定有人潜伏,你们躲也没有用的。”
云九霄松了口气,叹道:“原来他并未发现我等行藏,只是已有怀疑,原来他这呼啸声,只不过是虚声恫吓。”
铁青树也不禁悄悄松了口气,垂下了头,云翼双拳紧握,木立当地,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温黛黛瞧他神情,暗叹忖道:“这老人已在后悔自己错打铁青树了,但他的脾气……唉,他宁可自己心头痛苦,也不会安慰别人,更不会认错的。”
哪知云翼却颤抖着伸出手掌,轻抚着铁青树头顶。
铁青树生于大旗门,长于大旗门,二十余年来,从未见过掌门人有如此举动,一时间反而吓呆了。
他只当掌门人还是要责罚于他,身子不禁骇得簌簌发抖,但仍咬牙站在那里,绝对不敢闪避。
云翼见了他如此模佯,神情更是惨然,长叹道:“孩子,莫要怕,我只是……唉!”
他猛然一顿足,接道:“我已亏待了你兄长,本该好好待你才是,但……唉!我这脾气,竟是永远不能更改。”
这样的话,也是铁青树从来未曾听到过的,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满面俱是惊喜迷茫之色。
云翼口中竟已有泪光闪动,胸膛起伏不已,过了半晌,终于又道:“孩了,我错怪了你……你莫要恨我。”
铁青树噗的跪到地上,嘶声道:“你老人家无论对孩儿怎样,都是应当的,你老人家何必说这样的话……但……但孩儿今日能听着你老人家这番活,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也是高兴的……”
这剽悍精干的少年,本有着铁牛般拗强的脾气,然而他此刻说完了这番话,也己不禁泪流满面。
云翼木立当地,老泪又何尝不是泫然欲落,云九霄捻额颔首,云婷婷仰视着她爹爹,那目光神情,正如仰视着天神一般。
温黛黛眼瞧着这一幕充满感伤,也充满了柔情的画面,一时之间,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
她暗中自语道:“变了、变了……这老人终于变了……但究竟是些什么原出,使这刚强的老人变的呢?”
云翼缓缓道:“铁血大旗门,如今己只剩下我门四个人了,从现在起,到我死之日,我必要善待你们,只因……”
他拧转头,闭起眼睛,喘息了半晌,勉强将那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方自黯然接道:“只因从今之后,我等的情况,已势必要比昔日更加艰苦,而你们所受的苦,本已够多了……”
云九霄叹道:“大哥,你还是歇歇吧!”
云翼惨笑道:“这些话我必定要说下去的。”
云九霄垂首道:“但……但大哥不说,我们也知道。”
云翼道:“你知道……唉!你可知道敌我双方之战,我等能战胜的机会还有多少?那几乎已接近绝望。”
他语声突变激昂,接道:“但我等却不能不战,明知不可为而为,正是我铁血大旗门弟子应有的豪气,我等四人……”
温黛黛突然大声道:“我等五人。”
云翼、云九霄、云婷婷、铁青树,齐都为之动容。
云翼厉声道:“你怎能算是大旗门人?”
温黛黛道:“我为云铮之妻,自是大旗门下,云铮生前未能力大旗门流血尽责,我自当为他挑起这担子。”
云翼凝目瞧了她半晌,缓缓道:“你当真要如此?”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我若非要尽此心愿,早已随云铮于地下了!”说到这里,云婷婷、铁青树又已热泪盈眶。
云翼神情亦已被激动,道:“但我方才之言,你想必已知道,我铁血大旗门即将要遭受的艰苦,你可能忍受得了么?”
温黛黛道:“若怕吃苦,我早就去死了。”
云翼突然双目圆睁,厉叱道:“你当真有为大旗门效死之决心?”
温黛黛道:“温黛黛生为大旗门人,死为大旗门鬼。”
云翼道:“你可知本门铁血两字之意?”
温黛黛怔了一怔,瞬即恍然,当下提起云婷婷跌落的那柄尖刀,一刀往自己肩头划落了下去。
刀锋划处,鲜血涌出。
温黛黛神色自若,连眉头都未皱一皱,大声道:“这便是铁血两字之意。”
她话未说完,云婷婷已奔了过去,颤声道:“嫂子……你……你受苦了。”
温黛黛凄然笑道:“能听到你唤我一声嫂子,吃些苦,又算得什么?”她温柔的检视着云婷婷胸前的伤口,云婷婷也检视着她的。
两人的伤口都不重,但两人这一刀划下,却非但要有过人的勇气与决心,还得要有火热的激情。
云翼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女子!好女子!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我铁血大旗门的门人。如今本门凋落至斯,不想竟能遇着这样的女子。”
温黛黛垂首道:“但孩儿昔日也曾犯下不少过错。”
云翼道:“人非圣贤,焉能无过,往日的过错,你休要放在心上,只要从今而后,莫做出有背门规之事。”
忽然间,那震耳的啸声竟又响起,而且似更近了。
雷鞭老人道:“你们真的不肯出来,是么?好!老夫反正也不想在这草原中留下,待老夫数到四,你们若还不出来,老夫便将这一片草原烧了……老夫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他声音一顿,立刻雷震般大喝道:“一……”
这草原被火一燃,必成燎原之势,那是谁也救它不得,更无人能在这草原中任何一处藏身了。
云九霄变色道:“不好,听此人声音有如雷鸣,内功想必已至绝顶,这样的人,说出话来,想必便做得出的。”
温黛黛道:“你老人家莫非还不知他是谁么?”
云九霄道:“我等在这草原中潜伏已有许久,直到昨夜,才在暗中窥得司徒笑等人也到了此间,却不知他们之中竟有如此高手,更不知此人是谁了?”
温黛黛吸了口气,道:“他便是雷鞭老人。”
云翼等四人身子齐齐为之一震。
云九霄耸然变色道:“这些昔日本只是江湖传说中听到的人物,如今怎么竟俱都出现了,而且竟还与司徒笑等人一路?”
温黛黛叹道:“此中因缘,说来话长,但孩儿却可断定,这些绝世高入,都多少与我大旗门之恩仇有些关系。”
语声未了,喝声再响:“二……”
云九霄垂首叹道:“雷鞭老人既已与司徒笑等人走在一路,我等更是绝无胜望,我等如何行止?但请大哥定夺。”
云翼微一迟疑,一字字道:“冲……出……去!”
短短三个字里,充满了悲愤凄凉之意。
云九霄咬牙道:“与其等着被他火烧逼出去,倒的确不如现在就冲出去得好,纵是同样一死,也要死得壮烈。”
云翼摇头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三弟。”
温黛黛倒真未看出如此温良的云九霄竟也有如此壮烈的豪气,但见云九霄也正在瞧着她,叹息道:“只是……温……温姑娘,你方自投归本门,便遇着今日之事,你……你也未免太苦命了。”
温黛黛道:“今日咱门也未必就定要战死。”
云翼怒道:“若不战死,莫非归降不成?”
温黛黛赶紧道:“孩儿并非此意,只因雷鞭老人此刻虽与司徒笑等人同在一起,但孩儿却有法子令他们分将开来。”
云翼又惊又喜,道:“只要雷鞭老人置身事外,我等便可与司徒笑等人斗上一斗……但你究竟有何法子?”
温黛黛还未答话,外面喝声已三响:“三……”
云翼惊色道:“时已无多,你快说吧!”
温黛黛道:“孩儿这法子,其中关系甚是复杂,一时间也说不清,但孩儿却深信必定是万万不会失手的。”
云翼皱眉道:“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温黛黛垂首道:“孩儿不敢说。”
云翼怒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温黛黛头垂得更低,道:“只要你老人家不声不响,无论孩儿说什么,做什么,你老人家都莫要有任何举动。”
她话未说完,云翼果然已现怒容,厉声道:“如此说未,你莫非要我们做你的傀儡不成?”
云九霄接口道:“这孩子我虽是初见,但我己瞧出她胆智俱都不在中棠之下,她既如此说法,其中想必自有缘故。”
云翼嘶声道:“但……但我大旗门怎能……”
云九霄长叹道:“只要能使我大旗门有复仇雪恨之一日,你我今日纵然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何况这孩子已是本门子弟。”
云翼默然半晌,狠然顿足道:“也好。”
这两字才出口,洞外最后的喝声已起:“四……”
温黛黛早已展动身形,飞也似的掠了出去。
她道路不熟,一路上不知被石棱擦破了多少伤口,但她却丝毫也不觉疼痛,一口气奔出洞外,纵声大呼道:“我们出来了。”
草浪起伏,四无边际,仍然瞧不见人影。
但雷鞭老人的大笑之声已自传来:“好,果然出来了……嘿嘿,你们定要说这草原中无人,只是老夫疑神疑鬼,如今这出来的难道不是人么?”
狂笑声中,一条人影自草巅飞掠而来。
草长及人,这长草来梢是何等轻柔,在此等长草上飞掠,那当真与通常草上飞的轻功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这条人影飞行草上,却如履平地一般,温黛黛不用瞧清他面目,便知道雷鞭老人己亲身赶来了。
雷鞭老人瞧见出来的竟是温黛黛时,却不禁大吃一惊,身子嗖的落了下来,失声大呼道:“原来是你!”
温黛黛嫣然笑道:“你老人家还认得我?”
雷鞭老人哈哈笑道:“你是老夫亲自选的媳妇,老夫怎会不认得你,但……但你明明在常春岛,却又怎会跑到这里来了?”
温黛黛垂首道:“不瞒你老人家说,常春岛那种寂寞冷清的日子,我实在过不惯,是以就……就偷偷溜出来了。”
雷鞭老人抨须笑道:“好!好!溜得好!”
这时草浪中已又有人声传来。
温黛黛眼波一转,道:“现在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老人家说,但……但却不能被别的人听到,你老人家说怎么办呢?”
雷鞭老人不等她说完,已厉叱道:“回去,回去等着。”
草浪中果然有人应了一声,人声便已渐渐远去。
他目光转向温黛黛,面上立又现出笑容,道:“你这孩子虽然对不住我老人家,但我老人家还是喜欢你的,只因我老人家看来看去,除了你外,世上实已再无人配做我的媳妇,只是……不知道你这丫头如今可是已回心转意了么?”
温黛黛眼波流动道:“我若能做你老人家的媳妇,我自也高兴,却不知你老人家是否肯除去我的仇人,保护我的朋友?”
雷鞭老人欢喜笑道:“自然如此,你若做了我家媳妇,你的仇人便是老夫的仇人,你的朋友也成了老夫的朋友。”
说到这里,突然瞥见自洞中大步行出的云翼等人,面色立时改变,目光电射,厉声道:“这些是什么人?”
温黛黛微微笑道:“这些就是我的朋友。”
雷鞭老人“哦”了一声,失笑道:“好丫头,原来后己说在前面了,既是你的朋友,老夫自不能难为他们……但他们也该前来参见于我才是。”
他目光逼视着云翼,云翼目光也逼视着他……他目光虽较锐利,但云翼目中那一股威严肃杀之气,却更是难当!
两个威猛的老人,面面相对,虽然一个华服锦袍,一个衣衫破旧,但那股凌人的盛气,却是一般无二。
只因两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份,都有着宁折不曲的刚强,两人目光相遇,似已磨擦出火花。
雷鞭老人身形一闪,已到了云翼面前。
他身法之快,端的令人吃惊,但云翼非但面色有如铁石般毫无变化,就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
雷鞭老人厉声道:“叫你参见于我,你可听见?”
云翼胸膛起伏,闭口不语。
雷鞭老人怒道:“你这老儿莫非是聋子不成?”
云翼突然暴喝一声,道:“老夫为何要参见于你?”
这一声大喝,当真是声如雷霆,连雷鞭老人都不觉吃了一惊,瞬即勃然大怒,厉声道:“你若不肯参见,老夫便要你的好看。”
他这一生之中,委实极少有人敢和他动手,只因别人纵然不知他的身份,也要被他气势所慑。
何况,他那双闪闪生光的眼神,他那有如洪钟般的语声,便已告诉了别人他内力之深厚。
哪知云翼又自暴喝一声:“好!”
“好”字方出口,雷霆般一拳已自击出,这一拳招式并不奇特,掌风亦不惊人,但气概却是并世无俦。
雷鞭老人又吃了一惊,急退三步,喝道:“好老儿,你竟敢胡乱出手,你可知老夫是谁?”
云翼喝道:“你若非雷鞭,也不配老夫出手了。”
这边他两人拳来语去,那边云九霄却不住以眼色向温黛黛示意,显然是要她将这两人劝阻。
哪知温黛黛却有如未见,只是含笑旁观,云九霄又惊、又怒、又急、又不敢出手相助云翼与人交手时,即是死了也不肯要人相助的。
云九霄却不知温黛黛早已摸透了雷鞭老人那吃硬不吃软的脾气,正是要云翼的刚强来折服于他。
只因她深知云翼武功虽然不及雷鞭,但那一股刚猛强做的气概,却或许还在雷鞭老人之上。
铁血大旗门的刚强,本是天下无双。
云翼喝声出口,雷鞭老人果然纵声大笑起来,大旗门人本是热血奔腾,满心激愤,此刻却不禁为之一怔。
雷鞭已笑道:“常言道:雕鹰不与燕雀共飞,麒麟不与狐鼠同林,我家温黛黛的朋友,果然都是角色。
他伸手一拍白云翼肩头,又道:“来来来,你我两个老头儿,今日倒得交上一交,且随我前去,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温黛黛心念一动,突然道:“你老人家可是有个酒葫芦?”
雷鞭老人怔了一怔,道:“不错。”
温黛黛道:“那葫芦此刻是否有酒?”
雷鞭笑道:“若是无酒,老夫要个空葫芦作甚?”
温黛黛道:“葫芦此刻在哪里?”
雷鞭大笑道:“小丫头,你这话倒是越问越奇怪了,老夫既不能学那些娇情作态,自命风尘异人的老疯子们,终日将葫芦提在手上,自然只有将葫芦挂在壁上了,却不知你问这些,又为的是什么?”
他虽然饱经世故,却实也猜不透温黛黛问话之意。
温黛黛眨了眨眼睛,含笑不语。
雷鞭老人奇道:“你若有话说,为何不说?”
温黛黛道:“我的话此刻是不能说的。”
雷鞭老人更奇道:“要等到何时?”
温黛黛道:“要等到见着盛大娘时。”
雷鞭老人摇头笑道:“这丫头之精灵占怪,有时连老夫都难免要上她的当,咱们且莫理她,且去痛饮三怀。”
他又自一拍云翼肩头,转身大步而去,云翼瞧着他背影,迟疑半晌,终于亦自大步相随。
这两人不但身材相仿,气势相当,性情本也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若是惺惺相惜,倾盖论文,亦非奇事。
只是雷鞭老人夭矫袱横,笑做江湖,他既未将天下人瞧在眼里举止自较洒脱,自较不羁。
而云翼颠沛流离,忍辱负重,一身担当着铁血大旗门之安危存亡,一身担当着数十年连绵不绝的血海深仇。
在如此情况下,他看来自是满面秋霜,不苟言笑。
一行人,自大草原中斜穿而过,草浪深深,不见人踪。
但雷鞭老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倾耳倾听,他面色亦已突然沉下似是又听得什么异常的响动。
温黛黛暗笑道:“这儿哪里有人,只怕连鬼都没有一个,难怪别人要说他终日疑神疑鬼了。”一念至此,忍不住脱口道:“你老……”
但她话未说出,嘴已被雷鞭老人掩住。
老人在她耳畔道:“那边有人在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些什么,咱们且去瞧瞧。”
他施展的正是江湖秘技传音入密之术,除了温黛黛外,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这时众人耳畔也响起他传音的语声说道:“众位且在此静候,勿言勿动,老夫与她去去就来。”
这细如游丝般的语声,竟能使云翼等四人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云翼、云九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在心中暗赞道:“果然好功夫,果然名下无虚,但四下既无人影,亦无响动,他突然带温黛黛走了,是为什么?”
温黛黛亦在心中暗道:“那边哪有什么人说话,你老人家只怕听错了,咱们不去也罢!”但她嘴被掩住,话自无法说出。
也就在这时,她身子竟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只两闪又落入草丛,但却己远离云翼等十余丈。
雷鞭老人身形起落,绝无丝毫声息发出,温黛黛正在暗中惊服他轻功之佳妙,耳畔却已听得左方有轻微人语。
雷鞭老人竟未听错,这里果然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说话,这轻微得有如虫鸣般的语声,他相隔二十余丈竟已听到。
温黛黛更是惊服,又是猜疑:“这是谁在说话?莫非司徒笑等人,也在密商着什么诡计,他若也邀约黑星天来陷害盛大娘,那就更妙雷鞭老人面色凝重,己在倾听,但温黛黛却只能听得些模糊的语声,根本无法听出字句。
她着急之中,灵机一动,当下将耳朵紧贴在地上,恰巧那边两人也是伏在地上说话,她便听了个仔细。
只听一人道:“到了此等隐秘之处,纵有人,你我也可惊觉,但兄台还要伏在地上说话,兄台也未免太谨慎了。”
听他语声,此人想必是个少年,但温黛黛却从未听过他的声音,也猜不出他究竟是谁?
又听另一人道:“龙兄有所不知,家父耳目之灵敏,敢夸是天下无双,你我只要稍有大意,他纵在数十丈外,也立时便会发觉的。”
这语声入耳,当真要是大大出了温黛黛意外,她实未想到在这里窃窃私语的,居然会是雷鞭老人之子。
他又有何秘密?为何要偷偷在这里话话?还要瞒着他爹爹,这姓龙的少年,又是何许人物?
姓龙少年已问道:“兄台要向小弟说的,莫非不能被令尊大人得知?”
雷鞭之子道:“正是不能让家父知道。”
温黛黛偷眼一瞧,雷鞭老人眉宇间已现怒容。
她心中虽然好奇,却又不禁为这少年担心,只因这少年对她和云挣,都有过一番相助之情。
龙姓少年已叹道:“小弟虽不知兄台有些什么事要瞒住令尊,但只要小弟能对兄台有效力之处,小弟绝不推诿。”
雷鞭之子道:“小弟只不过要问兄台一件事。”
龙姓少年显然有些惊奇,道:“什么事?”
雷鞭之子轻叹道:“这件事小弟积存在心中已有数年之久,当真是令小弟寝食难安,而小弟又无法以自身之力解决。”
龙姓少年道:“兄台但说无妨。”
雷鞭之子道:“彩虹七剑,近年名声流传极广,而墨龙蓝凤侠踪更是遍于四海,是以小弟想向兄台打听个人。”
温黛黛这才知道这龙姓少年乃是彩虹七剑中的人物这少年正是墨龙剑客龙坚石。
龙坚石道:“不知兄台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雷鞭之子道:“此人是个女子,乃是小弟之总角之交,但这数年以来,小弟竟得不到有关她的丝毫消息。”
龙坚石奇道:“她既是兄台好友,兄台怎会不知她下落?”
雷鞭之子叹道:“不瞒兄台说,她与小弟本有婚姻之约,怎奈……唉!她母亲却与家父素来不睦,是以……”
龙坚石道:“是以便将婚事拦阻,是么?”
雷鞭之子道:“正是如此,是以她忿然之下,竟一怒出走了,唉!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出走时竟未通知我一声,这几年也未曾给我捎封信来,唉……她性子是那么刚强,这几年江湖中,必定吃尽了苦了。”
低沉的语声中,充满了款款深情。
温黛黛暗道:“难怪他不肯娶我,原来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那女子却未免有负于他,非但不告而别,也不肯与他稍通音讯,而他……他心里虽然伤心、失望、着急,却丝毫没有埋怨那女子,反而只是为她担心,如此看来,他原来也是个痴情人……”也是个痴情人。”
一念至此,她不禁对这雷鞭之子生出了无限的怜悯与同情,也不觉将自己情怀触动,想到他终算还是有个可以思念的人,而自己却如孤魂野鬼一般,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了。
龙坚石似也听得颇为感伤,默然半晌,方自缓缓道:“不知那位姑娘姓什么?”
雷鞭之子道:“她便是烟雨花二娘之女。”
龙坚石失声道:“原来竟是烟雨花二娘之女!”
雷鞭之子道:“不错,不知兄台近年来可曾在江湖中听见过她的名字?”
龙坚石道:“未曾听过。”
语声微顿,又道:“她既是花二娘之女,又是兄台的知心人,那武功人品,自是可想而知,这样的少女若是在江湖走动,不出两个月,声名便该震动四方,但小弟既未听人说起这名字,只怕她已……”
雷鞭之子截口道:“以她的性情,万万不会在深山巨泽之中潜伏得下去的,小弟与她相交多年,这点已可断定,只是她纵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改变了姓名,她……她……她既已出走,自然不愿被花二娘再找回去。”
龙坚石叹道:“若已改变姓名,就难找了。”
雷鞭之子道:“但兄台不妨仔细想想,近几年来,江湖中可曾出现过一个词色冷傲,武功绝高,又喜着绿衣的少女?”
龙坚石寻思半晌,道:“不曾。”
雷鞭之子失望的叹息一声,道:“小弟终年追随家父,心里虽然着急,也不能出去寻找于她,但望兄台日后行走江湖时,为小弟留意留意,小弟委实感激不尽……唉!小弟虽有幸身为雷鞭之子,但……但也因如此,便连个朋友也难结交的到了……”
一种寂寞萧索之意,溢然流露出言辞之间。
温黛黛心头却突然为之一动,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铁匠村里遇着的那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荷衣。
她大喜暗道:“柳荷衣岂非既美艳又冷傲,岂非武功绝高,岂非喜着绿衣、她……她莫非便是花灵铃的化身么?”
但闻龙坚石慨然道:“兄台之托付,小弟必不敢忘。”
雷鞭之子道:“小弟先此谢过,兄台,若是……”
雷鞭老人突然沉声道:“你还未说完么?”
草丛中那两人,这一惊显然非同小可,两人俱都从地上跳了起来,雷鞭之子语声惊惶道:“是……是爹爹么?”
雷鞭老人厉声道:“还问什么?还不过来!”
草浪突分,龙坚石与雷鞭之子垂首走了出来,温黛黛心房怦怦跳动,更是为这两人担心。
雷鞭老人凝目瞧着他爱子,只是缓缓道:“你还在想着她?”
雷鞭之子垂首道:“爹爹明鉴。”
雷鞭老人道:“她对你不告而别,这数年来片纸只字也不给你,花二娘更是将你视为蛇蝎,但你还在想她?”
雷鞭之子咬了咬牙,垂首道:“是。”
雷鞭老人突然狂笑起来,道:“好,雷小雕呀雷小雕,不想你倒真是个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多情种子,我倒对你佩服得很。”
温黛黛已听出这老人狂笑声中的激愤之意,那雷鞭之子雷小雕,头垂得更低,更是不敢说话。
雷鞭老人笑声突然顿住,大喝道:“还不跪下!”
雷小雕扑的跪了下来,龙坚石只好陪他。
雷鞭指着温黛黛道:“你可瞧见了她么?”
雷小雕道:“瞧见了,孩儿正在奇怪……”
雷鞭道:“你奇怪什么?记着,她已是你妻子,从今以后,你只许想她,除她之外,别人谁也不准想!”
雷小雕变色道:“但她的……她的云……”
雷鞭大喝道:“云什么?别的人与你何干?站起来,随我走,再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转身大步而去。
雷小雕却还跪着,竟似还想说什么,但温黛黛却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个眼色,雷小雕一怔,终于站起。
温黛黛侧着头,举起手,作出摇铃的模样,又指着自己,点了点头,雷小雕大喜,温黛黛却已一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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