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一下一下,从容条理把玄贞的头颅砍下来,剑尖一挑,小女孩的头摆在神龛上。鲜血淋漓,不忍目睹。
“接下来还要怎么办?”忠叔问周维民。
我有些发寒,一旦周维民矛头指向我呢,忠叔会不会连我也杀了?
周维民瘫坐在藤椅上,看着玄贞的头,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垂目:“老忠,把你的剑对准马连科的心脏。”
我靠,真的来了。
忠叔略一迟疑,还是把剑挺起,对准我的胸口。
周维民看着我:“马连科,你恐怕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只问你一句话,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
我心跳加速,脱口而说:“忠叔,你别听这个人的,他不是周总,他是黄九婴。周总被黄九婴附体了。”
忠叔还是挺剑对着我:“我不管他是谁,我只听从那张嘴里发布出来的命令。这是我的报恩,是我的宿命,小马,不好意思了。”
我退了两步,后面是高大的龙虎帐,要绕过去跑到门口非常麻烦。看着忠叔的身手,可以肯定,我能从这间密室逃生的几率不超过两成。
忠叔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想和他为敌的人。他忠诚可靠,豁出命认死理,和他当朋友,那绝对是过命的交情。可如果他想对付谁,那也是不死不休。
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他搓巴搓巴当点心吃的。
周维民阴森森笑:“小马,跟我走,不必害怕。我们一起修行,一起步入那神仙世界。你是个吊丝,也是个穷人,何必眷恋这片狗屎不如的红尘。没钱没女人,浑浑噩噩,还不如随我去投奔那伟大的生命境界。”
“你不要再说了,”我说:“黄九婴,我肯定不会随你愿的。你把鸟爷忽悠了,那是你的本事,你别想着忽悠我。”
“既然这样,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周维民道:“老忠,杀了,此人留之不祥。”
忠叔看我,提着青铜剑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碰到了后面的龙虎帐。我带着哭腔说:“忠叔,你要杀我可以,能不能容我回老家先看看妈妈。”
“你母亲那里,我们自会照料。”忠叔挥剑就刺。我知道自己完了,今天肯定交待了,心灰意冷,可又不想就这样死去,下意识一躲。
忠叔的剑不快不慢从我头皮掠过,刺破龙虎帐。
此时密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满屋子都是血腥气,神龛上玄贞的头颅在幽幽灯台下,显得无比恐怖狰狞。
忠叔又提起剑,眯缝着眼,全身杀意四溢。我抱着头蹲在墙角,跑不了也不想跑。
忠叔一剑刺向我,我一闭眼,完了。
这时“铛”的一声,我头皮一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事,睁眼去看,忠叔的这一剑居然被空不二挡住。
空不二手里提着佛珠,架在剑下,剑刃正卡在两枚佛珠之间。
“空不二,你想造反吗?”周维民坐起来,拍着藤椅把手说。
空不二道:“此人还有用,不可杀,日后我需要他。”
“你需要什么?”周维民声嘶力竭。
“我已经答应老爷子,助他成仙,小马作护法不可少。”空不二淡淡说。
“你要背叛我?”周维民笑:“老忠,连这个和尚一起杀。”
我这才听明白,这空不二不声不响已经给自己找到后路,他投靠了那个曾经找黄九婴尸体扶乩的老爷子,要助人家成仙。
空不二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做事却决绝毒辣,是个人物。
忠叔不怒反笑:“好,好,真有点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杀人了,连长曾经说我杀气太重,我答应过他不会妄动杀人,近些年一直在修佛吃素,没想到啊,你们要让我开杀戒了。”
空不二持佛礼:“忠施主,你已破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里没外人,你还扮什么假和尚。”忠叔猛地往回一拉剑,剑刃和佛珠高速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我傻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忠叔挥剑直刺空不二。
忠叔的套路就连我这样不懂武术的人都看出来,他用的就是军队里那种直来直去,以杀人和击溃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招数,一柄古剑在他手里,竟然用出了不同的风范,开山劈地,雷厉风行,招招都奔空不二的要害。
空不二挥动佛珠,边躲边退,声音冷静平稳:“马施主,你想不想死?”
废话!谁他吗想死。我赶紧说:“不想。”
“不想的话,就杀掉周维民。”空不二太冷静了,说话字字清晰。
此时周维民坐在藤椅上,不停拍动两侧把手,看着忠叔与和尚打架。剑锋所到,龙虎帐被砍得一条一条。周维民声音尖刻阴森,真像是行将末路被皇上赐死的老太监,临死前的狂笑。
空不二步步紧退,自保尚难,他声音还是平静无波:“马施主,你若不听话,咱们今天都要死在这。”
我“啊”的大叫一声,跑到神龛前。这里躺着两具尸体,血腥味刺鼻。周维民坐在藤椅上,用恐怖的脸看我,我心脏狂跳:“我知道你是黄九婴,你就是邪魔歪道,你还我朋友!”
我豁出去了,抄起还在燃烧的灯台,对着周维民砸下去。
周维民看着我,恍惚眼神一变。我心一抽,黄九婴这个瞬间走了,现在这还是周维民。
周维民看着挥过来的灯台,眼神中没有恐惧,竟有种对死亡的渴望和欣喜,我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两个字,“求死”。
他活够了,死能让他解脱。
我却后了悔,不想砸他,我砸的人可是黄九婴。可灯台出手,势若千钧,我想停手已经停不住了。砸向周维民脑袋的一瞬间,他看着我,脸上是平和的笑,对我轻轻点点头。
下一秒钟灯台砸到了他的头,没有血,也没有脑浆子,就是砸塌了一块,灯台深深嵌进他的头骨。
“哗啦”一声,周维民整个身体竟然像瓷器一般,全部断裂粉碎,一股烟尘飞起,仅留下一张黑黑的肉身皮囊。
空不二和忠叔同时停手,一起看过来。
忠叔难以置信:“马连科,你把老周给杀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周总死的时候很欣喜,还冲我点头……”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怎么听怎么想推脱责任的言辞。
忠叔叹口气:“马连科,你是自己作死,没办法,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全都枭首。”
“呵呵,”空不二忽然挺直腰板:“忠施主,不如你也死在这里,陪着你的主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有本事就来。”忠叔横剑在胸,盯着他。
气氛一触即发。我看出刚才空不二是留力的,他轻描淡写地躲着忠叔的剑。他现在要拿出全力了。
这时周维民的尸体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们两个人正在全神对峙,没有听到,而我就在旁边。
我看向尸体,尸体除了外面的皮囊,骨头什么的已经碎成一堆渣了。
我头皮有点发炸,慢慢凑近尸体残渣去看。突然,一股阴风不知从哪吹来,神龛上只剩下一盏灯火,吹得摇摇欲坠,欲明欲暗。这时大门“哐”一声响,有人破门而入。
忠叔略一皱眉,马上回剑,空不二也转过身,倒退一步,和忠叔并肩而站。只一瞬间,两人就似乎达成默契,一起先对付外来的入侵者。
我在后面提心吊胆地看着。
一个长长的人影透过龙虎帐,那人手里似乎举着一盏蜡烛,身影如同鬼魅。他一步一步走着,从龙虎帐后面绕过来,我顿时惊呆了,来人竟然是鸟爷。
鸟爷还是紧身黑衣的道袍打扮,背后竖着牙剑。右手握红烛,左手掩住幽幽火光,步履有些僵硬。他看着我们,呲牙笑笑:“好你个马连科,又破我一肉身,逼我真身显身。”
我明白了,刚才黄九婴的神识上了周维民的身,周维民一死,神识无所依托,化风而去。他的本尊寄居在鸟爷的身体里,这里发生的事自然知道,找来也不奇怪。
这人太邪门了,假如他有很多肉身,就可以同时感知到这些肉身的视听见闻,所有的感官和感受。真佛也不过五五化身,理论上说黄九婴可以分散到全世界。
鸟爷道:“马连科跟我走,其他事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