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这大楼以惊人的速度被拆了,老头却并没立即有命人开挖,而是让人在四周种些花花草草。
我看半天看不出个名堂。
种完花草树木,老头才让人开挖,挖了小半天,看到个巨大的白色石龟埋在下头,不过石龟的眼睛呈诡异的红色。老头子见了,叹口气,命人用水把石龟洗净,两只血红的眼睛则被挖掉,让石匠重新打造了一双白净的眼睛装上去。
老头给我说:“四周种的花草,是为了破坏‘三长两短’‘温阴’的局,那七具尸体虽然已经被拖走,但七个埋尸地上怨气不散,我在其中穿插栽种几株树木,把三长两短、温阴之间的联系断了,时间一久,怨气散去就没事。”
我微微一愣:“温阴不是说必须未成年女性才行吗?两个……成年女人也行?”
老头笑了笑:“她们的确不能形成温阴,但是两人被杀,怨气很重,如果不把怨气隔绝,时间久了会形成另外一样东西。”
我想了想,阳事成双,阴事成做单。这阴事做双的话,要么没用,要么邪门……
两人成双入对的死,而且还都是特殊职业者,这怨气不重就奇怪了,如果怨气再重一点的话,会不会形成煞?我也不知道。
没有继续追问这个,我看着巨龟问:“这乌龟的眼睛怎么会变成红色?”
老头说:“本来巨龟是为了镇压底下的冤魂的。这里的浮尸地只是半成品,对鬼魂根本没有多大约束力,李章连杀两人,让他们的血,透过‘三长两短’浸入地底,点在石龟眼上,破了石龟的镇鬼功效。”
我恍然大悟。
老头又问:“想不想听听南洋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养浮尸地?”
我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有本事你回去问一野和尚,老秃驴知道的最清楚了。”老头话锋一转。
我一愣:“您想劝我回去?”
老头没说啥,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半响后他才说:“也罢,随你把。”
我们两人都沉默。
老头又在这儿待了半年,就是为了解决工地上的事情。
这半年,我一直安定不下来,保安做过、传单派过、售货员也当过,还在工厂上过班,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找不到生活目标。
老头这半年就赖在我这里白吃白喝,我那微薄的工资,也只将将够用。
这半年来,工地那边的变化很大,那栋在建大楼拆了之后,又是装假山,又是弄人工湖泊,又是修路,整整搞了半年,老头才一拍手说,成了。
我看不懂,问他为什么就成了。
“浮尸地、浮尸地,说上去十分险恶,但前提是,这浮尸地是成型的,现下这块浮尸地可远远没有成型。源尸被挖,山字派的师傅一来再来,早把这块浮尸地弄的不成人形。严格上来说,目前的这块‘浮尸地’只能看做是乱葬岗的升级版。”老头静静看着面前的工地,“一块乱葬岗升级版的地,能有多难对付?先种树种花、再挖个人工湖、放两座假山,随意营造一个风水良局,时间久了,就能无形之中,把浮尸地的阴气给泄了,还不扰民。”
我连连点头,其实风水方面的东西,一丁点儿都听不懂。
老头估计也没指望我能听懂,便没有解释更多。
记得那时候刚过完年,我揣着大一千块钱,带老头去吃火锅潇洒了一顿,随后买了去武汉的火车票,将身上剩下的几十块,全塞到了老头手里:“路上买两包方便面吃。”
老头大大咧咧接过:“其实吧,我今次来一是为了浮尸地,二也是为了来看你,不过现在看你这么成熟的样子,想你师傅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家,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你就回吧,整天在外头也不是个事。”
第八十三章 广州
“家,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你就回吧,整天在外头也不是个事。”
送走疯老头,他这话一直回档在我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先前师傅在的时候,他总会给我一个目标让我去奋斗,或者好好学习,或者捉鬼拿妖。
师傅走了之后,我逃出湖北,其实那时候不仅仅是害怕睹物思人,更怕的是自己渐渐的没了追求。疯老头说我成长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成长了。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无助的少年,他们渴望成长,可偏偏找不到方向。
疯老头走后,我又在四川的这个小城待了一年,这一年里,我尝试过很多工作,当过小贩,在夜市上卖发卡等小玩意;攒了些小钱之后,也尝试过贩水果,但最终把所有身家都败光;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只能找到一个刷盘子的工作,钱根本就不够生活,于是白天刷盘子,晚上拎着蛇皮袋,沿大街捡瓶子换点饭钱。
那时候要不是米粉店老板经常接济我,我肯定饿死在他乡。
一年后,当我能够平静面对许多事情的时候,我才知道了师傅当初给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记得那时候师傅给我说,他的本事是苦出来的,捱过饥荒打过仗,才换来这身云淡风轻。我在四川这座小城受了一年六个月零十五天的苦之后,才稍微理解了师傅这句话的意思。
那年我20岁,独身在外,身无分文。
后来我决定去广州闯荡,记得那时候是一月,天降大雪,我穿着单薄的衣裳到米粉店和钱老板告别。
钱老板拉着我问:“这就走啊?”
我点头。
他笑了笑,给我下了一大碗米粉,加了牛肉、香肠、鸡蛋,还在上面浇了厚厚一层红油。他说:“我请,天冷,去了那边也别忘给我打电话。”
我鼻子有些酸,沉默吃完米粉,如往常一样和老板说了再见,想了想,又冒着风雪折回来,把师傅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那个从未用过的吸尘器送给了老板。
老板一开始还推辞,后来还是接受。
我穿着单薄的衣衫,披风戴雪,直奔火车站。
在小城的这两年,给了我太多回忆,工地上的事情是其一,更多的是生活带给我的苦痛,并教会我的隐忍。
记得到小城第一年的冬天,由于没钱买衣裳,更没钱买被子,只有一个薄毯,出租屋晚上又漏风,当时疯老头也在,我们经常把毯子垫一半,盖一半,晚上冷醒了,就出去跑两圈,顺便捡两个塑料瓶子,然后接着睡。后来还是米粉店的钱老板送我一床被子,才不至于冻死的。
还记得那时候没钱交房租,经常晚上九点之后才敢回家,真是相当痛苦的一段日子。
我坐上东去的火车,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小城,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火车途经武汉,我的眼睛都不敢向外看一眼,害怕看到熟悉的人与熟悉的景色,忍不住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