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开始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好,过去了几秒钟以后,尸体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神却是望着我。胡宗仁开始慢慢从我身后走了过来,走到我背后,他轻轻对我说,你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后说,你说的容易,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于是胡宗仁一下子按住我的左边肩膀把我推到了一侧后,他自己站到了我的位置上。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只见他眼神望着那具尸体,尸体的眼神也开始望着他,两个人一个死的一个活的就这么深情对望着,然后胡宗仁挤出一个僵硬的难看而且虚伪至极的微笑,接着伸手握住了尸体的手。
尸体的手缓缓垂下,好像是放松了很多,只不过嘴里和鼻子里还在相互进出着烟雾,我真羡慕他有这样的绝技,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每天下楼买烟了,一根烟就够我爽这么长时间了。我站在他们俩的侧面,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俩握着手的姿势,很像多年前那些狗血的台湾偶像剧的海报,只不过那一般都是俊男美女的组合,而不是胡宗仁和一具尸体。胡宗仁的笑容依旧璀璨,不过他大概是有点看不顺眼尸体嘴里的烟雾,于是他轻轻的嘟着嘴,然后吹了一下,接着又回到了起初的笑容。
我问胡宗仁,然后呢,你这算是什么意思。胡宗仁皮笑肉不笑的侧过眼神看着我,然后鼓了下眼睛冲着地上瞪了几眼,我才发现他是在说我地上的罗盘,起初逃命比较匆忙,我竟然吧它掉在了地上没捡走,于是我立刻明白了胡宗仁的意思,弯腰捡起了罗盘,心里对他说小罗我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顺便观察了一下罗盘上的灵动。
灵动是有的,依然不弱,不过和先前对比起来,却显得和顺了许多。如果说起初的灵动像是一匹烈马的话,此刻却很像是被驯服后的样子。于是我跟胡宗仁说,现在灵动比较安静了,你可以问一些话,我帮你盯着灵动,出现波动了我就告诉你。
胡宗仁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该问什么。于是很快第一个问题就新鲜出炉了,他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死,是的话就激烈一点。我靠这不是废话吗谁想死啊!但是罗盘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这表示两个意思,第一是眼前这个尸体的鬼魂是愿意配合我们的,甚至是知道我们是来帮他的。第二个意思就是,他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反应很大,因为我猜想自从他因为癌症住院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胡宗仁每问完一个问题就会看着我,我会用点头摇头来回答他的问题是否问到了点上。接着胡宗仁连续发问了好几个问题,罗盘甚至没有反应,于是我提醒胡宗仁换个角度问,胡宗仁就问道,你留着不肯走,是因为你的家人和孩子吗?
罗盘开始出现了比较大的波动,我赶紧告诉胡宗仁,顺着这个继续问。胡宗仁又问,是因为舍不得他们?罗盘反应不大。胡宗仁又问,是因为他们对你不好?罗盘弹了一下,又很快平静。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之前梁政委对我们说的一个情况,说这个死者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没有被家属接走,有家有儿女,却把尸体在这里一放就是这么多天,这都过了头七了,那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死者了。于是我走到胡宗仁身边,虽然没有握住尸体的手,不过开始换我发问了,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后,我逐渐把这个鬼魂想要表达的意思梳理成一段相对通顺的话。
简单的说,就是他的老婆和儿女对于他的死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哀伤,而是因为某些金钱上的关系没有达成一致,所以才没有来接走他的尸体。
这么一来,好像就简单了一些。我和胡宗仁跟眼前这个尸体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愿意搭把手帮个忙,那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却让他在这冰冷冷的柜子里一呆就是这么多天,这让我和胡宗仁这两个丝毫不相干的人有点生气,于是我对他说,此时此刻,我一定把事情给你个交代,不过你老是出来吓唬人这还是挺不对的,所以还请你回去安静躺着,我们一定尽快给你答案。
罗盘的反应告诉我,虽然这大概不是这个鬼魂所最愿意的,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于是很快他就闭上眼睛和嘴巴,瘫软在地,一个死了且冻了许多天的人,关节竟然还如此柔软,我一定要回家告诉每天练瑜伽的彩姐,让她好好惭愧一下。
尸体倒下以后,那就成了真正的尸体,但是灵动还在,只不过没有在尸体身上了。既然知道这个鬼魂并不会伤害我和胡宗仁,于是我们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俩好像扛土豆似的把他重新抬到了冰柜的板子上,然后把板子连同尸体一起抬起,重新塞回到了冰柜里,接着关上门。打算转身出门的时候胡宗仁突然双手合拢对着冰柜拜了拜,说道无疑打扰多有得罪之类的,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那一整排柜子里,可不止这个尸体。
看到我和胡宗仁出门后,赵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惊恐的张得更大,她迫不及待的问我们,怎么样,搞定了吗?大概她看我们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应该是搞定了可以收钱了。胡宗仁依旧不理她,只是对梁政委说道,梁政委,麻烦你这就带我们到胸外科的护士站去一下,找找这个死者当初的家属信息,查查台帐。梁政委答应了,带着我们朝外走,估计他老早就想走了。我一边走一边问胡宗仁,你想要干什么?他告诉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直接在负二层搭乘电梯到了胸外科以后,梁政委带着我们找到护士长,然后很快就查到了这个死者的信息和家属的电话等等。我这才知道,这个死者姓吴,58岁,谈不上年轻,但这个岁数死,还是早了点。入院的病因是“肺部占位”,那只是骗骗患者,因为大多数患者并不知道,所谓的占位,其实和癌症几乎是一个意思。拿了电话号码后,我们就走到了病房区外边的休息区,那里有许多电影院似的椅子,从这么多数量来看,这个科室的收病率想来相当可观。胡宗仁拿着自己的电话,输入好了其中的一个号码,然后把电话递给赵婧说,你刚才不是一直想要帮忙吗?电话给你,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赵婧从胡宗仁手里接过电话后,非常不解的问他说,你要我打电话?我打过去该说什么啊?胡宗仁说随便你怎么套话,就算你撒谎都没问题,但是你一定要把电话这头的这个人给我叫到医院里来。赵婧又问,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胡宗仁突然跟个孩子似的暴怒的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什么都问我?我看上去像是百度吗?
赵婧拿着电话气呼呼的看着胡宗仁,但却什么话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她才坐下,大概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按下了拨通键。很快她用非常女性非常温柔的声音说,您好,请问你是吴某某的家属吗?请问您是他的什么关系的人?
接着嗯嗯啊啊了一阵后,赵婧又说,是这样的,我们医院的太平间设备出了一点问题,尸体的质变程度好像有点严重,现在您父亲的尸体已经有一点不能继续放下去了,我们需要您到医院里来一趟,具体怎么处理,或是赔偿的问题,我们也需要和您当面沟通一下。看样子,电话那头是老吴的孩子,而从胡宗仁那台劣质电话不用开免提也能听到对方声音的效果来看,对方是个男性,那就是老吴的儿子了。过了一会,赵婧又说,先生您别激动,我们也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果您不配合我们的工作的话,我们只能把您父亲的遗体直接移交给殡仪馆了,他们的设备恐怕比我们还要落后一些,所以逝者为大,怎么说那也是您的父亲,希望您来一趟,我们当面解决。
接着赵婧补充了一句说,至于赔偿的问题,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吃亏的。接着赵婧很有礼貌的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那样子,就好像那些常常被我调戏的客服小姐。
挂上电话后,赵婧一下子把电话丢给了胡宗仁,胡宗仁差点没能接住。赵婧说,这个人是死者的儿子,也没跟我说为什么不肯来接父亲的尸体,只不过听上去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他说他一个小时后后到医院,到了再给我们打电话问地方。我问赵婧,那你说他激动,对方在激动什么?赵婧说,要是你家里人的尸体因为存放关系发生了问题,你能不激动吗?不过我看这小子和他老爸似乎感情不深的样子,要是真当作一家人,死了这么久不接走,算个什么意思。
我也就没再继续问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我们就在负二楼我的车里等着,期间胡宗仁还是没跟赵婧说话,赵婧似乎也不讨好他了,也不理他。途中我让赵婧再一次给那老吴的儿子打电话,说让他直接到外科楼的负二楼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一个多小时后,随着车库转弯一声汽笛的声音,灯光照射了过来,我看到一台黑色奥迪车开了进来。是SUV,我一直喜欢的那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