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阅读 > 飘香剑雨 > 第97章 前引 >

第97章 前引

时近中秋,淡淡的月光,如碎银似的洒照在嘉兴城郊。
    出嘉兴城数里,有一片苍茫林园,在林园深处,露出檐牙高啄、气象宏伟的屋宇。
    据说,此处曾住着当朝一位大臣,后来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满门抄斩,于是那风景优美的地方,虽有精致而又庞大的屋舍,却一直被荒废着。
    这夜,三更时分,月色清明,在这荒废的地方,突然出现两条灰黑的人影。
    那两条人影跃到一栋较矮的屋顶上,上下略一张望,正待朝后进正厅上掠去,突然,四周响起一片尖锐的竹叶哨声,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响。
    两条黑影中,一个矮胖,一个身材纤巧仿佛是个女子,那矮胖的闻声大惊,叫了一声:“不好!”
    那纤巧女子急道:“韦香主,正义帮主到底住在哪一栋屋里?”
    话声未毕,四周森林内,在哨音中出现一群银巾包头、银带束腰的银杉大汉,每人口内含着竹叶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稳健地走向森林处。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 “七海渔子”韦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势不妙,正义帮主就要出现,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身形微微一飘,掠下屋顶,疾向来路奔回。
    片刻后,只见数十个银衫大汉,从四面渐渐向韦傲物奔去的方向围拢,却根本不理会尚留在屋顶上的女子。
    那屋顶上的女子见状,暗忖:“难道那些银衫大汉的出现,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另有强敌来临?”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侧隐秘处,飞掠奔出。
    这时哨音突住,顿时四周恢复夜的寂静。
    银衫汉子个个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来路,每人脸色在月光返照下,更显凝重,生像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天际飘浮来一朵乌云,把月光遮住,当乌云散去,月光重现时,只见一排银衫大汉前三丈处,对排着数十个黑巾包头、黑带束腰的黑衫大汉。
    双方对峙而立,场中气氛显得十分低沉。
    在窒人的气氛中,黑衫大汉突然向两侧分开,走出一个白面无须、英俊却显得阴狠的金衫文士,后面跟着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适才奔回的韦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银衫大汉前一丈余,停住身形,左手折扇轻摇,旁侧韦傲物附耳低语,文士微微点头。
    于是韦傲物上前,丹田提气,说道:“天争教主拜会正义帮!”
    银衫大汉个个神色凝重,闻声仍不动弹。
    陡然两声短促的竹叶哨声响后,纹风不动的银衫大汉们,立刻从中分开,走出一个胸前插着三朵红花的银衫方脸高硕汉子。
    那汉子厉喝道:“好个天争教,什么时候不好拜会,却三更半夜里来拜会?”
    韦傲物冷冷笑道:“来者是正义帮主吗?”
    那汉子道:“帮主岂是轻易见人的!在下银枪陶楚。”
    韦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还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银枪陶楚,武功虽不甚高,见闻却广,尤其擅长轻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
    他此时在广众面前被辱,哪里忍得下,厉声喝道:“陶楚不才,却还不怕什么天争教。”
    韦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话刚说完,连环双腿已横截扫去,陶楚急忙掠起。
    哪知韦傲物这两腿乃是虚招,脚一落地,跟身而上,击出一掌。
    这一掌击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一刹那,掠出一条疾如飞箭的银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韦傲物右手,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朝韦傲物 “眉心穴”点去。
    韦傲物见来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后退,先求自保。
    银色身影停身一站,现出一个潇洒飘逸、眉目俊轩的银衫文士,胸前却插着五朵红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义帮主。”
    一直隐身在林内的女子,一见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没有死……钟静……他怎么办呢?”
    金衫文士急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义帮主是阁下,兄弟想江湖上除了你吕南人之外,还有什么能人创此帮会来。”
    吕南人一见到此人,就不禁内心如焚,痛恨难当,他尽力忍住。缓缓道:“萧无,你我约定八月中秋烟雨楼头决一死战,想不到阁下突然来临,好!好!我们不妨就此分个生死!”
    萧无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吕南人,你太不把我萧某放在眼内,三年来我一直认为与你不值一争,否则,哼!你有十条命也早已丧在我的手下!”
    吕南人道:“杀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吕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断断不该杀死爱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飞虹剑客……”
    他说着举起左手,望着断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飞虹剑客’华品奇的尸身前发誓,若不手刃你这贼子,有如此指……”
    言未毕,吕南人左掌右拳,脚踩迷踪,招拓不离萧无全身要害。
    萧无轻巧地左挡右闪,狠声道:“你如今创立帮会,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萧无自幼习得长白山武功,自命不凡,尔后由于机缘,又得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口无名怪叟的传艺,采两家之长,其武功更胜过自幼便在无名怪史身前学艺的师弟钱翌。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萧无有守有攻,守时天衣无缝,攻时雷霆万钩,凌厉无比。
    数十招后,吕南人渐感吃力,他此时才深深觉得萧无的武功确实不凡,若非这数月来苦练 “天星秘籍”,此刻早已落败。
    “天星秘籍”中记载的都是武林绝学,只是吕南人练习的时日太短,每一招,都不过只发挥四成威力。
    萧无也越战越惊,战到后来,他觉得吕甫人的招数越来越神奇,生似自己是人喂招的把子,越喂对方的招数越熟练,倘若再假以时日,自己定非吕南人的对手。
    他心惊之下,哪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无名怪叟所授的三大绝招。
    一招、二招虽然神奇,吕南人皆以“天星秘籍”中的无上妙法封开让过。
    但到第三招 “无所不至”,吕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萧无的掌影。
    此时吕南人情急之下,贸然施出从妙手许白那儿偷学到的“拂云手”。
    这 “拂云手”虽然绝妙,却是攻招而非守招,当年妙手许白创此绝招,乃是为了对付 “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他施的尽是猛攻招式。
    吕南人十二路拂云手攻招一老,而萧无的那招“无所不至”尚未施完,左手圈转,人已闪至吕南人身后,右手向其后背拍出一掌。
    吕南人“拂云手”失利,不用采取守势,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袭来一道暗劲,在此情势下,他只有运气于背,预备硬接萧无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劲将要触及吕南人后背之际,横里飞掠出一条枯瘦的身影,人在空中,双腿疾向萧无头部踢去。
    萧无为求自保,急忙撤掌后跃,纵然如此,吕南人仍被余劲震得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意在救急,萧无撤招后,他也停身收势,说道:“萧老弟,可认识老朽否?”
    萧无细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两肋内陷、颧骨高耸,留着山羊胡须的银衫老者,他胸前插着六朵红花。萧无暗骂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  ‘北盗’、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也投身在正义帮内万天萍铁青的面色,绽出一丝微笑道:“萧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无量山里救得一命,至今无以为报,深以为憾,如今老朽……”
    萧无截口道:“老前辈不必多言,你以为萧无有恩于你,以后敌对交手时,请手下留情,今日老前辈既入正义帮,便是本教的敌人。”
    万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好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欲走之际,萧无倏地上前,骈指朝万天萍背后“互汤”重穴点去。
    万天萍万万料不到萧无会突下杀手,顿时喷出一道血箭,伏倒尘埃。
    萧无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与我为敌者就是一死!”
    银衫大汉后又飞掠出一位乱发蓬松、须髯互结,银衫胸襟敞开,露出茸茸黑毛的浓眉壮汉,他一把抓向萧无后背大喝道:“好个无耻小子,竟敢暗箭伤人!”
    萧无急掠之下,竟无法摆脱那一抓,只听“嘶啦”一声,后襟已被撕裂。
    萧无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偷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只见妙手许自胸前也是插着六朵红花,分明已投入正义帮内,萧无决想不到,吕南人能把两个打了十余年、互相仇恨的 ‘南偷北盗”收罗至帮内。
    他乃是一个狡猾无比的枭雄,衡情量势,自己身旁只有两个香主,而敌方神锐皆在,于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一声呼啸,当先急退而去。
    妙手许白轻功盖冠当代,哪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声:“留下!”身形一展,就要跟踪追去。
    哪知身后吕南人急呼道:“许老前辈,穷寇莫追,快来看看万老前辈,他不行了……”
    妙手许白虽和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斗了十余年,仇恨甚深,但此时见他被人暗算重伤,内心也不由泛起微微惆怅之情,当下缓缓转身,走向万天萍的身旁。
    吕南人怀抱满口鲜血、气息微弱的万天萍,眼泪不由夺眶而下,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万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萧无一指,这样我和他的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么……”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他哽咽道:“万老前辈,我一定要替你复仇……我一定要替你复仇……”
    万天萍受不住气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紧缩的抽搐着,口中发出“咿唔”的痛苦声。
    吕南人慌忙抽出右手,运起本身内家真元之气,缓缓在万天萍背后抚摸着,不到盏茶工夫,他头上便涌出涔涔汗意。
    妙手许白叹道:“帮主,不要再耗损自己的元气,万老儿心脉已断,看来已是无法可救了!”
    万天萍脸上又掠过一阵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微弱得如蚊嘤道:“许老儿,我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个对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万天萍并非惧死之徒,此时虽知离死不远,说话仍然十分洒脱豪迈,妙手许白声音微带凄凉的道:“万老儿,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帮主十年之命,小弟十年之内还要替正义帮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说项,替小弟留一个位子,免得小弟死后,天上无位,要入十八层地狱哩!”
    万平萍痛苦的笑道:“好!好!好!”
    原来万天萍与妙手许白在西梁山商定,以先后寻得抛在绝壑中 “璇光宝仪”,来决定双方武功的胜负后,两人一下绝壑,因绳索不够,立即遭遇到极大的惊险。
    那绝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阴湿潮气的蒸熏,遍生青苔,越到壑底越是滑不留手,毫无可惜力之处,两人都不敢轻易冒险而下,万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虑便用 “大鹰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内,交互换手而下。
    妙手许白可没有这份能耐,跟着万天萍下降丈余后,急得大叫,却无法夺绳跃下。
    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妙手许白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飞镖暗器,寻那山壁微小空隙处插进,然后借力在飞镖上,换插而下。
    这样,妙手许白大省气力,不一会儿赶近万天萍。
    万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我不出坚硬的铁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许白捷足先登,心中实在不甘,恶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济,左手 “啪”一声滑落,只剩右手单吊在壁上,看来惊险已极。
    妙手许白看到这种机会,哪肯放过,下落到万天萍身侧,骈指疾向万天萍肋下 “章门穴”点去。
    万天萍本意,是等许白一指点来,右手一荡闪过,左脚随那一。荡之力,踢向许白 “章门穴”。哪知万天萍吊得太久,手已无力,一荡没荡得动,大惊之下,狠咬牙根,左脚尽力踢去,欲与许白同归干尽。
    妙手许白也未料到万天萍存同归于尽之心,俩人同时皆被点中“章门“昏穴,身体立如殒石向下沉落。也算二人命不该绝,恰巧重叠落在一枝从壑中壁上横生而出的大树干上。
    等到吕南人援绳而下,寻找他俩人下落时,才至一半,被万天萍的女儿万虹因妒生恨,割断绳索,于是吕南人也如落石向壑底沉降。无巧不巧,吕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树干上。
    吕南人抓着树干,发现万、许俩人皆昏晕在树干上,心中惊喜万分,便用带在身上的那捆绳素,一端系在树干上,直垂壑底。
    吕南人借着那条绳索,把万、许两人一一运下壑底,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解开俩人被点的穴道。
    “章门穴”是人体最大的昏穴,二人醒来后,再无半点气力拼斗。
    他俩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是恩怨分明的硬汉,他俩人自忖这次必死无生,被吕南人救起,心中对他大为感激。
    吕南人趁此机会,极力劝解他们捐弃俩人之间的恩怨,哪知他俩人有如顽石,半点也点化不透。
    吕南人气急说道:“在下救得两位性命,不望报恩,只求你两人在十年内,不准械斗!”
    万、许两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当下立即捐弃私仇,答应十年内不再争斗,并应诺在十年内愿受吕南人指挥。
    这就是所以江湖顶顶大名的 “南偷北盗”会受正义帮派遣的原故。
    当时吕南人本不欲接受这个应诺,忽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处,被万天萍抛落的“璇光宝仪”落在那里,拣起一看,只见“璇光宝仪”激烈晃动,由万、许而人的协助,发现一批极大的百年宝藏!
    于是,吕南人改变心意,接受应诺,利用这批富堪敌国的宝藏,建立针对天争教的正义帮!
    吕南人万万想不到,建帮不过数月,就损失帮中一员大将,心中悲痛,哀惜万分。
    突然,万天萍脸上红光焕然,这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吕南人抱紧万天萍的身体,生怕他就此死去。
    万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恶深重,死不足借,惟有一事,放心不下。”
    吕南人颤声道:“晚辈性命是前辈所赐,前辈有何相许之事,南人至死不辞!”
    万天萍吐出一口鲜血,却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儿万虹,她一生就托给教主了。”
    吕南人惊道:“这……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弥留之状,不忍使他失望,立时慨然应道:“晚辈回去之后,即明告帮内,明媒正娶令爱为妻。”
    万天萍满意地一笑,又吐出两口鲜血,微弱地道:“好……好……女……婿……好女婿……”
    月色如旧照在万天萍苍白的脸上,他已含笑而逝。
    吕南人放声大哭。
    妙手许白也不禁老泪纵横,道:“万老儿,我妙手许白的武功,确是不如你……”
    林内一直隐藏的女子,此时移步走出,走到万天萍身侧,轻呼道:“姐夫!”
    吕南人泪眼望去,一见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侠未亡人孙敏,颤声问道:“凌……凌琳……好吗?”
    孙敏勉强笑道:“南人,你不要惦记,我回去会好好处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儿也要和静儿成婚了,虹儿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下,又道:“姐夫的丧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明日我想和琳儿、静儿离开这里,迁居到金陵,你知道静儿………唉!到金陵热闹的地方,我想对他比较好一点!”
    吕南人神色茫然的道:“哦!哦!”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敏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来看看……”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尸体,默默地望着孙敏离去的背影……
    勿匆就是十年过去,在这十年中,天争教与正义帮一直势均力敌,对峙江湖……
    这十年来的互相对峙,使江湖上显得十分安静。
    在这同时,另两个秘密帮会 “天毒”、“天媚”,由于十年来的锐意经营,也慢慢壮大起来。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