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如同一抹抹跳动的精灵,穿过屋檐,漏过树梢,落在灰石铺就的天云街上。
偶尔有人经过,熊与光工作室里时光僻静,音乐悠扬,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许寻笙今日无事,做了饭给阮小梦带来。讲实话阮小梦原本不太喜欢她做的口味,太清淡,哪怕东坡肉都是香香软软的,没放点辣椒。可每次她做吧,阮小梦不知不觉总能吃掉一大碗。于是此时阮小梦便拿起支筷子,轻敲空碗,说:“宜家宜室,谁娶了你可真是有福了。”
许寻笙只是起身收拾碗筷,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笑:“多谢夸奖。”
阮小梦往桌上一趴,盯着她说:“喂,我发现你这两天心情很好哎,有什么好事我不知道?”
许寻笙摇摇头。
阮小梦还是觉得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许寻笙说:“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阮小梦怔了一下,笑着说:“那倒没有,就是”就是这两年来,你哪怕笑,也从未太开怀。
许寻笙把桌面收拾好,又泡了两杯茶过来,说:“我自己种的菊花,试试。”现如今许寻笙在阮小梦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现代小龙女般的存在,端起用力一闻,夸赞:“好香啊!”
许寻笙看着她夸张的反应,失笑,却又微微怔然,端起杯子,慢慢饮。阮小梦看着她。
原本阮小梦是个非常粗枝大叶的人,一点也不敏感。可这样朝夕相处下来,她也能感觉到,许寻笙身上其实藏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气质。那气息时不时出现,又不见痕迹地消退。于是你就会察觉,这时的她,其实谁也无法真正靠近。
阮小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寻笙,刚才又想起那个人了,才会这样。
“我这几天,确实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没料到许寻笙这样说道。
“啊?”阮小梦的八卦之血立马沸腾了,一双星星眼望着小姐姐,“说说看说说看,是不是男人?”
许寻笙莞尔一笑:“应该是男的吧,来我店里买东西,讲话很有意思,而且还跟我讨论过音乐。”
阮小梦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帅不帅?”
许寻笙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你让他发照片啊!”
许寻笙失笑:“我不关心他长什么样。”她也知道阮小梦是什么意思,不紧不慢地说:“他是做幕后的,大概已经做出一定成就了,我估计起码三十大几,四五十岁也有可能。你就不要抱任何期望了。”
“啊”阮小梦失望地撇撇嘴,“他想老牛吃嫩草?别理他,你才二十五呢。”
许寻笙伸出手指在这姑娘眉心轻轻一点,说:“虚岁二十六了。人家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只是神交而已。”
阮小梦对那个“老男人”已全无兴趣,想了想又说:“反正你要是交男朋友,一定要让老娘帮你审核把关。”许寻笙这么好,她可不想这位挚友被什么不入流的男人给带走了,要知道许寻笙的前任可是
许寻笙却低头轻抿口茶,说:“其实我”
阮小梦:“什么?”
许寻笙露出有些自嘲的表情,阮小梦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然后她说:“其实我觉得以后不找男朋友,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关系。”
阮小梦愣住了。许寻笙却像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神色平静。
阮小梦却觉得心底没来由发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来的路上就看到广告了,你看到了吗?那个人下周要来湘城开演唱会。你如果想去看,我陪你。”
许寻笙垂下眼,于是阮小梦只看到她细密的睫毛下,眸色沉静。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说:“我不去。”
——
离开工作室,正是傍晚时分。许寻笙站在公交车上,看着夕阳将一扇扇窗都染得金黄。公交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商场,商场外墙上挂着一幅幅明星代言广告。许寻笙曾经很仔细地看过,后来就再也不抬头看了。今天却如同神差鬼使般,抬起头。
他代言的广告就挂在第三个位置,那是国际知名耳机品牌的代言。他穿着银色的套头衫,耳机挂在脖子上。染成浅棕色的蓬松短发下,是那张好像没什么改变的脸。那双眼清澈的、深深的,仿佛透过镜头正盯着你。许寻笙手抓公交车里的吊环,一直看着,直至公交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
公交停靠在下一站,她还没有下车,抬眸望去,公交站牌上正是他打的那个手机广告。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有很浅的笑,高高的个子,窄瘦的腰身,是和从前一样精神好看的少年。
公交驶出站台,前方路旁是一排门面,当公交车经过最后几间时,有店铺里的音乐传来,是那熟悉的天籁之音在发出怒吼:“只要有一道光照耀,我就可以乘风破浪”许寻笙目光平静,恍若未闻。
还没到家,她就提前下了车,体育馆站。
手机上她已看过,所有坐席的票全部售磬。今晚体育馆应该没有演出,清冷无人。她走至体育馆旁,夕阳恰好落在场馆旁,照得整片地面都浸着光。她走得很慢,过了一会儿,有个男的走过来,问:“要票吗?下周岑野演唱会。”
许寻笙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场馆的一个入口。此时所有门都封闭着,也没有人,只有风吹动着地上的落叶。她抬头看了一会儿,又有人凑过来:“美女,要票吗?25号岑野演唱会,什么位子都有。”
许寻笙看他一眼,说:“我只要一张看台票。”
那人笑了,掏出票给她看,说:“看台票898,美女,不是我跟你说,现在岑野太火了,这些票加价都买不到,好多人抢”
许寻笙看了看他手里的票,票面价是398元。那人见她不声不响的,也没什么表情,以为这单生意多半要黄。哪知她掏出钱包,把钱递给了他。
许寻笙回到家,洗了手脸,换了家居服,走到书桌前时,顿了顿,从包里将那张门票拿出来,放进抽屉里,便去做晚饭。
一个人,吃得也十分简单,她煮了点花菜,切了些豆腐和肉丁,只等饭煮好便下锅一炒。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里,闻着渐渐弥散的米饭香味,刚拿出手机,看到条未读微信。
荒野:“在干什么?”
许寻笙微微一笑,回复:“在做饭。”
他许是在忙别的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会做饭?一定很好吃。”
许寻笙:“我不知道算不算好吃。不过今天中午有人吃了一大碗。”
他半天没有回复,许寻笙便放下手机。等她把饭菜都装好,放到桌上,一个人坐着,却见他又发来了短信:“谁这么捧场,被你收买了?”
许寻笙笑了,一边吃一边回复:和我一起做工作室的朋友,她口味很刁的,才不会被收买。
他立刻发了个笑脸过来。
许寻笙自己也觉得挺难得的。这人虽然只聊过几次,也未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姓名身份。但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这些顾虑,反而聊得挺投机。而且他讲话自自然然的,既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但仿佛又有种天然的亲近。就像他上次说的,一聊就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想当年许寻笙怔了怔,她和朝暮乐队的那几个男孩子,也是过了好些天,才熟络起来。不过她想,人的相处,本就是如此吧。哪有什么定数,有的就是能一下子聊到一起去,有的半天也话不投机。
“你在干什么?”许寻笙问。
其实,和一个陌生人聊天,这对于许寻笙而言,也是从未想过的事。她心里隐隐有知觉,知道或许是因为每一个深夜里,周遭都太安静,而她确实感到寂寞。常常坐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而这个人出现了,像个突然到来的朋友。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于是让她的生活,也有了几分跳动的色彩。于是和他聊天,渐渐竟成了深夜里的习惯。
他回复:“刚下飞机,有点累。”
许寻笙说:“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他说:“并不打扰,坐车去酒店,有点无聊,再聊一会儿。”
许寻笙却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盯着手机,又夹了几口饭吃,他却又发过来:“你住在湘城哪个区?我如果去湘城,抽空去吃你答应的那顿饭。”
许寻笙笑了,回复:“我住河西。”
他说:“哦,听说湘城有条江,你家里可以看到吗?”
许寻笙心想这人确实是个有钱人,回复:“我买不起江景房,住的是一楼。”
他又过了一阵子才回复:“一楼挺好的,我也喜欢一楼。我家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都是佣人弄的,还挺好看,下次拍照给你。”
许寻笙回复:“我家花园大部分被我弄成菜地了,就不拍照给你了。”
他说:“你还会种菜?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许寻笙又笑了,笑完之后,却有些发怔。
他问,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也曾经有人,乃至一群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
许寻笙只发了个笑脸过去。
他又说:“回头见面吃饭,把你家属也带上。我请。”
她回复:“我没有家属,你来湘城,自然是我请。”
他倒也没跟她客气,说:“好,我现在也没有家属,就一个人。给你省钱了。”
“你什么时候会来?”她问。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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