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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司马灰仔细思索这段“幽灵频率”中传递出的信息,不禁寒毛倒竖:“看来野人山里确实有鬼,当年葬身在这片深水洞窟里的考察队,还有失踪在古城附近的美军补给连,以及密室中的老僧,这些幽灵只能停留在死亡时的区域里。科学考察队称这种区域为盲谷,英国探险队携带的战术无线电。根本不是为了与‘人类’通讯联络,而是专门用来在这地底收听鬼电波,我想咱们在裂谷中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再不尽快脱身,恐怕也快变成永远禁锢在死亡空间里的幽灵了。”
玉飞燕说其实那些只能在电波里出现的“幽灵”,已经对咱们讲得很清楚了,野人山里除了地磁,还存在着某种强烈的生物磁。这就是“盲谷”的可怕之处,这个世界上存在双重磁极旋涡的“盲谷”区域,到目前为止仅发现了“百慕大三角”一处,但是除了地磁以外,百慕大三角海底的另一种磁场究竟是什么,还没有科学家能调查得清。战术无线电收到的幽灵电波。提到深陷在裂谷地下的“黄金蜘蛛城”。其内部是一座被考察队称为“泥盆纪遗物”的黑色岩山,它体内蕴涵的生物磁。加上优昙婆罗释放的电磁波,在地底洞窟里沉淀分解出大量“FE203”物质,从而产生出许多大小不等的“盲谷旋涡”。
由于活人体内含有大量铁元素,所以一旦进入“盲谷”,感观触觉就会逐渐变得迟钝麻木,最后体内的一切新陈代谢都会停止,由内到外开始腐烂消解,只有脑波意识会长期储存禁锢在死亡的空间之内。换言之,战术无线电里收到的声音,仅是一段残留在“黄金蜘蛛城”周围的记录而已,你说它是“幽灵”也可以,不过这个借声还魂的“幽灵”,却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它脑中留存的重要记忆。
司马灰听玉飞燕说明了情况,虽然很难彻底明白,但也能理解这是说人体死亡之后,其记忆会被磁场旋涡吸收,可以永远封存在“盲谷”空间内。他回想此前的一切遭际,估计英国探险队在空中撞到的机影,还有他进入“蚊式”残骸时遇到的东西,以及众人在地底古城附近收到的美军通讯电波,也多半都属此类现象。而且不仅是人体,只要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都会被盲谷吞噬,变为泥盆纪遗物中的一段段“幽灵记录”,带有生物电磁的雾气越重,所感受到的残象就越是真实强烈,甚至有形有质,反之则只能通过“战术无线电”才可以接收到死者的声音。而“绿色坟墓”亲自涉险进入黄金蜘蛛城,正是为了读取存留在密室中的一段“幽灵记录”,这段记录来自于一位被占婆王活埋的神僧。
司马灰又想起“绿色坟墓”身边有个背包,看来其中除了装着几枚反步兵雷,很可能还携有某种“特殊感应器材”,能让它在密室中接收“幽灵电波”,不过为什么“绿色坟墓”会在地底沼气爆燃之后,就从密室里凭空消失了?当时白磷与烷沼混合燃烧产生的高温。可以达到5000摄氏度,足以熔化一切生物,莫非是人算不如天算,被烈焰在密室中焚化了?也可能“绿色坟墓”并不是消失在密室之中了,而是进入了真正的“通道”,如果占婆王朝的黄金蜘蛛城确实是一条连接真实与虚无的“通道”,它究竟会通往什么地方?这世界上不太可能存在“死者之国”,占婆王朝传说中的“死者之国”。应该只是某种抽象的概念。或许仅有古城密室中的“幽灵”,以及消失无踪的“绿色坟墓”,才清楚这个谜团的“真相”。
如今司马灰等人自身难保,对这件事有心无力,只得暂不理会,阿脆见玉飞燕洞悉幽灵电波中传达的讯息,就问她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玉飞燕面无血色:“我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怕要做最坏的准备了。”
罗大舌头不以为然:“最倒霉的运气就是最稳妥的,因为你不用担心它变得更坏。我说咱都落到这地步了,还做有什么最坏的准备?”
玉飞燕不耐烦地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感到体内血液迟滞,新陈代谢逐步停止,全身从里到外开始腐化,最后烂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更可怕的是你的意识会始终保持清醒。”
司马灰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对玉飞燕说:“打头的,我虽然没入过晦字行。但也懂些旧时规矩,从古到今,盗墓的山林队也好,寻藏的探险队也罢。其实都和独立行动的军事单位差不多,这支队伍里的指挥员应该具有无上权威,他必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看在十八罗汉祖师爷的份上,你可千万别当着手下的面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话对大伙心理上的杀伤力,比地震炸弹还要厉害。”
这番话说得玉飞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司马灰你也就是嘴皮子利索,咱们孤立无援地困在盲谷中,事先没布置导向线。周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不束手等死还能怎样?再说……再说你们三个人几时真正拿我当过首领?从来都将我的话作耳旁风,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罗大舌头点头道:“这话说得是。你就是真拿自己当根葱,也没人愿意拿你蘸酱。”
阿脆低声对罗大舌头说:“你少说两句,每次都专捡些火上浇油的话来讲。”
司马灰也不想让众人再起争执,只好对玉飞燕解释说:“我刚才可没别的意思,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司马灰说着话就凑近坐在冲锋艇后梢的玉飞燕,似乎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玉飞燕并不领情:“那我倒要多谢你了?”她又发现司马灰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俩眼直勾勾地向自己爬将过来,冲锋艇上没有辗转回旋的空间,想躲都没地方躲,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问道:“你想干什么?”她以为司马灰要意图无礼,不禁恼羞成怒,抬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却被司马灰拖住胳膊拽在一旁。
原来司马灰要看的东西,是冲锋艇后边残存的大片血迹,那是在河道中被象骸戳透的巨鳄所留,死鳄尸体早已被推落水中,但断掉的骸骨上挂着许多血肉,兀自牢牢戳在橡皮气囊中。
罗大舌头见状若有所悟,忙问道:“听说鳄鱼肉入药可以止咳祛痰治哮喘,这东西……也能充饥吗?”
司马灰摇头说:“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我想这野人山巨型裂谷内,多有缅甸乌蟒、柬埔寨食人水蛭、地栖蜥蜴,还有在浓雾中聚集的飞蛇出没,但是却不能使活人生存下去,这说明什么?”
玉飞燕心思转得极快:“你是说冷血爬虫不会受到地底生物磁干扰,如果能找到蜥蟒之属,咱们就可以辨明方位?但这水里一片死寂,大概连条鱼都没有。”
司马灰家传的“金不换”,是以相物古理为主,涵盖三宫五意阴阳之略,总览遁甲六壬步斗之数,上则连天,下则无底,辨识万物幽微造化,有如神察。他虽不甚了解地底形成“盲谷”的原因,却有办法观察水质间阴阳向背的属性,就问玉飞燕是否能看出这里的地形?
玉飞燕说看此间形势,在地理中应当统称为“山盘大壑”,又叫“盘壑”,是处位于山体洞窟群内的“大型溶蚀洼地”。从裂谷内涌出的地下水,由山缝间隙冲入此地,激流透过石穴下坠,成为了贯穿落水洞的伏流。既然当年的考察队能从外界进来,就肯定有出口存在,可是因为这片“溶蚀洼地”内积存的地下湖水过于深广,所以距离注水口和出水口稍远,就察觉不到水面有任何动静,又受地形和环境所限,听不清远处的水流声音,倘若迷失五感,到死也只能困在原地兜圈子。
司马灰听罢暗自点头,以前总觉得祖传的东西值不得什么,最近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了,他告诉众人说:“这跟我的判断基本一致,如果咱们命运的终点不在野人山,肯定还有机会脱困。”
玉飞燕将信将疑:“瞧把你给能耐的,此地混浊难分,渊深莫测,方向和规模都超出了既有的概念,你说得倒轻巧,哪有这么容易?”
司马灰说:“容易不容易那都是因人而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有道是‘山以静为常,水以动为常,山水各有两端,注水属阳,落水属阴’。深山里不会存在绝对静止的水,所以水流阴沉之处,就必定是这片伏流倾出山外的方向。”他划亮信号烛,用刀锋刮下死鳄的血肉,溶于水中,细辨血水溶解的方向,爬虫类的血液不受生物磁影响,借着信号烛的光芒,但见尸血溶到水里有如一缕黑烟飘散。
司马灰推测血雾漂散的方向,既为落水洞,就以此作为方向参照,同其余三人抄起木桨划水,撑着橡皮艇往深处前行,才不消半刻,残留的死鳄血肉就已耗尽,凄冷的迷雾却依然不见尽头,众人已经开始感觉到手脚和头脑都在渐渐麻木,意识越来越是模糊。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三话 逃出野人山
司马灰咬破舌尖,使自己变得清醒了一些,他竭力抑制绝望的情绪,仔细观察水面动静,发现水底幽深,似乎处伏有洞鲈。
那都是些双眼退化了的盲鱼,依靠深水化合物为食,没有体形限制,小的就如蚯蚓粗线,大的可以吞吃活人,它们受到血腥吸引游上水面,被司马灰用鸭嘴槊戳住一条扔到冲锋艇上,众人又以鱼血辨认方向,摸着黑也不知驶出多远,个个累得腰臂酸软,饿得眼前金圈乱晃,忽觉雾气已薄,远处露出一条蜿蜒细长的白线,仿佛是片极其微弱的光亮,它摇曳在幽深的山体缝隙间,与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形成了强烈反差,这种由压迫感传来的冰冷直透骨髓。
众人见那前边隐隐约约显出一条白线,似乎是抹光亮,看来已经脱离了迷失方向的“盲谷”。此刻绝处逢生,四人心头均是一热,可还没等定睛细看,就听水声隆隆作响之声骤然响起,身下的冲锋艇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打着旋子向前漂去。
暴雨过后,这数十股涌出深山的伏流,恰似一条条悬挂在危崖上的巨大白练,气势磅礴地从崩裂的峭壁间飘然而出,银河凌空般倾落在被莽莽原始丛林覆盖的山涧里,声如飞龙清啸,雷霆万钧,在整个深谷间回响不绝。
司马灰等人都没料到,这落水处竟是个落差如此巨大的瀑布,难免有些措手不及。还没等用木桨使冲锋艇减速,就早已被上游湍急的水流裹住,顺势由高处坠下深涧。司马灰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从艇上抛落,霎时间天旋地转,也不清楚是头上脚下,还是脚下头上,更不可能在空中观看瀑布群神秘的雄姿。他并不清楚这瀑布下是乱石还是深水,只是死中求活。拿身家性命竭力一搏,双肘紧紧向内收拢,以手抱膝,额头顶住磕膝盖,将身体团缩起来,一溜跟头直翻下去。
这片大瀑布底下,全都是坚硬无比的白云岩,但在水流的长期切割侵蚀下,白云岩已被掏空。上部岩层由于失去支撑,也在逐年坍塌后退,构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深涧,水流从五十多米高的落差上飞泻而下,势如万马奔腾,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
四人落水之后,受到冲力带动。猛扎向下,都不可避免地喝了一肚子水。可后还没触到底,便又让水流的强大浮力托了上来,只见盘恒在高山峭壁间的数条瀑布,都自高空中下垂。势如出龙,激得珠玉四溅,水雾氤氲,深涧两旁古树参天,怪石嶙峋,藤葛缠绕纠结,茂密的丛林植被遮盖了大部分水面。
众人死里逃生,挣扎着爬上从水底隆起的树根,趴在上边吐了几口水。才觉发懵的头脑渐渐平复。司马灰喘歇片刻。发现罗大舌头行动艰难,就招呼阿脆凑过去看他的伤势。
这一带山高林密。并未被热带风团“浮屠”严重波及,此时疾风骤雨早已停歇,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白云,光线充足。阿脆揭开罗大舌头腰上缠的的绷带,一看伤口内流出的都是黑血,不由得暗暗皱眉,如果是脏器破裂,不动手术的话根本无法止血。
罗大舌头只要人还没死,嘴就不能闲着,可此时也已渐感不支,油尽灯枯之际全身如坠冰窟,有气无力地说:“这山里怎么他娘的这么冷?其实现在最管用的灵丹妙药,就是找碗热粥给我灌下去……”说着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可比预想中的严重多了,心中也是老大吃惊,强撑着问阿脆:“怎么样?还活得过今天吗?”
阿脆低头不语,司马灰只好替她说:“可能实际情况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罗大舌头摇了摇脑袋说:“你就别给我吃宽心丸了,我自己又不是看不见,这伤口里流的可全是黑血,这是肠子里的血。我他妈的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看来注定要死在这深山老林中,别说墓碑了,埋到土里连块遮脸的薄板都混不上,这叫什么命啊?”
司马灰咬牙说:“好不容易逃到外边,就别他妈再说丧气话了,我们抬也能把你抬回去。”司马灰想尽快北逃,就问玉飞燕是否还要一同行动?现在已脱离了裂谷,毕竟双方路途有别,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玉飞燕怒道你个挨千刀的司马灰,你怎么又想甩下我?如今咱们都是筋疲力尽,两条腿都拉不开拴了,身边又没有了“武器、电台、药品、食物、地图”,在这种弹尽粮绝的境况下,谁能走得出野人山?不过就算死在丛林里被野兽啃了,总强似活活困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窟里。
正说话的功夫,从深涧右侧的山脊斜面上,忽然飞起一群野鸟,司马灰是行伍出身,耳尖目明,他知道深山无人,鸟不惊飞,可能是远处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急忙抬头观望,就看那山上有片几乎与树丛植物混为一色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不下几百人,都是穿着制式军服并且全副武装,只是距离尚远,还辨认不出是哪支部队。
司马灰发觉情况有变,赶紧对玉飞燕和阿脆打个手势,三人抬起罗大舌头躲向植背茂密处。但是那批从山上经过的缅甸武装人员,也已看到这条深涧里有人,重机枪子弹立刻刮风泼雨似地打了下来,碗口粗细的植物当时就被扫倒了一大片,他们又仗着居高临下,展开队形包抄,散兵线穿过丛林迅速逼近。
司马灰等人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要一起身就会被射成马蜂窝,耳听周围的射击与呼喝声越来越近,心中无不叫苦:“真他娘的是躲了雷公又遇电母。野人山里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军队?”
这时司马灰辨听那些缅甸武装人员的呼喝声,以及轻重武器的射击方式,都感到有些耳熟,不太像是政府军和土匪,不禁暗自纳罕:“这些武装人员是佤帮军?”他示意玉飞燕和阿脆千万不要试图还击,同时躲在树后大喊:“苗瑞胞波!苗瑞胞波!”
“苗瑞胞波”在缅甸语里,是指“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弟”之意,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己人”。当年越境过来参加缅共人民军的中国人,第一句学的缅甸话基本上都是这句。
那些包围上来的缅甸武装人员,听到司马灰的呼喊声,果然陆续停止了射击。司马灰见对方停了火,就先举高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然后才缓缓走出树丛相见。
从山脊反斜面出现的部队确实是“佤帮军”,这些人全是聚居在中缅边境的佤族民兵,不分男女老幼,个个肤色黝黑。悍勇善战,他们虽然一个大字不识,但大部分都能讲中国云南方言和佤族土语,是一股很庞大的地方武装势力,其首领在文革初期受到过中国最高领导人接见,自称是毛主席的“佤族红卫兵”,前些年也曾多次配合缅共人民军作战。
当初“佤帮军”的首领。在腊戍被政府军俘虏,准备押赴刑场处决。恰好那时缅共人民军取得勃固反围剿的成功,部队一路打进腊戍,才将他从政府军的枪口底下救了回来,所以双方有着用鲜血凝结成的坚固友谊。每次相见都以“苗瑞胞波”相称。
司马灰记得“佤帮军”都盘据在中缅边境一带,那地方离野人山可不算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原始丛林中?而“佤帮军”也对在此地遇到游击队的幸存者感到不解,但双方都是“苗瑞胞波”肯定没错。
“佤帮军”里的头目看罗大舌头情况危急,就先命随军医师给司马灰等人重新裹扎伤口,他们进山作战,都带着必备的急救药品和手术器械,但队伍中的军医都是土大夫,手段并不如何高明。好在阿脆医术精湛。就临时布置简易战地医院处治伤情。输了血之后这条性命总算是暂时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