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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要不要送医院?我们反复斟酌,觉得这么晚了,孩子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还是等到天亮吧。
  我还是很惊慌,把虫虫从小床上抱起来,一直抱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停地抚摸着打量着他酱紫色的小脚丫。虫虫依然睡得很香,一动也不动。
  “吱嘎——”
  突然,又是一声!
  他妈的,他妈的!小欧突然疯了似的骂道。自从搬进这鬼屋子,自从有了这响声,我们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
  可是,随着这声吱嘎声,虫虫猛然惊醒,他双眼呆滞,腿脚乱蹬,浑身抽搐着,身体越来越冷。我们给他掀开被子一看,他的两只小脚都已经变成了酱紫色,并且小腿上的颜色正在一点点地变红、变紫、变黑。
  我赶紧给他裹上小被子,甚至脱光自己的衣服,把他紧紧搂在怀中。虫虫像个冰块似的,凉得我浑身哆嗦。这孩子的嘴唇开始变紫,哭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我完全崩溃了,只知道抱着他哭。小欧不知所措地站着,茫然地看着墙上的所有门板。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固定电话响了。
  这固定电话是房东留下的,说先保留着,可能会对我们有用处。
  午夜十二点,电话铃响。
  我多少受了一惊,诚惶诚恐地接起来,里面有点儿刺刺拉拉的响动,然后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为什么,咳咳,今晚孩子的哭声这么奇怪?”
  我讶异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的声音继续着:“孩子是不是离开了他的小床?”
  我依然哑口无言。
  顿了顿,老太太仿佛认为沉默就是肯定回答,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孩子在天黑之后是不能离开他的小床的,这是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孩子小床的床板也是一扇门?”
  “吱嘎——”
  六
  说到这里,小曼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客厅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吓了我们一跳。
  小曼忍住了泪水,接起来,能勉强听到好像是个老太太的声音,但听不真切,只听到小曼断断续续地说着:“妈……你们进来吧,我朋友在这儿呢……不进来了?没关系啊……那好吧,你等等,我给你们送出去……”
  放下电话,小曼冲着我们说:“对不起,我妈在外面等着呢,要我把一大包虫虫穿小的衣服送给她,她拿回去送人……怎么叫都叫不进来,怕打扰我们……”
  我微微笑着表示理解。
  小曼拿起桌上的发簪,重新插好头发,起身,走进了虫虫的小屋。
  我跟老公坐着,继续喝着小曼给我们泡的茶。老公仔细打量着墙上挂的每一块门板,他皱着眉头,表示看不出任何端倪。
  时间过得很慢,我抬头看了看表,不禁嘟哝了一句:“丢丢今天睡得这么乖?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老公也是一愣,我们刚站起身,准备去看看,小曼从小屋里出来,提着一个大旅行包。她轻轻地关上门,冲我们微微一笑:“都睡着呢,睡得很香很香,估计还要等会儿才能醒。”
  说罢,她就冲门外走去。
  我有些恍惚,总觉得小曼的神色不大对劲,愣神的工夫,她已经走出屋外,将屋门也关上了。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两声关门的声响好像久久不肯散去,嗒嗒……嗒嗒……门关上了,两扇门都关上了,我的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了一句话:“有些门关上了,就打不开了。”
  七
  想到这里,我赶紧冲到大门口,发现屋门真的已经被锁住了,我们被锁在这个房子里。
  “怎么可能?”老公完全不相信我的话,“这是他们的家啊,到处都是他们的东西,小曼是你最好的朋友,怎么会害我们?”
  我已顾不得那么多,疯狂地拍着虫虫房间的小门,这该死的门怎么这么结实?他妈的!他妈的!
  那小房间里,丝毫没有声音,我们的儿子丢丢怎么了?他还在不在?他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小曼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丢丢……丢丢!
  我跟老公心痛得如刀割一般,我疯了似的拍打着窗户,朝窗外叫喊。她才刚出门,她不会走远,她应该能听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可是,这个歹毒的女人没有回来。老公到处翻腾着抽屉、柜子,渴望找出什么钥匙、斧子之类的东西,先把小门打开。
  什么都没有,小曼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
  这个女人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对丢丢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如此的安静?难道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见?或者,他早已经不在了?
  “丢丢……丢丢……呜呜……”我哭着朝门里喊着,我希望这个三岁的孩子如果还在的话,能听到妈妈的喊声,能回应一声,让妈妈放心。
  可是没有。
  老公已经快要绝望了,他咬着牙一次次撞向小屋的门,一次次用脚狠狠地踹,那扇门却像叹息之壁一般坚不可摧。
  此时,我们已经看不到小曼,她拖着行李箱快速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她在痛哭,哭得泪水决堤。在车飞快地开走之后,她缓缓地拉开行李箱,拨开上面覆盖的几件小衣服。箱子里蜷缩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孩,双脚上沾着黑色的血脓。这孩子傻傻地盯着小曼,良久,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妈妈。”
  八
  刚才,虫虫的房间里。
  小曼一进门,就用脊梁紧紧地堵住房门,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哗哗地流着眼泪。
  虫虫跟丢丢,两个只有三岁大的孩子正一起躺在木制小床上,呆呆地瞪着大眼睛。
  小曼稳定了一下情绪,走到小床边,再次拔下头后的银色发簪,她脱下虫虫脚上的袜子,抬起两只已经变黑的小脚丫,用发簪在脚底戳了两个梅花形的创口,孩子因为疼痛扭动的双脚让她心疼得将发簪掉落在床上;看着黑色的血汩汩涌出,小曼轻轻地抚弄着两个娃娃的头颅,抚弄着他们头上软软的毛发,接着,她狠狠咬着牙,扭动着孩子的头,让他们面对面、让他们嘴对嘴地接触到一起。娃娃们始终没有哭,始终安静地听从着摆布,像两个玩偶。
  在嘴对嘴地亲上之后,虫虫的眼珠开始泛白,他张大着嘴巴,好像要把丢丢整个儿吞下似的,两条小腿也不停地到处伸展。丢丢没有任何反应,被动地接收着。小曼的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抚摸着,抚摸着,让他感到无比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