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和花清羽在门外问。
巴梭没有说话,从木屋里走出,来到栅栏的一侧,此时阳光很足。他指给我们看。栅栏的很隐秘的角落里,有一个浅浅的鞋印。
“刚才在屋里,我无意中回头一撇,正好从那个角度看到了外面的鞋印。有人翻过栅栏进来过,没有进屋,很可能就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巴梭道。
我们一起检查地面,又发现了几处不易察觉的鞋印。从印记上看,这是个成年男人,穿着登山鞋。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里土质比较松软,他留下的脚印却非常浅,不注意观察完全发现不了。我们推断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男人有意识在踮着脚轻轻走,要么这个男人有很深的功夫在,踏雪无痕。
巴梭满脸忧愁:“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来村里的陌生人。这里是上师生前的修行之地,村民们都知道的。他们几乎不会来这里。这个陌生人到底想干什么?两位,陪我到后面的修行洞窟看看吧,那里是上师的闭关之所。”
我们从院里出来,爬过山坡。地势减缓。跟着巴梭,沿着小路来到一座悬崖前。在崖底的一块区域,由矮木围成了一圈粗糙的栅栏,栅栏后面是一处封闭的洞窟。
洞窟看起来并不大,可能还不到两米的高度。左右宽度也比较狭窄,可能也就勉强能塞进一个胖子。这个洞窟离地面还有半米的距离,比较奇怪的是,洞窟表面已经被红砖砌死,形成了一道墙的表面。这面红砖墙上,不知谁用染料画了一枝开着三朵花的白莲。墙面已不知砌了多少年,风吹雨打,白莲花已快掉光了颜色。仅仅能勉强看出上面的印记。
看到这朵莲花,我们三个人全都傻了,互相面面相觑。
要知道上师的焚化就在不久之前。骨灰呈现出莲花的征兆也仅仅只有数天,而眼前的一切,说明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预测到了今天这一幕!并把这个神迹的图案画在上师闭关的修行洞前。
事情真是越来越邪。
巴梭跨过栅栏,走到洞前,轻轻拍了拍封洞的砖头,又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听。
“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封死的?”花清羽问。
巴梭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快十年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上师从来没有提过。”
“为什么要封死洞窟?”我问。
巴梭继续苦笑:“不知道。”
花清羽来到洞口,摸摸上面的砖头,探出右手抓住一块砖,轻轻一拽。砖头的年头太长,砖与砖中间并不是用水泥黏合,所以一拽之下,砖头竟然被拉出很长的一截。砖头表面瑟瑟往下落着黑灰。这种东西是代替水泥进行黏合的,看样子质量很差,并不牢固。
花清羽拽出一块砖,周围的砖头失去这个支点,开始松动,互相错落,整面砖墙摇晃不停,有坍塌的危险。
“过来帮忙!”花清羽说。
他翘起脚,从洞的最上面开始往下卸砖,他想把这面砖墙扒开。
我在旁边看看,觉得不太合适,正犹豫时,巴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干什么?!”
花清羽把他抖开:“你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这是上师封存的,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不能随意打开。”巴梭说。
“你错了,”花清羽说:“你不感觉这里很邪门吗?为什么三朵莲花的预兆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我只是扒开看看,并不破坏,看一眼我们心里有了数,再把砖头重新封好。”
巴梭看我,我点点头:“打开看看吧。”
他叹口气,也点点头。我们三人一起上,开始往下卸砖。砖头之间几乎没有粘合度,一拽就开,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坍塌,我们很小心地从上面开始卸,时间不长,地上堆满了砖头。
卸着卸着,里面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巴梭最先发现,他惊叫一声,我们赶紧凑过去。只见在砖头后面,露出一蓬类似黑色麻线一样的东西,乱糟糟一团。我们三人互相看看,大家内心的惊骇无法言说,因为我们都认了出来,这是人的头发!
也就是说,若干年前,上师曾经秘密地封存了自己闭关的洞窟,在这里封了一个人?!
花清羽还要继续往下卸,巴梭一把拽住他:“不能动了!我们不知道这里面人的身份,一旦是上师费劲心力封印的邪魔呢?”
“看你胆小的样子,”花清羽说:“就算里面是邪魔,也不会因为我们扒掉砖头而复活。如果阵法这么脆弱,里面的东西这些年早就有大把的机会逃走了。再说,哪来什么邪魔,都是你的臆想。放心吧,我们只看一眼,看看是什么就马上把砖头封死。”
我在旁边说道:“老花说的是。就看一眼。”
巴梭无奈,和我们一起扒墙。砖头越拿越多,后面露出的空间也越来越大。先是一大团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出现了额头,又出现了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从目前来看,后面封存的应该是个男人。又长又乱的头发,把整张脸都遮住,一双眼睛藏在头发后面,面颊非常消瘦,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们继续往下卸砖,拿掉的砖头位置主要集中在这个人的脸部。时间不长,这个人的整张脸全部露了出来。
我和巴梭正在干着,而花清羽停下了手,他疑惑地看着洞里的这个男人。看了一会儿,他缓缓伸出手,把这个男人挡在脸颊前的头发掠到后面,好让他露出完整清晰的脸。
花清羽颤抖着双手,表情显得古怪而僵硬,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嘴唇都在抖动。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是认识这个人的。
“他是谁?你认识他?”我疑惑问。
花清羽苦笑一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这个人是我的知己。虽有一面之缘,可也算平生难见的知己!”
“他是……?”我问。
“他就是你们门派的前辈,你居然不认识。”花清羽看我:“这个人,就是安歌!”
什么?一听这个名字,我差点跳起来,赶紧又扒掉两块砖头,这张脸暴露的面积更大了。
眼前这个人,脸颊清瘦,头发乱七八糟地披散,长满了络腮大胡子。我虽然见过安歌的照片,可照片上的他,年轻帅气堪称小鲜肉,而眼前这个人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张脸泛着黑黄,看上去就是个人干。
而且就算是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不可能想到安歌会出现在这种情境下……这是要闹哪样?
“难道村里说的那个陌生男人就是他?”巴梭惊讶地问。
这一路行来,他也听我们提过安歌的名字,大约知道这是什么人。
花清羽陡然看到老友,老友又这么个鬼样子,他简直有点抓狂,十分不客气地说:“安歌在这里封存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是最近才进村的陌生人?!不过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长生不死的吗,难道在这里……坐化了?”
听他一说,我心里也发沉,解铃幸亏没跟着来,如果他发现自己失踪很久的师父,居然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洞窟里坐化,他会有什么表现?
按解铃的脾性,他不可能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他会怎么样做。
我感觉到一丝寒意,解铃留在寺里没有来,这般的机缘交错,冥冥之中会不会正是因为安歌?
花清羽用手拍拍安歌的脸,安歌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我小心翼翼探出手摸了摸,安歌的皮肤僵硬,表面干涩,像是一截风化的木头。
他没有任何生命的征兆,没有呼吸,僵硬干瘪,任谁一看,这就是一具木乃伊。
一个号称长生不死,活过上千年的奇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坐化在尼泊尔境内一座偏远雪山的洞窟里。这一切,简直无法用常理来想象。
我们一起动手,把中间部位的砖头都扒掉,露出了安歌的全部身躯。
他穿着一件十几年前中山装,已经烂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大块面积的皮肤。他整个人呈打坐的姿势,端坐在洞窟,姿势十分标准,乍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刻在这里的石佛。
姑且就说他是死了吧,可他散发出来的气度,让人丝毫不感觉恐惧,而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神圣。
巴梭居然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我这才想起什么,赶紧也跪在地上。不管怎么说,安歌是门派的前辈,论起来算是我的祖爷爷,徒孙磕几个头不为过。
我磕过之后,又替不在现场的解铃磕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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