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两个老外惊讶的反应,段玉川不足为奇。
他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以前便觉得有些奇怪:一个穷困落魄、一无是处的、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脱北者,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迅速得到老头子的信任,并且成为他最心腹的贴身保镖?这个疑问,一直到当我成为超能者这其中一员之后,才得到释疑。而这次回来,终于基本确定!”
“能把他找来,当面了解么?”
“这个家伙,心死了。”段玉川摇头叹说。
两个星期前,他曾经在新门区一个破旅馆里找到了父亲的前任贴身保镖朴志贤,这个家伙自从被解除软禁之后,便拒绝了奥涅金和陈良伟的招揽,流落在新门区的城乡结合部,整日饮酒买醉,麻木度日,没有半分以前的健锐模样。
当段玉川表明身份之后,他仍然无动于衷,像一滩烂泥一般,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
最后,段二公子将他一顿暴揍,气愤离开。
强森表示不可思议:“什么?连帮你父亲报仇这种事情,都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他是几级超能者?”
“C级!”段二公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却对第一个问题感到一阵郁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那厮依然无动于衷,没有半点反应。
亏得以前听说这家伙的偶像是赵云呢,玛的,一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都没有。
这样高级别的超能者放着不能用,真的让他吐血,唯有摇头。
Oh Shit!两个同为C级超能者的强人不约而同地骂出了一句话。
“如此说来,那凶手可就有些厉害了!能够避开一个C级超能者的敏锐触感,把你父亲暗杀,而且没有一点人为痕迹——这个家伙,不是B级巅峰以上的格斗域强者,便是灵能域的疯子!而且至此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到底应该怎么查?段,这是你的祖国,你的主场,你说说看?”库克皱眉说道。
“不,不,不!尊敬的库克船长,请你谨记,自从我三年前办理移民手续之后,我和你、强森一样,都是澳大利亚联邦的公民,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话说回来,我一向不打理家族事务,对湾塘帮务还真的缺乏一定了解。”
段玉川显然很介意库克的说法,立刻反驳道。
不过他倒是说了真话:对于怎么追查真相,这个学习国际贸易专业的堪培拉肆业生,倒也没有什么头绪。回国这么久,也只是浮光掠影,了解泛泛,其中的门道曲折是一无所知,根本无从着手。
而且自从母亲表态不再追究后,助力更少,最多的帮助反倒是来自于李新这个前律师事务组成员,和那一帮在权力更迭后失落的家伙。
“或许,我们可以看一看在这次权力更替中,谁是最后的胜利者!”巨石强森有着与他外貌不符的精明和敏锐,这个看上去连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强壮巨汉,显然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从你父亲的继任者入手,查一查他在八月份之前接触的人员,我们或许会有些收获!库克,你的手下,乔伊斯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干这活的好手!”
段玉川眼睛亮了起来:的确,不管事件的最终发展走向如何,如果真有凶手,那么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的准备肯定是最充分、最完备的,那么此人,也最有可能成为尘埃落定之后,真正笑傲江城、最后的成功者。
陈良伟!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这个湾塘集团第二代掌门人的清睿面容。
这是一个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的中年男子,光从第一面看,比起此刻教父身份,他更像是一个精力充沛、知识渊博的中学校长。
自两次帮中大乱崛起,他开始主持日常业务后,显示了铁腕手段——镇压宵小、稳定局势,一手硬、一手软,连拉带打,迅速地稳住了偌大集团,使其没有分崩离析,广受帮中元老盛赞,从而地位稳固,成为湾塘帮真正的第二代领导人。
他母亲方怡妹对陈良伟曾经赞不绝口,因为在帮中会议中,陈良伟否决了一些别有用心元老的提议,据理力争,给段家子嗣留下一批足够保持优裕生活的产业和财富,使得段家并没有因段天德、段玉山的亡故而迅速衰败,落魄收场。
现在这个社会,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你陈叔终究是你爸的好兄弟——母亲如是说。
而陈良伟的这次表现,也让大部分核心帮众为之称赞:毕竟,现代社会,仁义这东西,自己不想讲,却不希望别人没有。
说到做到,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然而段玉川并不喜欢他。谈不上什么缘由,只是天生带来的恶感,他对这个坐在了本属于自己位置上的家伙,很难生出除了仇恨之外,多余的情绪来。
把雪茄放在水晶烟灰缸中,一缕很难察觉的红色血雾从眼中滑过,他站起来,眉头皱起来,俊美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他咬牙切齿地说:“回国一个月,我隐忍了许久,而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有一个人,考虑我的感受!我的怒气已经积蓄到了拐点……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用行动来表达我的存在感!”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得不到的,别人人也不要想着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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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透明的酒浆入喉,如清泉般滑落过食道,然后把胃中的存积给火烧似的点燃起来。朴志贤坐在这家二十块一天的便宜旅舍,那散发着霉气的木床上,不就小菜,闷头喝酒。
都说红星二锅头醇厚甘冽、回味悠长,然而朴志贤手中的这一瓶,却并没有上述的优点,反而如同工业酒精似的,烧刀子一般入胃,火辣辣地烧心,头也撕裂一般疼了起来。
假酒!
不过朴志贤此刻,却并没有心思关心这酒的真假伪劣。
酒之于他来说,仅仅只是买醉之物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半分别的用途。
整整一个月了,朴志贤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酒这一个物件。
因为只有大醉之后,才可以让他忘记心里的伤痛,了无牵挂地大睡一场。不然,哪怕是在沉睡的梦中,他都会时时梦见段叔,他的那个曾经想用一生去保护的男人,铁青着脸走到他的面前来,狰狞地质问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会死了?”
是啊,您怎么死的?
段叔临死之时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和难以置信的模样,时刻像魔怔一般浮现在朴志贤的心头,那个曾经俯身掌握着彪鼎权柄的男人,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男人,那个曾经铁血如刀傲立天地的男人,在那一刻是那样的惶恐和无助,像一个迷途的羔羊。
生命的最后时刻,段叔没有任何壮烈豪情,英雄一生的他,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杀人于无形无迹之间,这种手法,跟二胖家族的‘灵魂夺予’是何等的相像?难道是老仇人找寻他,想要清理门户了么?那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为什么要对他的恩主下手!
段叔是替他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够守护你?!
悔恨像是噬心的虫子,无时无刻地侵蚀着朴志贤这个刚烈男人的心灵。
没有人能够懂得他与段叔之间的感情,自那年夏天的黄昏,阳光微醺的迷人时刻,段叔在香港的旺角街头,将他这个邋遢叫花子的手给牵起来的时候,志贤君就在心里暗暗发着誓言,要一辈子保护这个散发着睿智和威严的男人。
一辈子!
可是段叔死了!他死了!
朴志贤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强势的人,自异能觉醒之后便一直在逃避,他有着自己坚持的道德底线和水准,然而却屡屡遭受到生活的无情打击。他逃避到最后,连生命的支柱都崩塌了……
报仇雪恨!这一次他不能再逃避了。
世界上没有主,但是每一个有罪的人,都应该受到审判!
朴志贤知道,段叔的二儿子来找过自己,希望能够去帮他做事。朴志贤也能够看出来,段二也拥有了“吉布古拉”,而且还是等阶很高的那种。然而,他懒得去理段老二。
他对方怡妹以及她生的孩子有着天然的厌恶感!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慰籍段叔的在天之灵。
朴志贤举起手中的青色酒瓶,望着外面天空又浮现出来的一弦弯月,忍不住地低声呼唤出了他深藏在心底、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天德……”
月静,人无。
朴志贤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栽倒在床头,酣然睡去。
然而在他全身瘫倒,进入梦乡的时候,扔在墙角落的四十八根黑色无光的一寸钢针倏然飞到空中,由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挪动着,离地一米,围绕在朴志贤上空,以他为中心作匀速圆周运动,缓慢,持久,恒定。
念力发针!
灵物守护!
物不由心,而由意——段二公子的眼力到底还是青涩了些,光看这境界,哪里才是C级能者的表现?
一轮圆月又浮现在了窗外,永恒存在。
它像极了天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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