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用稻草编织。 “罗师父。”我给他打招呼。 罗师父,把手上的活停了停,用鼻子往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后看着我。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忌惮且鄙视。 “我说过你会有师父……”罗师父说道:“当时你还不信。” “没有。”我否定他。 “你身上带着三个……”罗师父说道:“没人教你,你怎么会收魂?” “我自己学的,”我迟疑一下,继续说道:“所以很多东西,还不会。” 罗师父格格的笑起来,笑的浑身发抖,身上的稻草纷纷掉落。 看着罗师父鄙夷的嘲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我是多么瞧不起他这种人,可是才两三年的时间,我已经和他没什么区别。 “我是个外人,本就不该掺和到你们之间。”罗师父说道:“结果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金仲还算是仗义,给你起了间房子。”我说道:“他至少没让你睡在野地里。” “那我还要多谢你们啰。”罗师父说道:“你现在有本事了,你们门派的事情。看样子也具宜(宜昌方言:完结,妥当),倒是我……” 罗师父哼哼两声,然后又说道:“赵一二只能收一个徒弟,你的朋友没搞成器(宜昌方言:成功)?” “不是。”我说道:“他现在拿到螟蛉了。金仲没跟你说吗?” “我什么都不是了,他可懒得跟我说一句废话。”罗师父把手中的稻草人丢在一边,对我说道:“他给我起了房子,算是给我一个交代。你们都是好人,呵呵。我就是该给你们垫背的命。” “你做了那么多缺德的事情。有什么好埋怨的。” 罗师父笑的更厉害了。 我站在他面前,心里沮丧,是啊,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跟他谈道德。我要逼迫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残废,要他教我御鬼。并且让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金仲能控制罗师父,我昨天想通了,罗师父惧怕我,当然也惧怕金仲。因为金仲和我是一样的人,金仲和我都能进入人的思维。 “我告诉你怎么学。”罗师父惊惧的说道:“你别那样干。” “对不起。”我心里有点愧疚,“不是我逼你……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时间很紧。我必须要在段时间内学会。” “先把三根稻草搓成一股。”罗师父拿起稻草,对我比划。 我跟着照做。 “你先把搓稻草。”罗师父跟野兽一样,爬到屋子的另外一边,找了几个小木棍。然后又爬回来,将两根木棍组交叉,对我说道:“第一个关节在膻中处,左边斜着绕三匝,右边绕四匝,再左边四匝,右边三匝。” 我搓好稻草绳,把两个木棍绑的结结实实。 罗师父又拿了两个木棍,“臂膀的关节绑在缺盆,稻草绕的方法一样。” 罗师父说完后,不做声,就等着我按照他教的方法做。 我笨手笨脚的把棍子缠好。 “五枢这里要加一截。”罗师父继续说道,“直着绕……” “绕多少圈?”我拿着木棍,低着头问。 罗师父不回答我。我抬头。看见他愣愣的看着我。 “绕多少圈,不重要。”罗师父吊我的胃口,“要念个诀……” “什么诀?” “你过来,”罗师父,手摆了摆,轻声说:“我告诉你。” 看来这个口诀是关键,罗师父必须要很谨慎的对我说。估计他的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我放下已经成了人形的木棍,挪了两步,蹲到罗师父身边。罗师父欠了欠身子,我侧着脑袋,把耳朵伸到他面前。 “口诀就是……”罗师父的声音很微弱,我把耳朵又向他靠拢了点。 罗师父的声音仍旧很小,“你记好……” 我突然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心里猛地紧张起来。 “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多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我的耳朵一阵剧痛。 我猛力的用手把罗师父的下巴捏住。罗师父的也痛苦的喊叫起来,松了嘴巴。 我看清楚了屋里多的人,是谁了。 是那个脑瘫的秦小敏。她还是那个呆呆的痴傻样子,手里端的一晚面条已经掉在地上。 我扭头看着罗师父,他满口鲜血,下巴上的胡子已经烧得焦黑。我用手捂着我的耳朵,呲牙咧嘴。 罗师父说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 “你要我养活她……”我指着秦小敏,“她爸爸呢?” “老秦已经疯了……”罗师父说道。 “我可以送她去福利院。”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罗师父说道:“你把我脑髓掏烂,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好吧,”我无奈的摆手,“我答应你,她饿不死。” 罗师父说道:“你答应了?” “恩。”我点头。 “你已经会了。”罗师父把我的耳朵指着。 我偏着脑袋愣住,我他妈的真傻。 “你活得好好的,急什么?”我说。 “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罗师父惨然的冷笑,把腿伸到我跟前,我看见他的腿已经萎缩,如同小儿麻痹症一般,纤细跟胳膊一样。并且,都是黑色。 我不敢再看,心里后悔。 我站起身,抓了几根稻草在手上。 向屋外走去,看见秦小敏仍旧傻傻的站在原处。我看她的眼睛,比以前好像变得有神采一些。她的眼睛,看着我,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我回到仓库,把存折拿出来,到银行去取钱。想了想,给自己留了两千块,其余的都取出来。 走到做模型的地方,把钱给了木匠老板。问老板:“你知道风宝山的罗师父吗?” “听说过。”老板说道:“以前很厉害的,这两年,没什么消息。” “他还在那里。”我说道:“你明天把这些钱送给他。” “你认识罗师父?他可是个厉害人呢。”老板的表情有点夸张,“怪不得、怪不得。” 我到商场去买了个手机,装了卡,又去医院找曲总。 曲总看见我了,对我说道:“疯子,你连电话都不买一个,找你都找不到人。” 我说:“我已经买了。”把手里的电话拿给他看。 我上了救护车,车里没什么动静,我问曲总,“这两天没出车啊。” “是啊。”曲总说道:“没得什么事情,天天在屋里打游戏。” 我说,“那好啊,今天我们去喝酒。” “不行啊,”曲总说道:“我要送个病人到远安。一个人开车没劲,正想找你跟我一起出去。” “好啊,”我答应,“反正我也没事。”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曲总问道:“你说你在牛奶公司跑业务,我看你也没做什么事情,是不是没上班,我给你介绍个工作……” “我跑业务不用打考勤的,公司管理蛮松,每个月完成任务就行了。”我骗曲总。 说着话,医院里的护工和两个农村打扮的男女,把一个担架往车上放。曲总这次带的病人,是个工伤致残。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曲总把车开到东山大道的路口上,我问曲总打算走那边。 曲总就问我:“你地理好,你说走当阳还是走黄花,那条路近些?”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曲总说道:“走黄花,黄花的路好走。” 曲总方向盘一打,车就顺着东山大道往小溪塔方向开去。 我坐在副驾驶,车后厢是那个病人,还有病人的家属。病人躺在担架上,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但是车若是颠簸一下,他还是会咿咿啊啊的呻吟。 坐在车上,听曲总和病人家属日白,把病人的大致情况弄明白。 这是个给电力公司架线的工人,是个临时工,架线的时候,从高处跌落,把脑袋摔了。人没死,可是脑袋摔坏。一辈子要躺在床上,让人照顾。 其实还不如死了干净。 电力公司还行,包揽了医疗费用,还给他们家赔偿一笔钱。今天就算是出院,曲总就送他回远安旧县的老家。 我告诉曲总到远安走黄花,并不是因为路好走。而是我另有原因。 我不能让救护车走当阳,因为走当阳要过金银岗。金银岗公墓的野鬼太多。我只想再收两个就够了。 一个植物人在山路上行走,很容易被路上的野鬼惦记。我不想惹麻烦。 野鬼除了晚上,还有个时间会出来。 正午午时。阳极而阴,也是他们在路上游荡的时候。一个没了魂魄的植物人,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我只要两个,两个就够了。 “你在笑什么?”曲总问我。把我从思考中唤醒。 “没什么。”我说道:“我没笑。” “来,抽根烟”曲总给我打了一根黄鹤楼。 车过了小溪塔,中午的时候,就到了黄花。快要出黄花集镇的时候,曲总把车停下,我问道:“怎么啦?” “没烟了。”曲总递给我一张一百的钞票,“帮个忙,去路边的商店买包烟,再买两瓶水。” 我拿了钱,走到路边,看到一个妇女在一个遮阳伞下,摆了一个摊子。我走到她跟前,买了一包黄鹤楼,两瓶绿茶。等着那个摆摊的妇女给我找钱。 钱拿到手上了,看了看,对妇女说道:“你钱给错了。” 妇女把钱拿回去,重新点了一遍,对我说道:“没错啊,找你七十六块。” 我说道:“数目没错,但是钱是错的。” 妇女捏着钱,把我看着,等了好大一会,才把钱给换了。 我拿着钱和东西,回到车上。把烟和绿茶放到驾驶台上。 “你在跟那个卖烟的说些什么啊?”曲总问道:“裹(宜昌方言:磨蹭)了半天。” 我说道:“她开始给我找的五十的是假钱,我要他换。” 两个人讲着话,车开了好大一截。曲总,把烟一打开,嘴里叫苦,“你净防着假钱,就没想到烟是假的吧。” 我说道:“我还真没想到。” 曲总把烟盒一打开,嘴里奇怪的“咦”了一声。 我看到烟盒里,且不说什么真烟假烟,里面根本就没有卷烟。全是跟香烟一般粗细的香。 曲总骂道:“妈的,太过分了!老子现在回去找她麻烦。” 话虽然这么说,可曲总看看后面的病人家属,也只是嘴上骂骂咧咧一番。不用说,绿茶估计也喝不成,曲总要把烟和饮料都扔到窗外,我连忙阻拦,“算了给我吧。” “你拿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曲总问道。 “看着蛮好玩的,”我敷衍,“我拿着玩玩。” 我把烟盒中的香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了。扔到路边。开过了七八里路之后,我又点燃一支香,扔到车外。 曲总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道:“丢的好玩呗。” “你在骗我。”曲总突然说道:“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啊,没得事做,烧香烧得好玩。” “你开车,我帮你烧香。有什么不好的。”我这也不算在骗他,“保佑你开车平安。” 车上有个植物人,我身上有个用筷子和稻草编的小人,藏在腰间。这两个东西,味道能飘出好远。等会正午时候,我的动静估计会有点大。我要先给点买路钱。 让曲总掏钱,可不是我吝啬,而是这个买路钱,必须要司机来给。 我不停的掏出手机看时间。眼看十一点就要到了。 曲总问道:“你急个什么。我都没急。你怕几天赶不回宜昌啊。” 我没说话。 又把头伸到窗外。看了看四周。车正在开一个上坡,已经开到半山腰。 正看着,曲总嘴里突然喊道:“兔子,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