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夜习武多年,还算是身手不错,他掉下来的同时身体一曲一弓,下一刻脚尖落地。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并不太深,也就是两米多的样子,所以虽然事出突然,倒是也并没有伤到自己。
他本能地马上抬头望去,却见头顶上刚才翻开的床板已经又合了起来。这一下他心里就有点着急,心说天游子可还在外边等着自己呢,得赶紧出去啊!然而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比较尴尬,脚下空无一物,又是四壁光滑,想往上再打开床板,却是无处着力。
眼前是一条幽深的通道,洞壁上虽有几支火把,却影影绰绰地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里。通道里空无一人,但隐隐约约却能够听得到通道深处似乎有什么动静。只不过当时的陈半夜只想着尽快回去与天游子会合,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探究这些。
他毫不犹豫地从包裹中取出摸金手甲戴在手上,想要在洞壁上掏出几个可以下脚的坑洞,也好借力打开上边的翻板。然而就在这时,突听通道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兽吼,接着就是几声急促的呵斥声。
那声音非常熟悉,似乎也非常着急。然而就在他停下动作仔细倾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又突兀地消失了。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陈半夜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当即把手甲往洞壁上一插,便要开始挖掘。
没想到就在此时,就听身后的通道中脚步声响,中间还夹杂着野兽的吼声。这声音来得非常之快,就在陈半夜刚一愣神的功夫,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
这时候再去挖洞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刷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刚才消失掉的方泊志满脸慌乱地跑了过来。他看到陈半夜好像愣了一下,接着又是一脸狂喜:“陈兄弟,快帮忙!”
这一下变生肘腋,陈半夜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方泊志身后已经出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这东西浑身白骨森森,完全就是一副骷髅的样子,人头,兽身,屁股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骨质尾巴,也不知道这玩意是靠着什么维持着骨架不散的。
这时候陈半夜可说是满肚子的问号,这是什么地方?眼前这是个什么玩意?方泊志来这干嘛?自己怎么会掉下来?但疑问归疑问,这时候他却也来不及询问方泊志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意识到眼前这玩意可能跟僵尸差不多,应该属于墓穴里的守护兽之类。这种东西大都凶残噬血,碰到它们一不小心就得送命。而且眼前这个东西可说是稀有至极,陈半夜见过粽子僵尸,可没见过骨架子会到处跑的,这东西明显要比一般的粽子邪门了许多。
陈半夜向来胆大包天,眼前这玩意虽然少见,但他可并没有觉得有多害怕,他一反手摘掉一只手甲,顺手又将发丘天官印给掏了出来,心说不管你是什么妖物,难道天上神仙们的班主任姜子牙还镇不住你?
还别说,陈半夜的判断基本正确,发丘天官印一出,那印底的八个字顿时放出了一缕缕淡淡的彩光,那怪物口中低低地嘶吼一声,竟然缓缓向后退去。
陈半夜有点得意,他瞥了方泊志一眼,嘚瑟地说道:“方老头别怕!有哥们这天官印在,通杀一切妖魔鬼怪!”
然而他话音未落,突见方泊志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小心!”
陈半夜吓了一哆嗦,这才发现前边的怪物竟然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就听身边‘轰’的一声,泥土飞溅中,一只白骨嶙峋的兽爪从洞壁上闪电般伸了出来,径直向陈半夜腋下抓来。看那气势,那速度,这一抓一旦抓实了,恐怕他就是个肠穿肚烂的结局。
两个人同时大叫,陈半夜本能地挥手一挡,手上的摸金手甲正好与那只兽爪碰个正着。眼前黄光一闪,那只兽爪倏地收了回去,看样子不管怎样,这东西对摸金手甲和天官印还是有所忌惮。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乱了,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用了什么法术,分身术?土遁?总之两边的洞壁上不停地有白骨爪子伸伸缩缩,倏进倏退,然而不管它怎么折腾,那洞壁上似乎也有泥土不停地飞溅出来,但却留不下任何痕迹,就好像是鱼在水中一样。尽管陈半夜有天官印和摸金手甲护身,却仍然被闹了个手忙脚乱。方泊志的儒家功至阳至刚,本身一股浩然正气就对这些邪物有天然的克制,一时间倒也支持得住。
手忙脚乱之中,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离开了原地,那隐藏在洞壁中的白骨怪物似乎是在有意识地逼着两人往通道深处走。陈半夜心里一动,一边忙活一边大叫:“方老头,这地道里边有什么?是不是还有这玩意的同伙?这里可是你的地头,赶紧想办法,咱得出去啊!照这么下去,咱不被它抓死,也得让它给累死!”
方泊志倒是显得并不着急:“没错!里边确实还有它的同伙,不过只要你不受伤,不见血,它的同伙出不来!咱们出是出不去了,赶紧往里走,老夫有办法躲开它!”
陈半夜大怒:“娘的,不早说?快跑!”
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一空,他急回头看时,却见方泊志已经扔下自己往前边跑了。
陈半夜暗骂一声,心说这老王八蛋还真他娘的不仗义!当下也不敢恋战,信手挡开面前的兽爪,也紧跟在方泊志身后跑了过去。
前边的通道拐了一个小弯,陈半夜一眼就看见前边出现了一口巨大的铁质棺材。他从事盗墓行业已久,一看到这玩意心里就打了一个突,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后边有骨架子怪物,这里还养着僵尸?!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因为身后那个骨架怪物已经重新现身,一步步逼了过来。
这时候就见方泊志已经跑到了那个棺材后边,正在一块刻画着奇怪花纹的巨石上摸索着什么。见他跑来,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大叫:“快!快过来!”
后边骨架子怪物越来越近,陈半夜也知道只凭自己很难抵挡得住,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便往那口铁棺跑去。
也不知道方泊志启动了什么机关,只见那口巨大的铁棺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中慢慢地横了过来。随即,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那方泊志也不多说,一招手,当先跳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这下边是吉是凶,但后有追兵,身边还有这么一口透着邪门的铁棺,陈半夜实在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误,当即一闭眼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刺骨的冰寒。头顶上又是一阵‘咯咯咯咯’的机关响声,那口铁棺随即复位,眼前是一片望不透的黑暗。
这里根本看不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空间,脚下似乎有水,因为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已经浸透了小腿,然后迅速弥漫至全身。头顶上似乎有水滴正在不停地滴落,周围时不时会响起一种稀稀落落的‘滴滴哒哒’的声响。
陈半夜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脚下并没有水,那种刺骨的凉意好像是聚集在地面上的某种气体,越贴近地面越浓,高处则稀薄了许多。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间就打了个哆嗦:这里可是聚集了八百条被困数百年的怨灵,难不成这里是方孝孺的衣冠冢?!
人到了倒霉的时候,可以说是喝凉水也塞牙,放个屁也会崩着脚后跟,这不,陈半夜想什么来什么,他这里脑子里刚刚转了个念头,黑暗中就突如其来地刮起了一阵阴风。
周围的那种‘滴滴哒哒’的水滴声突然间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却是另一种更让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哭声、饱含痛苦和绝望的惨叫声、怨毒的咒骂声,这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萦萦绕绕,忽远忽近,像一张网,又像是无数的钢针一般折磨着陈半夜的神经。
陈半夜虽然胆大,但他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墓穴里的粽子再怎么厉害,它总是有实体的,对付起来有迹可循,像眼前这种东西可不一样,那摸金手甲和天官印好像也发挥不了作用啊!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当即收起天官印掏出一支火折子晃了晃,火光一闪,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第152章 深坑
当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又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内,饶是陈半夜再怎么胆大,无声无息猝然出现的这张脸也结结实实地吓了陈半夜一跳。
好在眼前这张脸很明显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还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孩子面孔,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陈半夜却仍是忍不住怦然心动。这张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韵致,称不上倾国倾城,却又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惑之感。
那女孩子没有说话,紧接着就转过头去,陈半夜刚一愣神,两个人之间却出现了一支未点燃的火把。仓促中,陈半夜来不及思索,顺手就把火把接了过来,用火折子点着了。
一般情况之下,懂行的盗墓者或是考古工作者进入地下的时候,都是喜欢用明火的。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不外乎这么几个:第一,长年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很容易缺氧,明火可以检测氧含量的高低;第二,一般的兽类蛇虫以及鬼怪都怕火,明火可以破除一般的鬼打墙之类的鬼蜮伎俩,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护墓兽造成威胁;第三,火为至阳,可以祛除阴气,保护人体不受侵袭。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有的古墓中藏有一种可燃气体,一遇明火,往往就会瞬间起火甚至爆炸,给侵入者造成灭顶之灾,当然这一点就需要盗墓者丰富的机关术和经验来进行识别了。
陈半夜年纪虽轻,但他下过的墓可不算少,算得上是盗墓一族中少有的独行大盗,加上有丹丘子那样一位名师、有天游子这样一位好朋友,他对于古墓中各种机关消息的了解可说是极为深入的,而这也正是他敢于打亮火折子,点着火把的原因:这里虽然阴气怨念极重,却并没有那种可燃气体的气味。
火把亮起,周围那些古怪的声音忽然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就像是他和那些声音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了好远,又好像是他所处的这个空间一下子变得广阔无边,更或者,是那些声音正落入一片无底的深渊。
深渊?!陈半夜忽然激灵了一下,火把照耀之下,自己竟然真的就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坑边缘!火把的照明范围有限,陈半夜也看不清脚下这个深坑到底有多大多深,更看不清里边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只不过让他不安的是:那些幽怨的鬼声正是从脚下的深坑中传来,而且,在他前边下来的方泊志,还有刚才那个露了一下脸并递给他火把的女人,竟然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此时想退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了,而且不管咋样,那方泊志身为地主,自然他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不是自己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身后自己跳下来的入口已经被铁棺挡住,外边还有一只近乎无敌的骨架怪兽,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选择相信方泊志,按他的指引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但还方泊志真的值得相信吗?陈半夜仍旧免不了有点迟疑。
就在此时,陈半夜忽然听到自己左边的黑暗中好像有动静,他急忙回头用火把一照,就看见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而且这个人影还在不停地向他招手,好像是在让他跟上去的样子。
迄今为止,在这个地下空间里应该有三个人,一个是刚才那个递给他火把的陌生女人,一个是先他一步跳下来的方泊志,再一个就是他陈半夜自己了。前边的这个人影衣衫宽大,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就是方泊志。
陈半夜迟疑了一下,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叫道:“方老头,是你吗?”
然而那个人影并不作声,只是又向他招了招手,然后一下子又没入了黑暗之中。陈半夜心中暗骂,但眼下显然不是赌气的时候,他拿着火把往两旁照了一下,发觉自己脚下是一条宽约两米的通道,通道一边是一面直上直下的石墙,另一边则是那个不知道深浅的大坑。这是一个有进无退的死局,陈半夜尽管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只能选择跟着那条黑影往前走。
大约走了百来米的样子吧,脚下出现了一道向下的台阶,而先前的那个人影就在下边不远处,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在陈半夜的感觉里,这个深坑中肯定是存在着极大的危险,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鬼声一直不间断地从下边的黑暗深处传来,而这种声音和脚下那种几乎有了实体感的阴气似乎也正在不停地提醒着他这一点。
好在陈半夜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其胆气之壮绝非一般人可比,他知道现在想回头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所以毫不迟疑,拿着火把直接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前边的人影似乎点了点头,挺赞赏他的样子,紧接着转身回头,很快又在下边消失了。陈半夜心里憋气,心说你这老东西搞什么玄虚?就他妈不能等等我一块下去?不过想归想,他这话可没办法说出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大老爷们,怎么能在一个并不是太熟悉的老头面前示弱?更何况这里边好像还有一个应该是很漂亮的年轻女人。而且在他们这个黑暗世界里,有时候示弱往往就是自取其辱甚至是自取灭亡——这个世界里从来没有同情弱者之说,有的只是弱肉强食、优生劣汰的铁血法则。
陈半夜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里又似乎对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子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不愿意表现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怯懦。
台阶上很凉,仍旧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冰寒,不过让陈半夜心里奇怪的是,这种冰寒的感觉竟然好像有一定的厚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盖子盖在这个深坑表面一样,随着他下行的脚步,他突然感觉下边变得温暖起来,在他腰部上下大约有不到半米的样子吧,仍然很凉,但脸部和小腿却很明显地感受到温度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