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司徒师傅家楼下,我和和胡宗仁一起把那口棺材给抬了上去。路上遇到一些进出单元楼的居民们,大概是看我们手里抱着一个蒙上红布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于是就多朝着我们望了几眼。一进屋,司徒师傅就让我们先在门口把棺材放下,然后帮着他一起把客厅中央的茶几换了个位置,如此一来,客厅中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司徒师傅腿脚不便,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指挥然后铁松子师傅代劳。铁松子师傅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还挺沉稳的,像个长辈的模样,但是一见到司徒师傅,马上就开始变得有点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样子。司徒师傅让他做这做那的时候,他总是嘴里嬉笑怒骂着,却有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司徒就在客厅的中央摆了个米阵。米阵的造型是一只蜘蛛,蜘蛛的八只脚的顶端都点上一根手腕粗细的白蜡烛。蜘蛛头前方放了香炉,插上香,香炉前边摆上三只小碗,中间的碗里装的是饭,左侧是些咸菜,右侧则是一些小桔子,也算是果盘了。每个碗下都压着草纸钱和符咒,这意思是在给棺材里的这个鬼敬饭,尽管无法消除戾气,起码也能控制住它在这个地方不会作怪。
司徒让我们把棺材给抬过来,顺着蜘蛛身体的方向,摆放在米阵的正中央。米阵这种东西是道家比较常用的一种布阵方式,不止是道家,连我偶尔都会用到,只不过我做的阵通常讲究实用去了,往往就不那么好看。司徒跟我解释这个阵的含义。蜘蛛既不属于昆虫,但也不属于那些有骨骼的动物,而且蜘蛛其本身是带有一定攻击性的,再加上蜘蛛是会结网的,天生就是捕手,八盏蜡烛代表了这个米阵的范围,是为了让这个棺材里残缺的鬼魂被网缚住无法外逃。道家的许多不同造型的米阵各自功效大不相同,也算得上是道家布阵的深厚文化了吧,就是花时间了点儿。
放上棺材之后,就点上了蜡烛和香,在饭菜前烧了纸钱,意思是我已经把你安顿好了你可得给面子别作怪啊。接着我们就围坐在司徒家的大沙发上,把之前找到的东西除了地上那口棺材以外,全都拿了出来,一个挨着一个放在跟前的地面上。
这张沙发我和胡宗仁还有付韵妮都太熟悉了,当初我和胡宗仁还在司徒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每次司徒有了新进展之后,都会坐在这张沙发上跟我们讲解,并说服我们相信。司徒先是把早前在洪崖洞里的那个打开,里边的东西我们都看过,只是直到目前除了那颗眼珠,我们都还不知道那个瓷酒杯究竟是什么作用。司徒拿起那张红布,让我闻一下上边的味道,我闻了闻,是一股泥土的腥味,他说这就是那个泥印,没想到这如今的年头,竟然还有人把这招用得这么好,我已经好多年都没见过泥印了。
接着司徒拿出了我们当天在东水门洞边的堡坎石缝里,找到的那个类似小药包一眼赶到红色小包,铁松子师傅告诉他,这个我们之前已经检查过了,里边肯定是有灵的,留不住米。于是司徒对我说,把你的绳子弄出来,在这里围个阵,多绕几圈,别舍不得你的绳子。于是我照着司徒师傅的意思做了,里里外外围了足足5圈,没办法,必须是单数。接着他从厨房找来了一块透明皂,削下了一个角,然后又端来一碗水,要我以肥皂做笔,清水做墨在地上画个巫家的敷。我问司徒,为什么要我来画啊,你们不也能画吗?因为敷在很多情况下的用法和道家的井字符几乎是一样的。司徒没搭理我,只是对我说,要你画你就画,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我只能拿着肥皂蘸水开始画,刚画了第一笔,我就明白司徒的意思了。首先整件事是针对胡宗仁的,按理说,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的参与都能够算作是多管闲事,在我们这行里边,多管闲事的惩罚是非常严厉的,因为这好比是别人的因果被你插手以后,就变成了自己的因果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做事无论多少一定要有金钱上的进出才行,除非是办砸了,才能够分文不取。尤其是我,胡宗仁这次的事我已经完全没办法置身事外了,毕竟人家都打电话找到我身上来了,我也没想过要不管他的事。而司徒用肥皂和清水画敷也是有理由的,肥皂如果在干燥的环境下,摸上去只是有种腻糊糊的感觉,但是占一点点水,就能够变得非常润滑。肥皂和清水原本就是绝配,正如猪鬃笔和朱砂墨一样,而且画上之后虽然不留痕迹,但肥皂凝固后的敷的功效始终在那儿了,不会被破坏。
画敷那是属于看家本领,所以我很快就画好了。司徒把红布包放在敷中间,接着就开始解开绳子,在绳子打开的时候,蜘蛛米阵周围的蜡烛开始出现一种被微风刮到的样子,轻微的忽闪着但却没有熄灭的迹象。我们大家都忍不住把目光集中在米阵上,尽管知道棺材里的东西没办法挣脱司徒的米阵,但还是不免担心,人之常情嘛。司徒笑了笑说,这就说明这包里的东西必然也是里边那个洋娃娃残缺的一部分,鬼魂的碎片啊。
鬼魂的碎片,在我们行里的说法一直非常模糊。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所谓的碎片一般是在指被鬼魂碰到过的东西上面会残存的鬼魂痕迹,也就是几乎每次我自己办事的时候,都会用罗盘测灵的一个过程,那些被我在家具床头或是墙上找到的鬼魂痕迹,笼统的来说,就是鬼魂的碎片。而大多尸体或是有过灌灵的容器其中一部分,也会多少出现灵动。但是此刻我明白,司徒所谓的鬼魂的碎片,指的就是一部分特指的灵魂,例如最早酒杯里的眼珠,和最后那个锦囊里的脚。
如此说来,这个像药包一样的红布包里,应当是棺材里那个洋娃娃的一只手。果然,当司徒继续拆开布包,里边除了出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之外,还有一个老式的胶卷,以及一缕用红色橡皮筋捆起来的黑色头发。这个胶卷我是见到过的,早些年手机还没有照相功能,数码相机也没有流行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买一个傻瓜相机,然后放上胶卷。这个胶卷的牌子是K字头的,而那一年,这家公司还没破产呢。司徒没有伸手去碰那只洋娃娃的手和那缕头发,而是试着拿起了那个胶卷,一边拿起的时候一边盯着蜡烛的火苗。眼看一切正常,他就让胡宗仁把屋里的灯开到最亮,自己也带上了挂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镜,把胶卷里的胶片抽了出来。
胶卷的反白效果让我们这些人看得有些吃力,但是这个胶卷都是经过了曝光的,里边的照片全都是一个女人,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免觉得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这些天缠着我们的那个女鬼。不过通常一个胶卷的拍照数量通常是24张或者36张,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能够多偷出来那么一两张。但是这卷胶卷里,我仔细数了数,有人像的照片数量,大概只有十几张的样子。
司徒问我们,为什么这个胶卷没有使用完就被冲印了?你们觉得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没说话。司徒说,一般来说老百姓拍照会把整卷全部用完之后再拿去冲印,因为老实胶卷机放置胶卷的地方有一个密封不透光的盖子,假如胶卷上的黑色部分一遇到光线,就很容易报废。这只说明,有人刻意把胶卷里的相片都冲印了出来。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试探性的回答到,是不是因为这个冲印胶卷的人,需要胶卷里的照片?我其实是猜的,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想法了。司徒说,有点接近了,在我看来,没有拍完就冲印,是有人迫不及待的需要这里边的照片。而你们看这最末的一张。司徒指着我们看,照片里是那个女人的半身照,横着拍的,略微有点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女人身体正面朝着镜头的方向,脖子和脸却非常怪异的扭向了身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好像在看着那个方向的什么东西一样,看不到脸,只能看见一只耳朵和一边颧骨。不仅如此,照片还拍得有点花,我不懂司徒的意思了。司徒说,如果说这张照片是整卷胶卷里的最后一张,假设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就是你们之前在鞋店里遇到的那个,那说明她已经死了。搞不好,这甚至是她一生最后的一张照片。
司徒这么一说我们就渐渐明白了,胡宗仁说,你的意思是,家属在办丧事或是纪念这个女人的时候,才匆忙洗了这卷胶卷,想要挑选里边的照片吗?
司徒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对胡宗仁说,你们见到包括这个小兄弟飞机拍到的那个女鬼,以及当时店老板的描述,是断手断脚,其中一个眼睛看不到眼珠,嘴里没舌头还吐血的造型是吗?我们都点头说是的,包括李佳也难得的安静听着司徒说话。
司徒突然问,那你们觉得如果这张照片是最后一张的话,那么造成这个女人那副死状的原因会是如何呢?
一定是车祸。司徒说,看样子,咱们得想办法把照片冲印出来了。