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9节

一匙清粥入红唇，冷涵抿起嘴角。
这煲粥甚至没有放盐，全然以火腿自带的咸香做底味，清淡却丝毫不显寡薄，让人异常回味。
重头戏火腿滚落喉咙时，那一缕隐藏极好的野菜般的清香和苦涩意味才开始在唇舌之间彰显。
不会张扬，不会浓墨重彩，这点野菜香和苦涩只会让口腔展开独特的功能：
唾液加剧分泌、满口回甘，时间仿佛又到了清粥刚刚入口的那一两个刹那。
冷涵眼中有讶异有惊喜，嘴角上翘，
“这是什么菜？”
不待林愁回答，门外“哐当”丢进来一只大碗——如果不是碗沿上面有道深刻的划痕的话，真的比洗过的都干净。
林愁翻着白眼一边给滚滚添粥一边说，
“蒲公英啊，败火的，你没见过？”
冷涵眨眼，指指粥碗，
“见过，但没在碗里见过，它...居然能吃...”
林愁只觉得有一口积年老槽憋在嘴里不吐不快：万恶的资本家啊！
他在巷子里懵懂的童年总是以各种食物为主要记忆——那时感觉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将食物吃到嘴里了。
不是他嘴馋，而是饿得怕了，时间越向前推，饥饿就越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
那种胃酸将胃壁灼的火烧火燎的错觉伴随着五脏六腑一起跟着抽搐的饥饿在记忆中有好几次，现在光是想想林愁还觉得头皮发麻。
在那个年纪，哪家的孩子要是能在巷子周围的泥地里挖回几棵野菜，简直立刻就能成为全巷邻里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榜样级的存在。
——二道墙里的草都被拔光了，哪儿来的什么野菜。
过了几年，记忆中巷子周围的野菜每时每刻都像是下过雨后的春天一样攀着比着的生长出来。
采的人少了，即使采了许多也换不来大人的夸奖了。
可偶尔闪回的记忆中像这样一煲野菜粥的味道却完全没有随着懵懂的记忆蒙尘，而是历久弥鲜。
冷涵居然都认不出蒲公英，这让林愁觉得有一点点忧伤。
——诶嗨，资本家果然都是没有童年的怪物！
冷涵说，
“总觉得你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愁把适用滚滚熊掌的粥“碗”递出去，转移话题说，
“尝尝这个笋，早上抄野鸭子窝的时候居然在杉树林里发现了几根楠竹，就这么一颗笋，刚见风就被我刨了。”
冷涵用筷子夹起一片竹笋，翻来覆去的看着，又在碟子里找了一会儿，可惜并没有发现火腿的影子。
“楠竹？”
“对，楠竹笋外皮是黑色的，很硬，区别于普通竹笋，它的笋味很冲很鲜，底部更肥厚，楠竹在明光附近还是比较少见的，毛竹数量就多些——可惜我的筇竹被狼城的流星犁了一遍又重新种的，不然再过些日子都能成菜了。”
“哦...”
冷涵没弄明白林愁的意思，应该是楠竹笋更好吃？
这碟笋片中看不到任何其他配料的痕迹，表面有些透亮的油脂，但并没有在碟子底部积聚成一汪，不多。
笋片的味道全然充斥着火腿的肉香，这就让冷涵很好奇。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也叫玉兰片么？”
笋片经过加工，由于形状和色泽很像玉兰花的花瓣，所以也称为玉兰片。
比如林愁就知道老薛的八方楼中有一道酒酿玉兰在明光非常出名，按季度限量排队，等吃的人仍然趋之若鹜，老薛会在酒酿玉兰菜名前加上“宝尖”、“冬片”、“桃片”、“春花”四个大灾变前用来代表玉兰片季节的称呼，非常高大上。
林愁尴尬的咧了咧嘴，小声咕哝了几个字，似乎是菜名。
冷涵：“？”
林愁苦着脸叹气，
“刮油梨（犁）。”
冷涵：“？？”
林愁只好强行解释，
“十字花刀切开笋之后再切成片，你看这三角形的笋片过油之后有没有一点像梨子形，颜色也是白的嘛，切上去也是‘嚓嚓’的脆响...”
“刮油就是指笋和肉、腊肉一同烹饪，笋会吸附大量的油脂因而味道丰富，也就是用笋片刮去肉中的油脂和香气，所以很多厨师把这样的搭配叫做刮油。”
“鬼知道哪个天杀的山旮旯里蹦出来的厨子会把这种诡异的名字告诉我爹，我那不靠谱的爹他还就惦记上了...”
冷涵默默咀嚼笋片，筷子继续在碟子里翻找，
“腊肉呢。”
林愁张了张嘴，
“刮完油当然是去掉了啊，干巴巴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