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陆言从坛子里把几个月前制作的腌鱼翻了一条出来,用小火慢煎,直到金黄焦香时拼盘,再清炒了一盘空心菜,与唐祖海用过午餐后,他才乘公车前往港口,转乘渡轮至外伶仃岛。
那坛陪着他搬了两次家的腌鱼被小心密封好。
生活便是如此,即使火烧眉毛,陆言仍是按照着自己的节奏行事。人毕竟精力有限,倘若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惶惶不可终日,这也担忧那也叹息,迟早要的精神病。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有的时候,人最大的敌手便是自我:平静的心态,能够带领着自己走向一个又一个山峰;混乱的思感,却能让一个在山顶的人直坠深渊。
恐惧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次来外伶仃岛,陆言、唐祖海和老景一家为了体验幕天席地的空旷感、无拘束感,选择了在海滩露营。这一次来,陆言目的不在于游玩,便去东岸的一家观景旅馆住下来,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把手上的东西拾掇了一下后,便在这游人不多、海鸥更甚的海岛上,开始了自己的特训生活。
于是,每一天自太阳在海平面下还未升起,在人迹罕至的沙滩防风林里,陆言便开始了一天的训练:500个俯卧撑、500个负重引体,500个深蹲跳跃、500个短途冲刺往返……
这只是一天清晨的开胃早餐,陆言用飞速运算的神经,计算着自己每一个动作耗费的体力,榨干全身所有的力量,然后去挑战他的给一个运动极限,跑、跳、闪躲、出拳、挪移、抗打击……
没有真正掌握的能力便不是真正的能力。
陆言调节着自己的心跳频率、血液流通速率以及肌肉拉伸曲率,飞速地处理着每一个反馈到自己脑中的信息:气味、声音、光线、振动波……
自然界中的信息表现方式非常神奇,每一个由远方传来的味觉分子,都藏留着普通人难以察觉或者难以分辨的大量信息;除了音域范围的声音,还有高频、低频或高频声音,不同于普通定语大小的概念,表达着不为人知的信号;
可见光、微见光感、红外线、次红外线……
视觉的表现也十分有欺骗性;还有振动波……
每当陆言完成预计的每一个项目后,他会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到树林边最大的那棵棕榈树下找到一个塑料袋,六个馒头和2.5升的矿泉水,这便是他的早餐。
训练方案并没有把他的体力耗尽,每一次时间短暂的休息,力量便如同潺潺溪水从跳跃有力的心脏中随着血液流出来,充斥到四肢和全身。然而巨大的运动量,带来的副作用是空空如也的胃火烧似的难受。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后,把身上汗迹斑斑的褂子扔在一旁,向海中跑去。
此时正是一天中浪潮最盛的时候,与苍茫的大海相比,陆言实在算不了什么。在月球的引力和地球自转的力量引导下,潮汐聚集了这个星球恒古以来的伟大力量,周而复始,从不停顿。而这浪潮,便是陆言下一个挑战对象。
陆言便一个人,赤足如同生根一般黏附在细腻的沙滩上,迎接着一波更比一波高、呼啸而来的海浪。九月的早晨阳光明媚,照耀在陆言的身上,留下了炙热的热量,然后被冰凉的海浪瞬间淹没,良久,潮水退去,露出这个身穿四角短裤的青年来。
他的身材早已不复几个月前的虚胖,匀称而结实的肌肉紧紧地贴在骨骼周围,四肢便如同钢铸一般毅然不动,想比之前,他又长高几公分,小腿修长,里面孕育着爆炸般的力量,而他的肌肤,却是越来越细腻嫩滑。
每一次浪打过来,力量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暴烈,然而陆言却凭借着自己对全身肌肉、骨骼的熟悉和精度控制,在海水触体的一霎那,瞬间分析出冲击而来的速度,然后用最迅速、最轻微的偏移,将这巨大的力道往两侧、上下卸去,只剩避无可避的力量,才会以全身的力道去硬抗。
他必须在潮水落去时,在胸腔内贮存着足够的氧气,然后当水覆过他的整个身子时,紧绷的全身肌肉霎那放松下来,在淹没而去柔顺的海水中,除了保持站立之外,整个人和身心,都在这一刻绝对放松下来,充分享受着接近母体的绝对安全感和短暂的平静。
海浪退去。陆言将胸腔的浊气吐出,然后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浓烈海腥味的海风,继续等待有一波海浪的冲击,以及之后的短暂的放松和平静。
这便是休息。
被消耗的极度疲惫的肌肉纤维和大量产生的乳酸在这海中的浪潮下,渐渐的被陆言依靠另一种力量还原。
这种方式,以及陆言之前的睡前功课,以及拟定的这些尽己所能挖掘潜能的训练方法,都是陆言脑中的灵光一现。离开了热闹的都市,复得返自然,在这天地空寂的场所,陆言觉得自己一个又一个奇思妙想像泉眼中的泡泡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涌现出来。
或许,真正的力量,在于与自然、与天地的交流吧。
在海浪冲击的反复洗涤之下,一个小时之后,陆言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通常这个时候,他会穿上衣服,以一种刻意的频率和步伐小跑到住宿的旅馆,在那里享用一顿富含海产的丰盛午餐,然后带着旅馆厨房特意留下来的一袋馒头和饮用水,来到岛北部的深水湾。
潜水的最佳时刻是午后时分,然而此时是旅游淡季,游客实在不多,管理潜水设备的老头躺在木屋下树荫处的摇椅里,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嘀咕着陆言这个怪人。
陆言中午会在这里潜水,然而老头却赚不到他的半分钱。
因为陆言潜水从来不租潜望镜、氧气瓶和潜水服,这小子属于裸潜。所有的运动项目里面,游泳和击剑,是运用全身肌肉群最多的。早上的筋疲力竭,虽然有了海浪洗刷的滋养,虽然自身有极其强势的伤势复原能力,然而肌肉损伤的修复也不是一个很快速的过程,要想确保自己的身体时刻处于最佳状态,不留有任何隐患,陆言小心地计算着自己的每一分体力和精力,以能完成更多的锻炼项目。
此刻在水中温养,想比早上那般打熬体力,更加柔和而有效率。
力量的获取,不是如同能力一般天降或遗传,而是需要一点一点打熬而成。这一点,陆言在很久前便深深明白,或许他的天资不如唐祖海、景瑶,但是若论勤奋,陆言自信绝对不输于任何人。
海洋占地球面积的71%,占地球上总水量的97%。在水中,陆言感到前所未有惬意。虽然实质的水会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然而陆言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比在陆地上的关联更加的明显、更加深刻。每一股水流的涌动流向,海中的游鱼、小虾以及招潮蟹,随着海水漂浮的海草和浮游物,沙砾石子和珊瑚礁……世界仿佛活起来一般,陆言甚至能够不去依靠双眼,而去感受这色彩缤纷的水底世界。
《老子》第八章的第一句话突然浮上心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陆言会在水中呆两三个钟头,急速蛙泳、蝶泳、自由泳,他努力在速度和力量中间找到平衡,偶尔兴之所致,便下潜到不深的海底去探幽寻觅,阳光透过湛蓝澄清的海水,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照进这个幽暗的海底世界。
陆言的瞳孔自主收缩,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形成最佳的视角,一层泪状液体附着在晶状体的周围,抵御这敏感的眼睛不被海水的侵蚀。如同最美的海底纪录片一样,色彩丰富的珊瑚礁、各种各样的微小生物、胆小的远远遁开的游鱼以及许多陆言说不上名字的生物,在这片狭窄的海湾里生活着。
陆言起初的每一次入水下潜,都会引起岸上老人的久久关注,然而每次老头提起电话准备叫人的时候,这个可恶的小子变又露出头来,咧着嘴笑。几次之后,老头翻身进入梦乡,不再理这个让人揪心的青年。
在海中的潜水和游泳,体力的榨取,虽然比之前的训练柔和,但是更为彻底。陆言便这样咬着牙,凭着怕死和小人物的倔强意志坚持着,一次又一次地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身体的极限,突破,在突破……
有了强大的复原能力,陆言所害怕的便不是身体的崩溃。考验他的,便是对自身意志的不断磨砺和突破。几乎每一次的极限超越都是让人有坚持不下去的冲动,然而,陆言的神经却是足够的粗,全然不介意那种让人欲死的痛苦。每当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会在自己头脑里虚拟出一幅幅的景象出来:
憨厚含笑的年迈父母……
挥手告别的兄长陆默……
洒脱离去的陶砚萧时……
巧笑盈兮的秦氏璐妃……
以及跑车后视镜里,那独目男子深深的、能刺入人心的有如实质的锐利目光!
我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每一次崩溃边缘,陆言总是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有时体力被榨得没有了一丝,他便会随着浮沉的海水像一具尸体一般飘到岸边来,然后像一条蛇一般匍匐前进,爬到礁石间隙,找到那大大一袋的馒头,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一个吞咽下去,待胃中变暖后,打开瓶盖狂灌矿泉水,然后调节着呼吸,休息一刻钟后,又扑向海里。
下午时,他会赤足以匀速状态围着岛屿跑两圈,回到旅馆用过晚餐后,拿着一本厚厚的工具书坐在沙滩、屋顶或者巨大礁石上看书至天黑。然后,在无垠的夜色之下,黑暗之中,把视觉关闭,用其余的五感、用心灵去倾听、去读懂这个世界。
直至睡入梦中,这心,便仿佛那天上的恒月,宁静而无杂念。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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