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河滩进行祛邪仪式的法师阴阳师,刚好头上也戴着一顶纸糊帽子。
心觉见状,当下奔往河滩,问对方:
「法师,您在此地到底在做何事呢?」
「此地的人屡遭不幸,在下正在祈祷祓户神(注4)保佑。」法师阴阳师答。
祓户神是濑织津比咩神(注5)、速开津比咩神(注6)、气吹户主神(注7)、速佐须良比咩神(注8)四神。
「可是,您头上为何戴那顶纸糊帽子?」
「祓户神讨厌法师,因此我们在进行祛邪畿式时,都要戴这顶纸糊帽子。」
心觉听后,冷不防一把揪住法师阴阳师的前襟,嚎啕痛哭起来。
不仅法师阴阳师本人,连聘请法师祛邪的在场数人,都吓一大跳。
法师阴阳师一连叠声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请托祛邪的人们,也因事发突然,手足无措。
心觉撕破法师阴阳师戴的纸糊帽子,泪流满面地大喊:
「您为何在成为佛门弟子后,竟然还以祈祷祓户神接收人间苦恼为由,不守如来戒规,戴上这顶纸糊帽子呢?这不是在制造无间地狱的罪业吗?太可悲了!您干脆杀死我吧!」
您干脆杀死我吧——虽然心觉如此说,但法师阴阳师当然不能照办。
「这位法师大人,您是不是疯了?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有欠冷静。」
法师阴阳师好不容易才扭下被揪住的前襟,愕然地望着心觉。
「我们无法光靠僧人的身分过活,所以才学了阴阳道,勉强挣得每天够吃的食物。若不如此做,我们根本养不起妻子儿女。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靠不住了,假若再要求我们别做这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法师阴阳师说的是实话。
「再说,我当初成为僧人,也并非因为起心向佛,打算修心炼身成为圣人。虽然我打扮成僧人模样,但日常生活和俗人没两样。我并非自愿这么做,是逼不得已的。」
对方说得有条有理,一般人听后,大概会就此作罢,心觉却不退让。
「即便您说的都是事实,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三世诸佛的头上戴上纸糊帽子呀!既然您说基于生活贫苦才不得不如此做,那么这些都让您拿走吧!」
据说,心觉将在这赵旅程中所得的各种布施,一件不留地全给了那名法师阴阳师。
某日——
六条院突然遣人来传唤住在东山如意的心觉。
心觉向熟人借了一匹马,骑马出门,但迟迟未能抵达目的地。
一路上,马若要撒尿,心觉就让它撒;马若要拉屎,心觉也让它拉;马若止步吃草,心觉便停止前进,让马吃个够。
除非马吃腻了,否则心觉不会继续前进。他就待在原地让马尽情吃草。
有时牵马小吏为了让马跑快一点,会拍打马屁股。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酷地对待马?」
心觉便从马背跳下,斥责小吏。
「你聼好,无论人也好,马也好,几乎所有活在这世上的生物都是经过生死轮回而来的。这匹马也是,它在某个前世说不定正是你的父母。不,应该说,你父亲或母亲再度投胎来到这世上,这辈子成为马也说不定。或许他们在生为人时,由于太宠爱你这个孩子,为弥补他们犯下的执著之罪,所以这辈子投胎为马。若是如此,你刚才的行为等于在拍打对你有大恩的双亲的屁股。」
「上人,您虽如此说,但我父母仍活在这世上。」
「我不是说今世的事。我是说,在这个生死轮回的世界中,往昔曾是你父母的人,万一今世变成这副模样,你该怎么办?就算它不是你父母,说不定在某个前世正是我父母。我一想到这点,总觉得很感激,每次骑它时,都在内心对它合掌,不胜惶恐地骑到它背上。它只不过在路边吃草而已,你凭什么打它呢?」
心觉说后,又潸然泪下。
小吏虽不服气,但在赶路途中和心觉辩解只会更浪费时间,万一迟到,挨骂的是小吏自己。
「是,上人说的很有道理。我一时失去了理智。」
于是小吏只得温顺地俯首致歉。
「哎呀,实在很抱歉,实在太感谢了。」
心觉再对马如此说,然后跨上马背。
如此这般那般地继续前行,走了一会儿,两人发现路边草丛中立着卒都婆。
心觉连忙从马背跳下,解开下摆,换上让家僮提着的法衣,拉正左右前襟后,跪坐在卒都婆前,不停礼拜。
每逢马想吃草或在路上看见卒都婆时,心觉都会如此做,结果在卯时(上午六点)出发,申时(下午五点过后)才抵达距离并不远的六条院。
另有一次,心觉住在一处名为石藏的地方时——
他肚子着凉,导致腹泻。
心觉来来回回进了好几趟茅厕,住在隔壁僧房的僧人每次都听到类似水泼在盆子里的声音。
「哎呀,这声音太猛了。对方腹泻得很严重,真可怜……」
僧人内心如此想时,竟听到茅厕中传来声音。
「对不起,请您原谅……」
心觉似乎在向某人致歉。
僧人觉得奇怪,难道茅厕里还有别人?僧人从围在茅厕四周的木板墙缝隙偷看,这才发现心觉面前有一只老狗。
僧人大吃一惊,继续偷看,心觉也继续对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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