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黄琛已不复当年的英俊潇洒,一张脸上堆满了肥肉,笑起来都看不见眼睛,西装革履,浑身上下尽是享誉海外的名牌饰品。眼下他虽是笑容可掬,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深深地愠色。
想了想,尹珲便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定黄琛不认识自己,介意老赵头将张秀婷的事情告诉了外人,所以才没有好脸色。
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这个‘鞠躬尽瘁’的家伙,接受采访时,手里都拿着一支钢笔,一叠文件,身边跟着几个随从,一副甘为孺子牛的模样。竟管他没注意到,偶尔,自己连笔都拿倒了。
虽然对方是一市之长,可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尹珲倒也并不畏惧。失去了爪牙,他也就成了一只没牙的老虎。
尹珲平生最恨的,不是真小人,而是伪君子。更何况是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负心薄幸之徒?当下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原来是黄市长,久仰久仰,既然敢做,那就要敢当,你认为自己的手法可以瞒天过海,混淆黑白。但殊不知天理循环,疏而不漏?”
“尹珲!”毕竟对方的身份是自己惹不起的,老赵头假意的呵斥了一声,挤出个笑脸,对黄琛抱了抱拳:“我徒弟,年轻人不懂事,得罪了。”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不怪不怪!”黄琛摆摆手,仿佛心有悔恨,并没有深究什么,只是从两人中间穿过,走到那低矮的墓碑前,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秀婷,你究竟还想怎么样,我妻子也死了,儿子也死了,整个家都破碎了,你还不满意吗?还想让一个个无辜的生命给你陪葬吗?”
“咚咚……”
“咚……”黄琛义无反顾的在墓碑上撞着脑袋,大理石雕砌的连体墓地,周围杂草丛生,将这一切映衬的分外狰狞凄凉。墓碑旁,一座白玉观音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单调的世界,面相愁苦。像是在为自己的束手无策而感叹,又好像只是为了冷眼旁观下去。观音的五官雕镂的很美,圆润洁白,但令人诧异的是,远远看去,竟然和张秀婷的那张黑白照片一模一样。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起来吧,或许还有挽回的法子!”老赵头侧过了脸,说道。不知为什么,他对这观音,分外过敏。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菩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普度慈航的观音大士了,而是一个被张秀婷邪气所俘获的,人形石偶。
不得不说,墓碑上的张秀婷的确很美,让人看上一眼就不想挪开,连尹珲都有些心动。这镭射照片虽是单调的黑白色,但她那一眸一笑却充满了盎然生气,就好像站在你的面前一样。一抹嫣红的小嘴印在那标准的鹅蛋脸上,长发披肩,洁白的面颊显露出难以比拟的清纯,还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恩,好吧。”黄琛如蒙大赦,作态般的爬了起来:“那赵前辈,您准备怎么做呢?”
毕竟当初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时候,也是赵得水来回辗转,才把众人从噩梦中解脱出来的。所以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黄琛对赵得水一言一行,都存了三分面子,这也算是令人咋舌了。
老赵头叹口气,看着一眼有些不解的尹珲,双手负在背后,委婉的解释道:“哼哼,小子,你还不知道吧?这张秀婷也算厉害,这些年来,已经相继加害了黄市长的内人和儿女,还有殡仪馆的数十条人命。细细斟酌,这笔债也算是加倍偿还了,但……唉!”言语至此,他不禁大摇其头:“她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啊!似乎是想让所有人,为自己陪葬!”
听闻黄琛竟然遭受了如此报应,尹珲的心里竟然暗自高兴了一把。
转过台阶,老赵头从杂草中摸出了两只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锹。
“尹珲,给。”老赵头点了根烟,一手拄着锹,一手向自己徒弟递过了另一只。
“师傅,您这是?”尹珲诧异的将铁锹在手上掂了掂,不解其意。
“要不是事态所逼,我也不会干掘人坟墓的缺德营生。好了,加把劲,乘着正午的阳气还没散之前,赶紧跟老头子一道把这坟拍开。夺得她们母女的骨灰,或许还能威胁到这张秀婷。”说完,老赵头吐掉嘴里的烟,用皮鞋碾灭了火,对双手间吐了口唾沫,便毫不犹豫的砸下了铁锹。
这大理石的坚固程度倒是让赵得水失算了,这一大锹抡下去,不但没能敲开条缝,反而震得自个虎口一痛,连锹头都崩掉了一块铁皮子。
尹珲心中牵挂的尽是唐嫣,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老赵头一个人搞不定,也跟着开了工。
众人拾材火焰高,不多时,负偶顽抗的大理石终于被一拍两端,露出了搁在里面的骨灰盒。
十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让这个骨灰盒产生任何变化,甚至连一点儿蒙尘都没有,尹珲想要伸手去取,却被老赵头阻住。
“等一会儿……”老赵头摆摆手,随即从兜里摸出瓶二锅头,漱了漱口,吐了。紧接着又含了一口,哗啦一声喷在了左手手心,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做笔状,借着酒气,在左手手心处写了道‘封门符’,然后俯下身,按在了墓碑上,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他还觉得不够,于是狠了狠心,咬破了手指,将指尖的一滴血又点在了张秀婷照片的眉心印堂处,这才舒了口气。示意尹珲可以去拿了。
遵从老赵头的吩咐,尹珲不但将这沉重的小盒子取了出来,而且还当着两个人的面,撬开了封口,顿时,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他嘴角直抽。
等骨灰盒里的怪气味升腾的差不多了,众人这才端详起了里面的物事。
虽说当时黄琛已将张秀婷给火化了,可她肚子里的婴儿,却不知何种原因,就是烧不透彻,等火化工用钩子从炉子里掏出来的时候,还剩下小半具蜷缩成一团的骨骸,灰中透黑,倒是将在场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绿色的盒子里,满是颗粒状的骨灰,一小块凝结物残存其中,如果细心地话,会发现这骨骸有许多地方还未发育,可这倒霉的孩子,脚还没坠地,就被活生生的和他的母亲一起,被烧成了废墟。
黄琛‘扑通’一声跪下了,看着这半具骸骨,哽咽了起来,这好歹是自己的血肉啊!如果自己当初答应了张秀婷把这小家伙生下来,现在也起码也该上小学了吧?或许还会蹦蹦跳跳的唤自己一声爸爸。
“作孽啊!”黄琛用力的锤了下脑袋。此刻的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倒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双目浑浊,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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