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指陈婉如,在场的人没有动。老支书为难地说:“张神婆,咱们尽量来文的,不要对一个小姑娘动粗。她妈妈当年插队在我们村,对我来说和亲闺女一个样,所以这丫头相当于我的孙女。”
范三叔年轻时候暗恋过陈婉如的妈妈,这时候也和稀泥:“神婆,来文的来文的,现在新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别动不动就绑人。”
张神婆道:“我是为了这个丫蛋好,一会儿做法事的时候,有她难受的,一旦发了疯来回挣扎,真要出什么意外,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这么一说,众人为难了,我听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作法驱魔,附身的精灵会孤注一掷,到时候陈婉如要发了疯,还真不好收拾。
大家和陈婉如商量,要绑她。陈婉如哭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让,她满眼是泪的看我,我心一软便说道:“一会儿我负责看着她,要出了事我负责!”
张神婆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这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没底气。陈婉如过来紧紧搂着我,缩在我的怀里,满眼都是泪。
眼瞅着要到午夜。张神婆取出一面神鼓,一边敲一边走进了范泽的房间。范泽是范三叔的儿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张神婆进屋瞧了瞧,然后从屋里出来,一句话没说,脸色凝重。
她又到了四楼,去看范妮。这个女孩抱着洋娃娃,坐在床上哼歌,我们到了她也不理。
张神婆道:“来两个人带她到楼下,我要儿子女儿一起治。”
老支书是家主,发话就是圣旨:“一切听神婆的。”
人群中出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夹住了范妮。这女孩长得挺好看,就是神志不清,披头散发的,有点吓人。她尖叫起来,抱着洋娃娃不撒手,满地打滚,非说这些人都是坏蛋,是来杀她孩子的。说的这些话,和他们得罪的狐狸精遭遇一样。
范三叔两口子看女儿这样,心疼得直哭,可为了驱邪没有办法,眼看着女儿被两个大汉夹着,来到下面的二楼。
老支书道:“张神婆,你作法驱邪的时候,大家伙可不可以在现场看?”
神婆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可以”。
众人聚在房间里,鸦雀无声。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范泽,抱着洋娃娃发神经的范妮被绳子捆住双手,拴在床头。张神婆点燃了几根蜡烛,火苗扑哧扑哧的,屋里的一切愈发恐怖朦胧。
她冲着陈婉如招手:“丫蛋,你过来。”
陈婉如害怕极了,紧紧拉着我不松开。我行事还是有分寸的,现在是张神婆作法,香童开堂看事,最忌讳的就是同行胡乱插手。一家堂口有一家的法门,现在还不能说张神婆就是不行,我能做的就是配合她,别捣乱。
我轻轻拍拍陈婉如的后背,低声告诉她没事,我一直都在,不会让她受伤的。
陈婉如哭哭啼啼,勉勉强强过去。能看出来她对两个朋友十分愧疚,他们一个昏迷一个发疯,只有她没事,换谁也不能安之若素。
张神婆站在床头,招呼她过去。
陈婉如一步步磨磨蹭蹭,刚走到床边,本来绑在床头的范妮,突然暴起,冲着陈婉如就咬。陈婉如吓得尖叫。张神婆抱住发疯的范妮,在耳边说了什么,慢慢安慰着,她这才平静下来,坐在地上垂着头。
陈婉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不敢过去。
张神婆也没搭理她,拿起神鼓敲起来。一边敲,身体一边晃动。
她敲的极有节奏感,喃喃说出一套神词。这套神词我从来没听过。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半个香童,经历过一些事,对于出马仙算是有一定的经验,所以能听出来,张神婆唱的不是正统的神词曲调,很可能和她的老仙儿是散仙条有关。
房间里很黑,众人鸦雀无声看着,唯一的照明就是地上的几盏蜡烛,火苗噗嗤噗嗤闪动。我的注意力主要在陈婉如的身上,她已经安静了下来,垂着头坐在床尾,身体竟然随着张神婆的鼓声,一点点摇晃。
我犹豫一下,并没有通阴灵去看,怕影响张神婆作法。
敲了能有二十多分钟,张神婆停下鼓,身体晃动很厉害,左摇右摆地不停打着响指:“烟,烟。”
范三叔赶紧点燃一根香烟,仗着胆子过去,把烟夹在她的手指头中间。
张神婆美美的抽着,朝着天空吐出烟圈。抽了两口,她倒转烟头,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用烟头去烫陈婉如。
陈婉如垂着头,身体轻微颤抖,根本不知道危险降临。我想上去制止,又有些犹豫,实在摸不清张神婆的路数。她身上的老仙儿已经窜窍,正在看事作法,我冒然过去冲了堂子,恐怕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暗暗皱眉,我也是有底线的,只要陈婉如不受到重大伤害,姑且看看神婆会怎么做。
张神婆把烟头点在陈婉如的胳膊上,顿时一股烟冒出来,我看着都替她疼。陈婉如惨叫一声抬起头。这一抬头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众人都抽了冷气。
陈婉如脸色铁青,面容吊诡,五官似乎被拉长了,尤其一双眉眼,细细咪咪的,看起来真跟一只狐狸差不多。
张神婆蹲在她的面前,喃喃说着什么,陈婉如在迷迷糊糊的回应。两个人说的语言,听着像汉语,可连成句就完全听不懂了。我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她们说的是精灵交流特有的语言,宇宙语。
两人说了一会儿,陈婉如发怒了,揪住张神婆的头发,龇牙咧嘴。众人一看,不好要出事,都想过去,可现在是作法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造次。老支书沉声道:“先看看再说,不要莽撞。”
张神婆手里还掐着没有抽完的半支烟,对着陈婉如的胳膊烫下去,一烫就是一个烟疤,陈婉如怪叫连连,声音极为高亢。这时,拴在床头的范妮,发疯一样冲过来,撞翻了张神婆,张着大嘴就要咬她。
张神婆打了滚,翻身站起来,捡起神鼓拼命摇晃,咚咚咚的声音不绝。我紧张的手心都是汗,盯着这个场面,连眨眼都忘了。
这时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谈掰了。”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
黄小天道:“还不清楚,很可能是狐狸精开出的条件神婆无法答应。”
随着张神婆的手鼓声音,陈婉如渐渐恢复了平静,把头低下。发疯的范妮也瘫软在地,身体一呼一吸的动着,看着非常可怜。
张神婆把数根蜡烛全部吹灭,在黑暗中说了一声:“开灯。”
有人忙不迭的把灯打开,在黑暗中这么长时间,忽然有了灯光,大家的眼睛一时不舒服,纷纷眯起来。
张神婆从屋里出来,示意我们出来讲话。
众人随着她,一起到了下面的客厅。老支书赶紧问:“张神婆,到底怎么样了?”
张神婆把神鼓扔在茶几上,一人坐在主位的沙发,翘着二郎腿,揉着前额说:“我家老仙儿刚才谈判来着。”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
张神婆道:“折腾你家里两个孩子的冤亲债主,确实是山里的狐狸精。这狐狸精在八十年代就在了,活了三十来年,已经开启灵智。你们家的几个孩子把它的孩子给弄死了,它能不报复吗?刚才我家的老仙儿跟它谈判,它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支书问。
张神婆打个响指:“烟呢?”
范三叔赶紧拿出好烟递过去,用打火机点上,张神婆抽了一口:“那只狐狸精提出的条件是,一命换一命。”
“什么玩意?!”范三叔举着打火机的手还没缩回去,僵在当场。
张神婆说:“狐狸精的意思很清楚,你们杀了它一个孩子,它就让你们的一个孩子拿来抵命。这倒有情有理,官司打到胡三太爷也不输,说出来还是你家理亏在先。”
老支书颤抖着问:“哪个孩子都行吗?”
我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们不会是想把陈婉如推出去顶缸吧,反正都要死一个,索性死个外姓人。
张神婆抽着烟问:“你们家昏迷的那个男孩叫什么?”
范三叔磕磕巴巴说:“那是我儿子,叫范泽。”
“上学呢,还是出来工作了?”张神婆漫不经心的问。
范三叔脸色不好看:“上学,在外地念的大学,学习可好了。”
张神婆点点头:“那只狐狸精看上他了,它想要你儿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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