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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钟馗

    绕过路到了山脚下,面前出现了一座防空洞。这防空洞规模看起来不大,也就三米来高,临崖开凿,夜晚看过去像是黑森森的大洞。借着月光,能看到在防空洞的最上面还留着那个时代的口号,“备战备荒为人民”。红漆刷成,年头太久了,剥落残缺,此时看起来有种很难言的沧桑感。
    最离奇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从洞口冒出的滚滚寒气。寒气浓到什么程度呢,已经凝成白烟,像是黑洞深处烧着很多的柴火。寒气从洞里蒸腾而出,现在虽是入秋,天气还是非常炎热,寒气和洞外的热空气接触,化成浓烟,向空中飘散。
    这就是刚才黑暗森林里的白浓雾。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景,啧啧称奇。往防空洞的方向走了几步,温度骤降,寒气刺骨,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掏出手机,调到夜景模式,对着防空洞照了一张照片,本想发朋友圈,却看到网络信号极差,也就作罢。我站在洞口一时犹豫,今晚的经历够奇特了,还是不要多事。正要往回走,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此时反应特别奇怪,竟缓缓悬浮而起,如同金属遇到吸铁石。它飘向的方向正是防空洞的里面。
    我犹豫一下,决定还是冒险进去看看。
    我其实不是个多事的人,可如果遇到难解的问题,却绝对不会胆怯退缩。我还是继承了我爸爸的一些冒险精神。
    周围没人,我缓缓走向防空洞,走得越近,感觉越冷,嘴里几乎吐出寒气。幸好我穿了件长袖衣服,多少能御寒,如果穿着夏日的短袖来,冲了这股寒气,回去就能感冒。
    洞里冒出的寒气和冬天的那种自然冷是不一样的,显得特别硬特别不自然,这种寒其实特别伤害人的身体。不过,我又不是常年住在这,偶尔冲一下应该没啥事。再说我一个大小伙子,火力旺精气足,无所谓。
    我摸着黑,在洞里探索,本来带着手电,却不敢开,谁知道这里藏没藏人。
    摸了摸墙,感觉上应该是毛坯的水泥墙壁。我继续往前走,很难判断这个洞有多深多长,完全没有距离概念。
    回头看看,已经走出很长一段,洞口成了小光点。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防空洞莫不是穿山而过?我这么走下去,穿过山体会不会走到市中心?
    正瞎寻思呢,前面出现了洞口。我擦擦冷汗,还是自己多想了,其实这个洞没多长,但在这里完全丧失空间的概念,所以才会觉得没尽头。
    我从洞里钻出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坡。那么冷的洞里出来,乍一遇到外面的热,浑身难受,焦躁不安。
    我站在坡前远眺,黑压压的远处是万家灯火,夜景相当不错,看这么一眼,也算今晚没白遭罪,我给自己解心宽。
    这时我低头看,胸前的项链依然悬浮,指向了山坡后面的一个方向。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我顺着那个方向走,爬过一道山坡,老远就看见群树环绕下,有一块平地。平地被树木遮蔽,又是大晚上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不过有一样东西坐落在平地上,直直地从树丛中冒出个长尖来。
    那是一座银白的电塔,上面延伸出多条电线,在黑暗中蜿蜒不知散落到什么地方。
    我胸口项坠指的方向正是这座电塔。
    我忽然有点明白了,其实这里没什么解释不通的灵异现象,老爸送我项坠时候虽然没有明言,但我感觉它应该是一种特殊金属,电塔散发出电磁信号,两者产生了反应,所以才会这样。
    我这么推断是有依据的。因为手机到了这里没有信号,我虽不懂其中的机理,不过能确定手机一定是受到了某种电磁的干扰。
    我一拍大腿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卫星地图显示不出这块地方。会不会就因为这里有什么电站,辐射出强烈的电磁信号,把卫星给屏蔽了?
    我咽着口水,在原地转了两圈,紧张得手心出汗。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报道,上海有个小区的外面建了火力电厂什么的,居民集体联名打官司,强烈要求电厂搬迁。好像说电厂的变电站能散发电磁波,污染环境,距离老百姓过近,有辐射,对身体非常有害。
    啊,我算明白了,为啥这里封山。又是保安,又是大狼狗,不让外人进出,好家伙,原来是无良商人在居民区附近偷着建高辐射的电厂啊。
    我说我们这片小区怎么绝症发病率这么高,一到换季节气骤变的时候,就开始死人,见天有送葬出殡的。肺癌,肝癌什么的,发病率极高。今天还一块打扑克打麻将的邻居,一个礼拜不见,一打听怎么了,死了,突发绝症送到火葬场烧成灰了。
    他姥姥的,你们也太缺德了,拿老百姓不当豆包,今天你们是遇上我了。
    我心里憋着气。我是个成年人,能意识到这种环境官司,所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势力和对手,不过为了这一片十来万的老百姓,我这一百来斤豁出去了,必须要揭发。
    我顺着山路下去,向着电塔的方向,寻思着到那里多偷拍两张照片,拿到第一手的证据。
    到了林子边,我猫腰钻进去,听到里面有嘈杂的说话声,人还不少。
    怪了,这大半夜的,干啥呢?
    我藏在树后面,透过枝枝杈杈向外偷窥,不远处就是大片空地。空地中央竖着那桩电塔,笔直高耸,等我的目光落在电塔底部时,惊得张着大嘴,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因为我看到了绝对想不到的场面。
    现代化的电塔下面,居然修了一栋破旧的小庙。这座庙不大,像个小土坯房的仓库,没有窗户没有门,里面黑漆漆没有光,显得有些阴森。庙别看小,可修得还挺有特点,飞檐斗拱,雕花横梁,除了年头久破败一些,看上去还是挺古香古的。
    庙口摆了一张长长的香案,上面是一尊铜香炉,里面堆满香灰。香案上还摆着猪头、生鱼、烧鸡什么的,一大溜。案子前站了七八个人,都穿着保安的迷彩衣服,叼着烟互相唠嗑,说说笑笑。
    看样子他们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可看态度又不像,吊儿郎当的,毫无敬畏之心。
    最怪异的是,在他们脚下放着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什么。
    我强忍好奇,藏在树后面,屏息凝神看着。
    这些保安言语粗鄙,说的话都是扯老婆舌,东家长西家短大姑娘小媳妇,反正离不开炕头那点事。我耐着性子看着,我反正是抱了巨大的决心,今晚肯定得有所收获才能走。
    看着他们我冷笑,这些人真是不知死的鬼,天天在高辐射地带晃悠,当着狗腿子,殊不知受到辐射伤害的还有你们自己。这就叫报应,因果不爽。
    这些人正聊着,忽然从那间破庙里传来异声。声音不大,细细碎碎,好像是风声,又像是很多东西在啃噬着什么。这些人停止交谈,脸变得庄重。
    我凭直觉,觉察到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此时的天象也有点反常,云迷月黑,悲风四起,让人全身毛发都竖起来了。
    我咽着口水正迟疑时,破庙果然有异象生,眼前一幕吓得我藏在树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从黑森森的庙门里,“扑棱棱”突然飞出一大群黑的鸟,叫起来刺耳凄厉,深夜听来,尤为可怖。
    我认出来了,这些鸟正是黑乌鸦。乌鸦主不祥,此时此刻,这么多乌鸦从庙里飞出来,遮天蔽日,着实全身发麻。
    这一幕不光是我,在场的这些保安,一个个也面无人,谁也不敢造次。
    等到乌鸦都飞光了,庙里再无声音,有个保安把地上的麻袋绳解开,几个人上去抓住麻袋抖了一抖,我看得目瞪口呆,麻袋里居然拴着一个人。
    这是个穿着很土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常年劳作未老先衰,此时披头散发,嘴里勒着布条,呜呜的发不出声。
    这些保安木然地看着她,女人挣扎着跪在地上,拼命摇晃身体,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我屏息凝神,心里一股股火窜着,这些人要干什么?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时,保安里有个上年岁的,看样是个领头,看看表,做了个手势,好像是示意时间到了。他从长案下面,掏出几面铜锣,递给就近的几个人,他们“哐哐”敲了起来。
    随着破锣声,从密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大红的戏服,身材瘦削挺拔,两个肩膀不知是不是垫了东西,居然平齐,脸上抹着重重的颜彩,大眼圆睁,居然形成了一个大花脸的京戏脸谱。
    我的心噔噔开始加速跳动,这个脸谱我认识。
    我的老家在农村,小时候经常在场院看拉场戏,里面有一幕非常经典的戏曲,农村人都喜欢看,那就是《钟馗嫁妹》。里面有个很著名的桥段,叫钟馗驱魔。大意是鬼门关大开,有孤魂野鬼不愿回阴间,滞留在阳间寻找替死鬼,钟馗便带着手下,一一驱魔,把孤魂押回地狱。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怪人脸谱,所扮演的角,正是鬼王钟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