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铜锁走过来问。
“没看到我师兄在作法吗?”秦丹低声说:“大家都往后退,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打扰到我师兄。”
房间里的解铃已经进入一种境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非常入神,对于外界事物到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大家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此时的许大志已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一口口倒着气,喉咙阵阵发响,看样子被刺激得不轻。
秦丹蹲在他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打开后,瓶口对着他的鼻子转了转。
许大志打了喷嚏,神智这才悠悠回转。刚一苏醒,马上喊道:“救我儿子,救我儿子!”
秦丹拉住他,沉声说:“许先生,你信不信我?”
许大志看她,秦丹的眼睛和声音似乎很有魔力,让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许大志看着里面小房间的棺材,心乱如麻,完全没有了主意。
“许先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师兄。我师兄正在里面作法,我们现在不能打扰他。他作法成功,才能保证小磊的生命,是吧?”秦丹柔柔地说。
许大志再也撑不住,眼圈一红,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秦丹摸摸他的头发,叹口气。
李扬看着刘洋:“解铃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吗?”
刘洋苦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扬又看看秦丹,秦丹也纳闷地一耸肩,表示不清楚。
就在这时,一阵邪风突然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刮起,再看里面房间地上的长明灯火被吹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灭了。解铃念咒越来越急,声音笼罩在整个房间里。大家虽然不会法术,从他急躁的吟咒里也能读出事情变得越来越紧急。
秦丹对众人说:“你们在外面等着。”说着,用皮筋把脑后长发扎上一个利索的马尾辫,然后走进内室。
她盘膝坐在解铃对面,双手合拢呈罩形,遮盖在灯火上面。说来也怪,本来闪烁不停的火苗顿时安静下来,幽幽燃烧。而秦丹则好像身处在看不见的漩涡里,身体被无形的风吹得左右摆动,身体像陀螺一样自传不停。
这种奇景,看得在场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屏住呼吸。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突然间毫无征兆的,许磊一下从棺材里直挺挺坐了起来。许大志赶忙伸出手,像是孩子要飞了,他要接住一般。刘洋紧紧拉住他,生怕他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许磊紧紧闭着眼,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如纸,就跟刚从冰柜里推出的冻尸一样。
他直直坐在棺材里,旁边黯淡的火苗闪动,解铃咒语声声急促,秦丹身体摇晃如钟……这一刻如同时间静止,瞬间凝固定格,形成了一副极为妖异的意象。
突然之间,解铃的声音没了。众人本来沉浸在这种气氛里,突然背景音没有了,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
许磊缓缓张开嘴,“哇”喷出一口血来,洒在瘦骨嶙峋的白色皮肤上,极为刺眼鲜艳。
许大志心疼的“哎呦”一声又背过气去。
这时,解铃睁开眼,看到了护法的师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她为什么在这里。解铃扶着棺材摇摇晃晃站起,双腿一软,又差点坐在地上。
秦丹发觉法术做完了,赶紧站起来扶住解铃。
解铃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走路都走不稳。李扬铜锁赶忙走进去扶住他。
“大家都来了。”解铃一眼看到许大志,他慢慢走过去。许大志这时已经醒了,噗通一声跪在解铃身前,哭着说:“我孩子怎么了?救救我儿子。”
解铃拍拍他:“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先把孩子送医院。”
许大志踉踉跄跄跑到里面,抱起儿子。许磊身体非常柔软,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热乎气,从下巴到胸口,淋淋沥沥都是鲜红的血。许大志强忍心痛,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儿子包上,抬头又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心里恨意大盛,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李大民,生啖其肉。
一行人出了房间。解铃说:“我调查一系列自杀案,发现所有线索都落在一个叫李大民的人身上,我追踪他的踪迹一直到这里。来了才发现,已人去楼空。”
铜锁道:“解师傅,真是巧了,我们也在找他。这小子现在都快成万人恨了。”
解铃知道师妹秦丹办事稳重,便让她陪许大志一起去医院,先把孩子安顿好。许大志问他,孩子到底怎么了?解铃长叹一声:“他的生机全无。我来晚了,他三魂中的两魂已被摄走。我相信这和李大民有关系。”
许大志和秦丹抱着孩子走了。
李扬看看解铃又看看刘洋,心痒难耐,看样子还挺复杂,许多事都搀和到了一起。这一折腾到了饭点,李扬把朴正叫上,大家一起到外面开了个包间吃饭。
在饭桌上,解铃和刘洋分别把寻找李大民的缘由都说了一遍。众人静静听着,原来两个人的原因都异曲同工,殊途同归。联系起来的中心人物两个,一个是李大民,一个是许大志。
李扬点上一根烟:“不能再任由李大民胡闹下去了。”他转向朴正:“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听到了,那个房间的出租信息你必须告诉我们。如果再出什么事,那后果就严重了。”
朴正表情非常严肃,点点头。
吃完饭,刘洋居然提出一个让谁都想不到的要求。他把中午吃的这些剩菜全部打包,汤汤水水装了四五个大方便盒。他也不顾及其他人的眼色,提着兜子大摇大摆走出去。
李扬赶忙追过去,嘱咐刘洋别乱跑,明天一定要过来,到时候就可能按图索骥根据租房子的信息找到李大民。
刘洋点点头,继续往外走。走出去很远,忽然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转头看去,竟然是那个叫王晓雨的女孩。
刘洋心内五味杂陈,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心里真不是滋味。一恍神,自己似乎又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场惨烈至极的车祸,满身流血的晓雨躺在怀里。
他没有说话,转过头不再去理,自顾自向前走着。那个王晓雨,紧紧跟在后面,也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很远。
刘洋来到江边,插着裤兜,看着滔滔涌动的黄色江水,驻足良久。王晓雨来到他的身边,也望向那片江水。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看着,一直到夕阳西下。此时日落江流,群鸦漫飞,晦暗泛黄的天景,刘洋几乎看痴了。
他来到一处桥洞下面,这里是这几天一直住的地方。他现在有家难回,又不想麻烦朋友,兜里又没有多少钱,天还好,正值盛夏,便找到了这里。桥洞虽又潮又湿,地上还算干净,完全可以住人。
桥洞里还住着几个流浪汉,互相离得远远的,有的睡觉,有的烤火。刘洋把地上破木头烂草堆划拉划拉堆成一堆,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慢慢燃烧起来。他坐在火旁边,打了声呼哨,那几个流浪汉溜溜达达过来。
刘洋把中午吃剩下的菜都打了包,方便盒一打开,里面顿时冒出浓浓菜香。几个流浪汉也不客气,拿着筷子,稀里糊噜吃了起来。这些人吃饭就跟猪一样,时间不长,风卷残云。吃完打着饱嗝又散去。
刘洋把这些空盒子收拾收拾,扔到一边垃圾堆里,然后坐回来烤火出神。
他没发觉,在桥洞外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看到这一幕,已泪水涟涟。
烤了一会儿,天渐渐暗下来,有流浪汉睡去了,发出震天的鼾声。刘洋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叫王晓雨的女孩,蹲在他的旁边,一起烤着火。
“刘洋,你怎么住在这里?”王晓雨轻轻问。
刘洋笑:“有什么不好吗,我觉得这是非常难得的人生体验。看到对面那个老头了吗,你都想象不到他是做什么的。他是市理工大学的教授,那钱老鼻子了,可他有家不去,天天就在这睡露天。人家图个啥?清静。别小看要饭的流浪的,那也是藏龙卧虎。”
“刘洋,要不跟我回家吧。你好些天都没洗澡了。”王晓雨轻声说。
刘洋看着她,促狭地眨眨眼:“你不怕我是流氓啊?”
王晓雨看着他的眼神,差点哭出来。她想起若干日子前在兴安岭,她邀请刘洋到自己帐篷里,刘洋也是这样的口气说着,你不怕我是流氓啊。
“能和我说说你认识的王晓雨吗?”王晓雨问。
刘洋沉默下来,他静静看着火,好半天才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好好的爱她。”
王晓雨往火里添着木头,看着窜腾的火苗说:“能和我说说那次车祸吗?”
这句话戳中了刘洋的软肋,他眼圈红了,怔住半晌,说道:“好吧。我能记起多少就讲多少。”
刘洋陷入了回忆,记忆在脑海中拼命向前追溯。往事一幕幕历历在目,可记忆一直追到车祸那天时,所有的画面居然开始出现断帧抖动和模糊,时间线的流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竟然难以粘连在一起。
他的思维如同一个在黑暗洞窟中探索的探险者,举着火把在形如迷宫的洞中跋涉,终于来到山洞的尽头。他原以为会见到阳光,却发现这里竖着两扇紧紧封闭的门。黑森森立在那里,阻隔住了记忆,阻隔住了他和往事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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